阿涂是萧其远的小名,知道这个名字并且这么叫他的人只有极其亲密的几个长辈而已。
这两个栖身于许凌君的无名小院,明面上是彩衣公主的贴身宫娥,实际上却是虢郡世家出身的小姐,是木氏世家的一对姐妹,年长的叫做木渊,年幼的叫做木汐,她们都比萧其远年纪大,是他父亲一辈的人物,所以直呼萧其远阿涂,这一点许凌君并不知道。
木氏是仅次于泠家的世家,在虢郡中拥有举足轻重的地位,他们的女儿为什么会藏身在这座无名的绿植小院中当彩衣公主的贴身宫娥?这很重要,不过还不是揭开答案的时候。
她们的房间很乱,挤满了各种各样的书籍,木汐收拾出了一个角落,萧其远才勉强找了一个落脚的地方,他问道:“君君来过你们这间房间看过吗?”
木渊从案前的书堆中抬起头,说道:“那丫头没心没肺的,一回来就知道睡觉,睡醒了事儿又多,可能连我们俩谁是谁都没分辨出来吧?”
木渊两姐妹虽然年龄不同,但是长相却很相像,平日穿的衣服又都是一模一样的宫服,许凌君一回来不是忙着练舞,就是忙着选婿大会的事情,几乎没有跟他们同席过,当然分不出来,也从来都没有进过她们的房间。
萧其远叹了一口气,说道:“那丫头心思单纯,活在自己的小世界里,对别人的事情漠不关心,就算有一个天大的阴谋摆在她的面前,她也不会多看一眼吧?”
“这不正是你们父子想要的结果吗?她若是聪慧多心,你们怎么能在她的眼皮底布下这么大的局。你要知道,虢郡城中所有世家的嫡传世子可都是站在她那一边的,而不是你们萧氏父子那一边的。”木渊从案前挑出了一本书,丢给萧其远,又说道:“许岩千方百计的将那孩子送到东来药铺放在你的身边,想要的到底是不是这样的结果?我实在是猜测不到。”
许岩正是许凌君的生母,虢郡城上一任的城主,是这座城中最有威望的女子,正是她在临死之前,将许凌君送到了阳山城的东来药铺。
萧其远望着许凌君房间发出的微弱烛光,说道:“不管岩姨打的是什么算盘,我都不会伤害那丫头的,她是无辜的,是这场即将到来的风雨中最无辜的人。”
“未来城主权位的争夺之战,谁都能避免,唯独她不能……”木渊提醒他,将房门重新关上。
夜风寒心,一切又都回到了之前的样子。
虢郡进入了初秋的季节,萧其远拿着一本书,从木渊姐妹两的房间走出来,走进了许凌君的卧室,她睡觉的姿态还是像小时候一样不老实。
萧其远看着被绿植深深埋藏的小院子,心里想道:“这丫头最怕黑了,一个人孤零零的在这里住的一年,到底是怎么忍过来的,彩衣阁那么大,却只是一个空架子,咸原宫那么大,她连一个知心的人都没有,明明是家,却像个客人,虢郡城这是怎么了……让那么多有家的孩子都回不了家,只能隐姓埋名的流浪在外面?”
晨光微醒,雀鸟高歌。
萧其远早早的就拿着许凌君昨晚送的宝刀在院子中飞舞的起来,许凌君兴奋的跑过来,说道:“我最喜欢看哥哥舞刀弄剑的了,东土那么多剑客的剑术可都比不上我哥哥的剑术,我哥哥的武功可是天下第一。”
萧其远最吃这一套,假装谦虚的说道:“你见过什么剑客啊,就知道天下第一了。”
许凌君说:“师傅可是天下第一的名士,师傅的徒弟当然也是天下第一了……”
萧其远双手抱胸,有些不满的看着她。
许凌君意识到自己说错了,做了一个禁声的动作,说道:“对了,师傅的身份绝对不能跟任何人说起,师傅就是阳山城东来药铺的糟老头子。”
萧其远又嘱咐她道:“关于阳山城的事情,你可不能跟任何人提起知道吗?”
