九万六千余人。
这是隐官署上报的,一旦新法施行就立即会因刑满而被释放的刑徒的大致数目。
刑徒的劳作极为辛苦,死亡率极高,很多刑徒都难以渡过五年的刑期,其后较轻的鬼薪同样会造成大量减员,因此在几十年的累积下,也只有九万余人在漫长痛苦的刑徒生涯中存活到了现在。
当然,为了不让如此大量的刑满释放人员对社会造成冲击,这个释放的过程会是缓慢而漫长的。
除了会分批进行释放,因为刑缺而难以谋生,或者早已无家、无亲、无产的三无人员也可以选择继续留在隐官署进行劳作。
所不同的是,他们将是以自由人的身份进行劳动,每日也能有保障基本生活的薪水拿。
对于仍有能力劳作的,扶苏的初步安排是将他们送去新开北地郡充实边疆,开垦国有土地进行屯田。
而这九万六千人中,并不包括即将在一年内陆续刑满的将近三万人。
“为何会有这么多?一年内三万人的城旦舂?”这个数字怎么看怎么离谱,难怪扶苏会疑惑出声。
虽然知道昭法酷烈,而且时日越近,能够存活的刑徒就越多,然而三万这个数字仍然超过了扶苏的心理预期,这相当于每天有八十余人被判仅次于死刑的极端刑罚,这还仅仅是存活下来的。
经过统计,全大昭的人口目前也只有六百余万,这样算下来的重案犯罪率也太可怕了,几乎达到了每百人中就有两人会被判重罪的程度。
这是不可能的。
“这些人,都是十年前被判刑的。”樗里偲提醒道。
提到十年前,扶苏终于想起当年发生的一件大事。
“那年的叛乱。”李清也想起来了。
长安君成蛟叛昭去赵,跟随他叛乱的部下被处死,屯留的百姓被流放,而被裹挟进叛军的兵士就被判了城旦,根据新法对刑期的计算,正好是十年。
“这个数字想必不会令王上开心。”已经正式为扶苏收为己用的白泽看了看计算出的大体数目,吹了声口哨。
这样巨额的数字远远超出了此前众人的预料,所引发的直接后果就是对于劳力缺额的估计不足。
扶苏并未对白泽轻浮的言辞动作有所反应,反而是一向浪荡的樗里偲皱眉不满。
白泽见状告饶似的摆摆手,将吹到一半的第二声口哨声生生止住,心知这位还在气愤自如果己当日的行为。
将两人表情动作尽收眼底的李清摇了摇头打起了圆场,“这个缺额比预料中的还要大,仅凭苏梦泽所献的两样器具,能补上吗?”
扶苏同样为这个巨额的数字有些忧心,闻言看向了今日被传唤而来的苏梦泽,“梦泽这几日都在负责此事,说说看吧。”
首次受邀列席参与长公子核心圈子的会议,苏梦泽微微有些紧张,起身时带动了一下几案,忙不好意思地为自己的失礼而道歉。
在扶苏示意无妨后,苏梦泽命人将自己绘制的图纸拉开呈给公子等人看,然后清了清喉咙指着图纸为众人解释。
“只经过两三次并不十分严谨的实验,因此更详细的数字目前还得不出。但根据初步计算,若要完全填补劳力的窟窿,各地至少需要六百架以上的起重机,火车车厢两千节,以及配套的轨道七百里左右。”
“给我一个时间。”扶苏对这些数字并不敏感,他只想知道时间上能否达到预期,至少要给他在始皇面前争取的机会。
“以目前的效率,至少需要半年。”苏梦泽早有准备,并无多余思考。
“太久了,王上不会同意的。”不用扶苏皱眉指出,樗里偲便斩钉截铁道。
李清与白泽对此也并无异议。
“能不能将时间压缩到一个月,或者至少三个月内?”
只要将时间缩短到三个月,扶苏就有机会能让始皇至少不会一口回绝。
而半年的时间,恐怕始皇帝根本就不会多看这个计划一眼。
苏梦泽快速地心算片刻,“可以,但需要额外一万人的熟练工匠。”顿了顿,他又补充道:“如果是生手,算上培训的时间,则至少需要三万人。”
“因此,为了解决劳动力不足的问题,我得先找到额外的劳动力。”
“总结来说,是这样的。”
“就只有我一个人觉得这里边因果有点乱吗?”
扶苏的吐槽令苏梦泽又羞红了脸庞,嗫喏不能言。
扶苏当然知道苏梦泽只是老实回答自己的问题,不能以此来责怪对方,忙好言安抚了一番,让他先坐在一旁。
然后,扶苏转过头看着三位智囊,“有什么建议吗?”
“公子觉没觉得三万这个数字听起来有些耳熟?”白泽一根手指按着喝空了的酒爵,试图只以一支杯脚维持住酒爵的平衡。
一经白泽提醒,扶苏便明白了他的意思,三万人正是有望通过新法推行而在一年内获得自由身的刑徒数量,“隐官署那里,可以请内史大人沟通一下。”
负责刑徒劳役的隐官署隶属于内史,故而若想从隐官署抽调如此数量的刑徒,必须要有内史公孙丑的协助。
经由上次赈灾时搭建的良好合作关系,公孙内史想必不会吝惜在此时给予扶苏帮助,尤其是在他有希望说服始皇的情况下。
而若想说服始皇,仅仅补足劳动力是不够的,没有足够的利益驱使,始皇必然不会平白为他空出三个月的时间。因为如果不推行新法,劳动力便不会紧缺。
扶苏需要找到另一个对始皇有足够吸引力的利益。
天下间,还有什么比财货更令人心动的?
不同于耻于言利的后世,始皇受吕不韦商家思想的影响,本就重利。而多年征战更是让他明白金钱在战争中的重要作用。
那么扶苏要怎么获得庞大到令始皇都会心动的利益呢?
同样是来自后世的“经验”。
这次,扶苏要抄的作业,来自于或许是整个汉代最为杰出的理财专家——桑弘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