许问其实没太多管李昊的事。
他的事情实在太多了,应付完最基本的——其实他自己也是要定期视察现场的——之后,他就忙别的去了。
但即使如此,那边的消息还是会持续不断地传到他这里来。
李昊比他想象中消停,那天回去之后就没怎么出来,据说在院子里跟一个小兵聊了很长时间。
这真是许问没有想到的,就初见的印象来说,他以为李昊是不屑于跟这种人说话的呢。
看来人还是不能只凭着第一印象进行判断。
那天兰月跟秦织锦聊得太高兴了,回去得有点远。兰月当时慌死了,秦织锦也有点紧张。
毕竟兰月是李昊的宫女,贴身侍女,也就是他的所有物。李昊要是生气了,随便怎么处置外人也是没法管的。当然,涉及到生死的话,对他的名誉还是会有些影响。
于是秦织锦送她回去,想要见机行事,让她的处境不要那么难。
没想到一切安然无恙,什么事也没发生,李昊的态度还挺平和,竟然还向秦织锦道了谢。
秦织锦惊呆了,见到许问的时候拉着他说了半天,让他派个大夫去看看李昊,检查一下,他是不是被路过的游神什么的上身了。
许问没想到她的想象力这么丰富,一边在心里说要说的话我才是那个被上身的人,一边安慰她,真的派了人去附近多关注一下,还让秦织锦跟兰月多联系。
最熟悉李昊的当然是兰月了,她回话说李昊没事,就是仿佛受到了什么触动,时不时有点走神。
许问也没有过多的关心,他知道蒲边丛寄了封信出去,是寄到京城的,他没有阻止,也没有把信拦下来看看是什么内容,而是任由他这样做了。
他的注意力更多的集中在他们从京城带来的那批工匠的身上。在许问看来,这二十多个经验丰富,有一套完整工作方式的人,才是最值得重视的。
他本来准备好了一整套手段,包括而不仅限于向他们展示此处的技术实力,进行技术压制慑服他们;逐步引导,让他们了解本地工作方式的优越性与先进性,将他们融入进来
,等等等等。
没想到事情比他想象中的简单多了,这些京城大师傅们有一半人的师父就在这里,跟许问一起工作了很长时间。他们只一个眼神,打个招呼,京城大师傅们就服首贴耳,老老实实,任由许问安排了。
许问也很绝,直接像普通工匠一样,给他们安排培训课程,让他们学习这里的规章制度和工作流程,通过考核之后才能进入工作。
这些初期的学习培训,最能体现逢春新城工地的特色,等他们学出来,他们就知道这里是什么样子的了。
结果没两天,他就听说了一件事情,震惊得他一时间话都说不出来了。
李昊去到了刘万阁那边,开始教课了!
刘万阁那边现在课程类型很多,有文化课,有常识课,有技术技艺方面的,也有规章制度方面的。
李昊教的是文化课。
身为皇子,他从小接受专业的系统的教育,千字文他五六岁就差不多全学完了。
听李晟,也就是林谢说,李昊性格不太好,但学问做得还不错,各门功课在他们兄弟中间都是领先的。
这也是他老丈人看中他,决定把宝押在他身上的重要原因。
所以,单就学识而言,他当这个老师肯定是足够的。
但教书育人,尤其是在他们这个地方,需要的不仅仅是学识。
许问和刘万阁一起,为这些工匠们设计了一整套全新的教学体系。
他们不需要也没办法进入科举系统,当个真正的读书人,但他们要通过学习来掌握一些基本的能力、了解这个世界、了解做人的道理。
事实上,在现代,语文课除了识字阅读,也有这方面的教化功能。
李昊真的担得起这个担子吗?
许问专门过去,偷偷旁听了一下,意外发现李昊教得还不错,挺耐心的。
当然也没有那么耐心,这些普通工匠年纪比较大,有些资质也很驽钝,很难教的。唯一的优点,可能就是比较听话,先生说什么他们就做什么。但也越是这样,教不会的时候就越烦。
怎么都教不会的时候,李昊
就会冲出去,对着墙角一棵老树发泄一通,过会儿回来再继续教。
而当他教会所有人一个字,测试全部通过的时候,他露出的充满了满足感的笑容,让许问看见了都觉得有些意外。
不久,他把兰月调出去了,让她跟着秦织锦,自己则调了那个小兵来给自己当贴身侍从。
兰月一开始以为自己犯了什么事,都吓哭了,结果李昊的态度非常坚决,很不耐烦地她说没事,就是不想老娘们呆在旁边,烦。
这话把兰月听傻了,到了秦织锦那里的时候还在忧心忡忡地问:“殿下这不会是染上了断袖之癖吧?”
秦织锦快笑死了,给她安排了住处,说:“放心吧,男人有时候就是只想跟男人一起玩的,你看我家那口子不也一样?”
“是吗……”兰月想起倪天养的情况,觉得好像有点道理,于是放下心,跟秦织锦一起去做自己最近最感兴趣的那件事去了。
许问把这些事情全部都写在信里,讲给了连林林听。
对他来说都不是什么大事,李昊就算给他找麻烦他也能轻松应付,但看见这种情况,他的心情还是非常之好。
“我也没想到会变得这么快,但真的觉得,我做的很多事情都得到了回报一样。”他在信里如是写道。
他的信还是通过内物阁的关系寄出去的,很快到了岳云罗的手上。
岳云罗小心拆开,把信全部看完,翘起嘴角笑了一下,把它递回到旁边的人手上。那人也匆匆看了一遍,又递给下一个人,吩咐他原样封好,不留一丝痕迹,再把它送出去。
然后他跟上岳云罗,有点不安地问道:“六殿下这……”
“不用理会。”岳云罗淡淡地道。
“可是这样一来,您之前的布局,还有在十一殿下身上花的那些心血……”
“什么心血?这世道,唯有能者居之。他无能,那他就不配。”
岳云罗说得轻描淡写,没有丝毫担忧。
她迈步向前,拨开丛丛苇蒿,刺鼻的味道立刻变得更加浓烈。
她唇边泛起笑意,道:“是这里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