见一干村民如此强硬的模样,蒲子轩心里陡生了一团火气,但瞬间又被心凉所替代,这才明白,原来自己身为货真实价的蒲松龄后人,其实是如此被这个血脉起源之地所排斥,村长蒲平禄的以礼相待,也不过代表个人态度罢了。
不过,蒲子轩还是没有第一时间让出路来,他知道,若是任由村民们将沙达利带回,贻误了治疗时机,害她死亡,自是断了了解事情真相的唯一途经,而若是他们真将沙达利治愈,这女人也极有可能为了逃走造成村民的伤亡,这也是自己不愿看到之事,但他也不能对村民来硬的,只好诚挚对蒲平禄道:“村长,若她得不到及时的治疗,很可能会死的……”
蒲平禄勉为其难地笑应道:“呵呵,你们要相信咱们村医的医术,我敢打包票,这样的伤,咱们的村医一定能将她救活过来,不消一个月,她便能痊愈。再说了,咱们在这里耗着,不正是让她得不到及时的治疗吗?”
苏三娘插话道:“村长,不瞒您说,这女人其实并非普通人,而是和柳泉居士一样的净化使者。她为何来蒲家庄,为何会重伤至此,尚是一个未解之谜。我甚是怀疑,会不会是她遇到了厉害的妖怪?若真是如此,你们要留她在村上一个月,这么长的时间,很可能也将妖怪吸引来,给蒲家庄带来灭顶之灾啊!”
苏三娘本想靠着妖怪这种可怕之事将五人劝退,不想五人不但没有表露出丝毫的怯意,反而连蒲平禄也变了个态度,目光凌厉地盯了盯苏三娘,冷哼道:“妖怪?哼,这世上哪来的妖怪?你可真会开玩笑啊!”
一村民也道:“怕是《聊斋志异》看多了,来了咱蒲家庄,身临其境,产生妄想了吧?”
另一村民附和道:“哼,我看没那么简单,分明是她们想要回这女人,故意妖言惑众罢了。以为咱们蒲家庄诞生了著名的志怪小说,咱们就会信这些鬼话吗?”
村民们一唱一和的对话,将蒲子轩等人惊得目瞪口呆。若是过去有外地的村民这么说,倒也罢了,可这是蒲家庄,是曾经饱受妖怪蹂躏的土地,而且,最近一年多来,随着太虚水晶的不断复苏,妖界活跃程度也远非往昔可比,他们一路走来,早已见识了世人很自然地谈论妖怪,不想,今日在蒲家庄反而听到了这样的说辞,让人好生意外。
蒲子轩还想争取些什么,前方靠近他的村民骂骂咧咧着用空出的一只手蛮横地将他拉到了一边,随即与蒲平禄继续往前走去。
“嘿,我说你们……”
蒲子轩正要上前再行阻拦,陈淑卿却从身后将他左手拉住,轻声道:“行了小七,让他们走吧。”
蒲子轩虽心有不
甘,但还是配合了陈淑卿的动作,待一众村民走远后,这才问陈淑卿道:“你有什么更好的主意吗?”
陈淑卿眼神落寞,自责道:“其实他们说得也不错,咱们来蒲家庄住了好些日子了,光顾着关心我们的那些事,却从没想过去和那些乡亲们好好打个招呼,人家心里对咱们有想法,也是人之常情。之前,我总是想,一百五十年过去了,既然这里的人我已全部不认识,倒也没有去和他们套近乎的必要,不过,谁知道,刚才那些村民,会不会也是当初我某个老熟人的后代呢?呵呵……”
蒲子轩失望道:“我还以为有什么夺回沙达利的好主意呢……”
孙小树笑道:“淑卿姐姐说得不错,若是换了咱们树妖啊,哪怕见到十竿子打不到边的亲戚,也早就激动得热泪盈眶了。我觉得啊,你们是应该上门好好拜访拜访一番。等人家心里的坚冰融化了,自然沟通起来就容易多了。”
见一向不爱发表意见的孙小树也如同一个成熟大人般言之凿凿,蒲子轩倒也彻底释怀了,长舒了一口气道:“行,反正暂时好像也没什么事可做,既然小九都这么说了,那咱们就干吧。”
“呵呵,在那之前嘛,还有一件事情要做……”陈淑卿饱含深意地看了蒲子轩一眼,露出贼贼的笑容来。
蒲子轩纳闷道:“还有什么事啊?”
