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母亲,不要。”一个稚嫩的声音回荡在这暗室当中。
吴琳夫人用力甩了一下头,低沉的骂道:“住嘴。”
“制尸皂,讲究的就是一个用心。”我想起父亲儿时教导我们的场景,“每一块尸皂都蕴藏着不一样的意义,切莫要辜负自己的身份。”
吴琳夫人一下咬住我的肩膀,我用手推着她与她僵持,想着父亲的话,大声喊道:“莫要辜负!”
我肩膀用力往前一推,手上力道重了几分,吴琳夫人身上受了劲,将我的肩头咬下一小块皮肉,跳到了地上。
霎时间,一道金光从我肩膀受伤的地方闪出。
我肩膀疼的厉害,又打红了眼,一柄尖刀在手,速度极快的刺向了她,吴琳夫人被金光迷了眼。她接连躲闪,我占了主动步步紧逼,一刀入喉,吴琳夫人命丧暗室。
哐啷——一声。
从她眼眶里掉出一双玉石眼珠,翠绿掺白,不一会儿便化为了灰烬。
再看吴琳夫人的猫身,竟平白无故消失在暗示室中,只剩了那条猫尾。
我拾起猫尾,缠在右手腕上,疾步离开。
走到厅房,刚才那些大汉和刘马氏皆躺在地上,口鼻生血。我上前探过鼻息,无一生还。
我心中深叹了一口气,离开了这个地方。
回到家中,我打点了几件替换的衣裳,直奔了铺子,打开存尸的柜子一看,里面还有十块未制完的尸皂,我将十块尸皂仔细收好在包袱里面。
“李老先生。”我叩开一扇虚掩的木门,一只脚探了进去。
屋内传出一阵咳嗽声,李老先生用烟锅磕了磕炕沿,偏着头往门外瞧。
“是我,林慕青。”我走上前去,掀起长袍跪在地上。
“你小子啊。”李老先生吸了一口烟,“这还没到年节上呢?唱的哪出?”
“今日我想求您一事儿,我这有十块未制成的尸皂,还望能寄存在您这,若我离开的日子偏久,每月的初七和十七两日我会回来。”我举起包袱说道。
李老先生一听此话直起了腰板,两只眼睛瞪得撑起来了皱纹,他扔下烟锅,没顾上垫鞋,下炕接过包袱,沉默了良久。
这寄尸铺在我们林家传了十代时,有一个势力极嚣张的王爷,他的爱妾不幸离世,王爷来铺子上要制一块尸皂。但逝者的生辰与初一、十五两日相撞,有悖天时无法制尸皂,祖上便一直不接他的生意。
王爷一怒之下,派人趁着夜黑放火箭烧了铺子,使铺子里未制完的尸皂受损,引起了雇主的强烈不满,面临破铺。
此时出现了一个李姓乞丐,祖上纵然焦头烂额还是为他添上一碗热饭。怎料乞丐打破饭碗,笑嘻嘻的与祖上讨要十年阳寿,祖上当他信口胡言不予理会。
乞丐却帮助祖上渡过了难关,祖上甘愿交付十年阳寿,乞丐与祖上歃血签订盟约,林家危难之际,李家必定出面相助。
李家重诺,盟约一定,世世代代,未曾有人反悔。李老先生是个酒吊子,喝上两盏酒就能醉上一天。但他确是个藏世的高人,我曾有幸见识过他的身手,令人深深折服。
这尸皂交予他我实是放心,与李老先生别过之
后,我就直奔了龙城。
现世正乱,军阀混战。奉系军阀里有一名叫叶汇升的军长,曾因一件古物与我有过些缘分,不久之前他说自己已经解甲归田,在珞城临近的龙城中安置了一处宅子,请我过去相聚一番。
说起这宅子,他说一切都好,只是不知从何处招来一群蝙蝠,经常在宅子上扎堆。
叶汇升是军人出身,哪还怕的这个,他还与我调侃过那群蝙蝠,门外偶有顽童吹哨,一听到哨声就吓跑了。
今日吴琳夫人这事一起,我想起老叶讲的哨声蝙蝠,刘马氏先前在洞中也驯化过这样的蝙蝠,事有蹊跷,正好老叶又致信一封,请我过去叙旧。
吴琳夫人猫身虽死,但却凭白消失,我深感前路凶险,但如果是祸事终究躲藏不过,还不如自己主动把握一些时机,先去一探究竟。
我刚踏进门,老叶便迎了上来。
“哈哈,你可算来了。”老叶出门迎接着我。
我笑道:“你请我来,我哪有不来之理啊。”
他招呼着我往厅房里走,一阵寒暄过后,我直奔了话头:“老叶,这次我来不单是为和你叙旧。我记得先前你同我讲过有些蝙蝠在这悬聚,我恐是不祥之兆啊。”
“哈哈哈。”老叶笑了几声,“你们搞这些名目的主儿,对这种事上心我知道,你是好意我也明白。但是我是挨过枪子喝过沙子的老兵,不信这些。”
“我……”我想着吴琳夫人的事无法向老叶说出全部经过,一时儿不知该怎样说服他。
“你啥嘛你。”老叶揽过我的肩膀,“走走走,喝酒去,我叫了几个老朋友,他们都住了几日了。就你小子来晚了,待会儿你可得多喝几杯。”
“一定一定。”我回道。
老叶设宴暖新屋,来了几个人我并不熟悉,几杯酒下肚,我借故出来解手,其实是想仔细看看这个宅子是否还有其他怪异之处。
刚出主屋,就听见厨房有些动静,我走进厨房一瞧,里面是一张圆桌,七大盘七个小碟,另有七个空碗七个酒盅,七双筷子小头朝外的摆放。
但奇怪的是,厨房里并无一人,锅底的柴火烧的正旺,锅盖上冒着菜香气,我走上前将锅盖一掀开吓了一大跳!
