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六殿下?”
许问巡视了一遍工地,正准备去另一处看看,就听见有人来报了。
“是,带了天子印信和工部的函书,均验证无误。”
这就是林谢说的他那个兄弟吧……来得比想象中快多了啊。
许问立刻想起了林谢不久前的提醒,有些意外。
“人呢?”他问道。
“还在外面,没有主官的许可,不能放人进来。”回报者一板一眼地说。
这倒真不是针对对方,确实是因为自焚事件之后,新城工地在管理方面又提出了进一步的要求,尤其对外来者的限制更加大了。
当然,这么大一座工地,来往人员都非常多,不可能彻底封闭,但像这么大张旗鼓拉着支车队过来的,几乎就是在用喇叭喊“来管一下我”了。
“不错,我亲自出去迎接吧。”许问说着就起了身,才出门,就撞见了荆南海。
“我跟你一起去。”荆南海面无表情地说。
显然他也接到消息了。
接着阎箕和秦连楹也出来了,向许问点点头:“我们也一起。”
许问看着这三人,微微一笑,道:“走吧。”
李昊是被拦在主城区外面的,离他们的所在地还有一段距离。他们脚程不慢,但还是走了近乎两刻钟才走到。
许问抬头,看见了那支非常显眼的车队,一眼看出了它的制式和上面的标志。
跟林谢隐姓埋名不一样,这支车队是摆明车驾过来的,明显没打算掩饰自己的身份。
车旁站着很多人,许问一眼看见最中央的两个。
那是一个年轻人和一个老者。说是年轻人,看上去岁数也不算太小,大概三十上下。老者头发花白,腰背挺得笔直,有着一种读书人特有的文气。
等的时间太长,年轻人脸上带着隐约的不耐,老头侧着头,仿佛正在低声安抚他,年轻人微微一笑,点了点头,仿佛已经耐下了性子。
荆南海微一扬眉,偏头对许问低声说:“这是李昊,是陛下的第六子,母亲是田灵妃,工部尚书之女。他旁边的是蒲边丛,工部侍郎,直管京营府。”
“对,就是我的顶头上司。”秦连楹紧接着说道。对于蒲边丛的出现,秦连楹似乎有些诧异,道,“他进士出身,正经的读书人,但
在算数方面有些长才。他为人方正,不慕权贵,怎么……”
他没再继续说下去,但所有人都知道他后半句话是什么。
——他怎么跟李昊一起来了?
不过这位六殿下因为母亲的关系,天生就跟工部有瓜葛,蒲边丛跟着他一起来好像也不是什么奇怪的事。
李昊来意不明,但他们也没打算怠慢。一边说一边往那边走,几句话工夫,就已经走到了。
这时,从这支车队的其他马车上走下来一些人,许问一眼看出了他们的身份。
全是工匠,而且是工作多年、经验非常丰富的壮年工匠。
人群分开,李昊和蒲边丛的目光投了过来。
李昊首先看向许问,打量了一下,满面笑容地道:“这位想必就是许师傅了,真的跟我想象中……完全不同。太年轻了!”
他笑容温暖,言语亲切,令人如沐春风。
他打量许问的时候,许问也在坦然自若地回视他。
血缘始终都是一件很有意思的事情,李昊跟林谢长得非常相像,是那种即使没人说也会意识到他们是兄弟的相似程度。
他身姿挺拔,衣着得体,从京城远道而来,他看上去稍微有些疲惫,但仍然连头发丝都没有乱一根,风度极佳,成熟稳重的气质甚至还超过了林谢——当然,是刚见面时的林谢。
现在的林谢,经过了逢春工地的磨砺,俨然一个成熟工匠,蓬头灰面,跟风度这个词完全扯不上关系了。
总之,李昊带给人的初步感官印象还是挺不错的。
但是林谢是怎么形容他这个兄弟来着?
“这废物?”
这纯粹是因为不喜欢这个人,还是实实在在的客观评价?
同时,许问留意到站在李昊身后不远处的那个女孩子,应该是他带来伺候的丫环。许问的目光在她手腕没入衣袖的部位上一扫,眼神微微冷淡了下去。
“多谢六殿下抬爱。”许问没把这丝异样在脸上带出来,如常回礼。
“不必客气,诸位为我父皇建行宫,是我大周的有功之臣,我李昊感激涕零,在此向各位致谢!”
李昊提高了声音说道,同时躬身,向四周敬了一个罗圈揖。
他这一礼不仅是向许问他们行的,也是向的四周诸人,甚至包
括守卫的卫兵、正在忙碌工作的民夫。
他声音洪亮,语出诚挚,那些人先是一愣,接着微微有些受宠若惊,显然很少遇到这样的大人物对他们说这样的话。
不过他们总地来说,他们表现得还挺淡定,有的在回礼,有的重担在身,只是稍微点了下头,就又接着去做自己的事了。
李昊一揖起身,发现反响并不如自己想象中那么热烈,很明显地愣了一下。
许问唇畔露出了微笑。
这就是这三个月来的教化之功了。
这三个月,许问想尽办法引导或强迫他们读书学习,还安排了人演戏讲故事,尽可能地拓宽他们的眼界,增长他们的见识。
学习这种事情,三个月很难速成,但潜移默化之下,还是有点效果的。
如今,面对李昊这样身份的人物,仍然能表现得这么不卑不亢,非常难得。
这不仅让李昊有些意外,蒲边丛也是一样,他再次打量着周围来来往往路过的人群,仿佛正在深思。
李昊很快就恢复了正常,先接受了荆南海等人的行礼,跟他们打招呼。毕竟是田灵妃的儿子,他跟这群人以前都是认识的,打过不少交道的样子,这时候招呼起来非常熟稔,还开了几句玩笑。
接着,他貌似亲热地挽起许问的手,拉着他一边走一边说话。
许问有点不太自在,只几句就找借口把手抽了回来,放在了袖子里。
李昊也明显只是做做样子,并没有继续强迫。
京营府跟内物阁是竞争关系,蒲边丛礼貌地跟荆南海和阎箕见了礼,立刻拉着秦连楹到了一边,小声向他问话。
许问听不清他们在说什么,但这也无所谓,秦连楹自有分寸。
走出几步之后,李昊笑吟吟地说:“我们初来乍到,对此种种都不太熟悉,回头还有请许师傅细细给我们介绍了。哦,对了。我仿佛还没跟许师傅说我们这次过来是做什么的。从今日即刻开始,我就是这座行宫的总监事。今后还请许师傅多多指教了。”
他从袖子里摸出一份函书,塞进许问手里,接着手往后一挥,指向刚才从车上下来的那些壮年工匠,微笑着道,“这些是我从工部好不容易请来的大师傅,经验非常丰富,也很擅长带领队伍。回头我们可以商量一下,看看怎么安排。”