“还能是什么事?”陈淑卿眼睛放光道,“难得回了我魂牵梦绕的蒲家庄,当然得去逛逛集市,买几支糖葫芦来吃啊,我早就嘴馋得不行了!”
“呵呵,你不说,我都快忘了你有这个爱好了。”蒲子轩笑道,“瞧把你给乐的,行,那我就请客吧。”
陈淑卿开心道:“独乐乐不如众乐乐。咱们这些人里还有谁想一起去的,举个手呗。”
少倾,陈淑卿看见蒲子轩和孙小树举起了手,点点头道:“好,一共三人。”
“等一下,什么一共三人?你们简直太不把我放在眼里了!”
众人循着声音看去,只见咕噜肩上的松松原来也举起了爪子,只是,那爪子即使举起也不过刚好到达头顶高度,实在容易被忽略。
“哟,还有这号贪吃鬼呢……”祝元亮看着松松那滑稽模样,不失时机地挖苦了一番。
松松高声嚷道:“什么叫‘还有这号贪吃鬼’?咱们八人,人人平等!人鼠也平等!懂吗?”
“行行行,走吧。”蒲子轩将松松从咕噜肩上捉到自己肩上,随后众人便分成了两个四人组合,一组直接回了聊斋,一组则往洪山镇走去。
这一次逛街,终于未再发生什么稀奇之事,四人
吃过糖葫芦之后,又买了整整七十斤淄川池梨作为礼品,便回了聊斋来。
傍晚时分,众人吃过晚饭之后,蒲子轩与陈淑卿便决定去村民家中一一拜访。正所谓“礼多人不怪”,有了这些池梨作为“开道利器”,果然两人与村民交往的氛围好了许多。
两人在每户村民家中均受到了热情的接待,走访了五户人家后,天色已黑透,蒲家庄隐没在了伸手不见五指的夜色中。
良好的氛围、乐观的心情使得两人依旧没有停下走访的脚步,只是,在第六家中,叫人不愉快的事情终于还是不约而至。
这是一间位于聊斋西部的房屋,在进门之前,两人便从窗花内看见屋内烛火通明,嘈杂声此起彼伏,应是本来就有不少客人到访。
犹豫了片刻,蒲子轩还是敲响了房门。
少倾,房门徐徐打开,一个妇女举着油灯前来迎接,见了蒲子轩和陈淑卿二人,愣得不轻:“你们是?”
蒲子轩入礼道:“我是柳泉居士蒲松龄的后代,前来蒲家庄寻根,已在聊斋中小住了几日,今日特来拜访拜访各位村民。”
妇女面露难色道:“今日我家相公身体有点不舒服,你们可否改日再来?”
“这样啊……”蒲子轩想了想道,“我略懂一些医术,若是你家相公得了贵恙,或许我们正可帮得上一些忙。”
说完,蒲子轩将一篮池梨递给妇女,客气道:“小小礼物,不成敬意,嘿嘿。”
“那……既然如此,你们就跟我来看看吧。”妇女接过篮子,将它放在了堂屋的桌子上。
蒲陈二人随即进了屋去,又跟着妇女右拐,来到了侧屋中。
此时,侧屋中一众村民男女老少皆而有之,正你一言我一语地谈着什么,而其中一个村民则正在替躺在床上的一个男子把脉。
“打扰一下,请问这家主人究竟得了什么病?”
蒲子轩友好地上前询问,顿时吸引来了众人的目光。
只是,就在双方目光交汇的一瞬间,并没有令人愉快的笑容出现,反倒是其中一人怒目圆瞪道:“嗬,快看,说曹操,曹操就到了。”
蒲子轩顿时丈二和尚摸不着头脑,定睛一看,虽然烛火昏暗,但他还是认出了此人正是今日白天抬走沙达利的村民之一。
再一看,十来个村民中,还有另外三人也十分熟悉——其中两人都参与了抬沙达利,一人则是村长蒲平禄。
躺在床上的病人也挣扎着坐起了身子,看到蒲子轩,顿时凶相毕露,指着他吼道:“蒲子轩……你这灾星,给我滚出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