那锅里咕噜咕噜煮着的是几卷不知道是什么动物的毛发,随着汤底的沸腾打着转。
我又绕着宅子转了一圈,并未发现其他异常之处。我面上自若的走回了宴厅,留意着大家的话语表情。
嘟——
一声哨声贯穿了整个宅子。
老叶蹙了一下眉头,在小厮的耳边低语了几句,我看见小厮出了厅门直奔厨房的方向。
“来来来,今天叶某有幸邀请到各位亲朋,深感荣幸,让我们一起举杯。”老叶站起身来举着酒杯说道。
觥筹交错,划拳祝酒,夜黑的正浓,整个宴厅里的人都已经喝得醉醺醺的了。
“上主食吧。”老叶吩咐着丫鬟。
四个丫鬟,每人手中一个梨木托盘,一个托盘中摆放了两只黄地粉彩福禄全寿碗,碗内是半碗清汤,一扎龙须面,再上面撒了点儿绿葱花。
酒足菜饱,这面上来,几乎也没有人动筷,
只是晾在一旁大家也并不在意。
我拿起筷子在碗中挑了一挑,想到了厨房中那锅怪异的汤,胃里泛起一阵恶心。
我放下筷子,左右看了一圈,只有一个人吃了这面,吃面的人说:“老叶,你们家这面,有嚼头啊。”
“哈哈。”老叶放下酒杯,一手端起来面碗,“这面确实有嚼头,是我们家乡的特产龙筋面,据说多嚼一口多活一日,大家都尝尝。”
于是众人纷纷抄起面条,吃了起来。
我走到老叶跟前,抓起他的手腕,低语道:“老叶,那件古物上次我可是让给了你,今日我都在这呆了一整天了,你也未曾带我看看,不够意思了。”
“小老弟,急什么。先吃饭,那些都是身外物,喜欢你就带走是了,先吃饭先吃饭。”老叶意味深长的看了一眼,旋即爽快的答应道。
“此话可当真?”我笑道。
老叶上下瞧了我一眼,说:“你这个鬼东西啊,当真来框我宝贝了。”
“哈哈哈。”我笑着回到了自己的座位上。
我面上笑开了花,但实际上后背一阵阵的冷汗直涌,就连我的腿弯儿的地方都在桌布底下打颤。
我与老叶结缘确实是因为一件古物,但那次是老叶让与了我,那件古物并未在老叶手中。
我记起马薇曼和鹿直的事情,易容之术世所罕见,但也并非没有。
“小老弟,这面不合你胃口?”老叶走到了我的身后,“未见你动筷啊。”
“叶兄你有所不知,我幼时家贫,家母每日抓几大把食盐,一扎粗面,熬煮一锅,那面咸如在海中浸泡。长大之后,再美味的面条,也不多吃一口了。”我胡扯了一个借口。
他意味深长的看了我一眼,拍了拍我的肩膀,刚想张口说些什么,一个小厮慌忙的跑进来,气喘吁吁:“老爷,不、、、不好了!”
“何事慌张成这样,不成体统!”老叶喝道。
“厨房有一队老鼠,打头的那只系着红花头,这这这……”小厮打了一个颤。
“哈哈哈!莫慌莫慌!来来来,领我们大家去看看。”席上有一个圆头圆眼的壮汉,是老叶的旧部,人称铁老二。
“就是就是!这算啥,老子刀山火海里闯荡过的。”有人也附和道。
于是我们一行人,铁老二带着酒气在前面打头,挺着胸脯就先进了门,果然如那小厮所讲,灶头上站了一队老鼠,打头的那只系着红花头。
我环视一周,那圆桌早已不见了踪影,锅里也是干净的很,不留一点儿水渍。
“呦呵,这事有些意思。”铁老二想要上前仔细瞧瞧,但只挪了一步腿,身子就僵在原地,再看那只系着红花头的老鼠,像人一般站直了身子,一只后腿向前迈了一步。
铁老二身后的人上前在他眼前拂了拂手,铁老二毫无反应,这时铁老二身后的人有些骚动,大家都在窃窃私语。
有人想要离开厨房,但厨房的门“咯吱”一声自动合了起来,众人大惊,一股涌到门旁,拼命的敲打也不见门开。
此时只有我和老叶还站在原地,他似乎早有打算,背着手不做言语。