“知道了、知道了。”许凌君嘟着嘴,说道:“爹爹已经嘱咐过了,泠歆一步不离的盯着我,我就是想说话,也都是照着手帕里的内容念的,怎么可能说漏了嘴。”
“虢郡城可不比阳山,你在这里代表的是虢郡城的世家,一言一行都需要谨慎,千万可不能出差错,闹出的笑话可会记进史册的。”
许凌君有些忧伤的低下头,说道:“我知道了,虢郡城就是我的一切,我必须舍弃性命来维护它。”
萧其远的眼神突然变得沉重的起来,说道:“那句话你还记得呢?”
许凌君说:“娘亲死的早,只有这句话一直都在我的脑海里深深扎着根,回虢郡后,我才知道那是我娘亲临死前跟我说的话,让我一定要记得。”
话题突然变得沉重,萧其远将她送的宝刀跨到腰身上,说道:“想不想跟哥哥出去玩玩……”
“真的吗?”许凌君兴奋的问道,随即又想起了自己的身份,说道:“泠歆同意吗?”
萧其远说:“没想到,泠歆那个丫头倒是治得了你啊,没事,你跟着我,我去跟泠歆说。”
说完两人一起走出了彩衣阁,泠歆正在收拾东西,准备选婿大会的第一场考验,看到萧其远走过来,淡淡的说了一句:“你回来了?”
许凌君没想到泠歆跟萧其远还是旧相识,安静下来看着他们两人的对话。
萧其远看着泠歆忙碌的身影,关怀的问道:“这些日子辛苦你了,这个丫头让你费了不少心吧?我回来了,帮你分担一点吧。”
“你在这个关头回来,是做好决定了吧……”
似乎每个人都问他这个问题,“嘘……”萧其远看了一眼远处许凌君,示意泠歆注意言辞,泠歆压低了声音说道:“怎么?你还想将这件事情瞒过许凌君。”
萧其远将她拉到了更远处,说道:“你做好你本分的事情就好了,不用管那么多,今天我来就是想带君君出门的,希望你能同意。”
泠歆没有将自己心中的疑惑问出来,告诉他:可以
许凌君没想到泠歆会答应的这么爽快,高兴的拉着萧其远的手,萧其远将她的手甩在了一边,说道:“出去之后,一切都要听我指挥,我说向东你就向东,绝对不能向西,明白了吗?”
“遵命!”
山峦起伏,小径入林。
许凌君站在一座大山前,问萧其远:“你要带我去哪儿啊?”
萧其远指着萦绕在山顶上的云雾,说道:“这里是云霄山,虢郡风景最好的一座山,我带你来看风景啊。”
“看风景?真的吗!”
萧其远看着她受骗的表情,说道:“当然不是真的,今天在这里要举办一场比赛,我带你来看结果而已。”
原来,云霄山便是选婿大会的第一场比试现场。
话说虢郡城外有一处绝佳的赏景之地,叫做云霄山,云霄山顶有一个云霄观,观中有一株八百年的老茶树,每四年采摘一次,每一次采摘的量也就仅能泡出百壶的茶水,这壶茶在虢郡有一个好听的名字,叫做“百笑茶”,在虢郡城,能饮到一杯百笑茶那是一件极其荣耀的事情。
只是这杯百笑茶的主人叫做袁逍遥,是云霄观的观主,一个修道的仙人,不看钱财不重身份,只将百笑茶赠与有缘人。
这让很多人都很难饮到百笑茶。
这一年正好是百笑茶采摘的那一年,选婿大会开始的那个季节也正好是百笑茶采摘的季节,袁逍遥看到了虢郡城内旌旗飘飘,列国王子齐聚一堂,自认为是有缘人千里来相聚,破例邀请众王子上山饮百笑茶。
当然,在这选婿的关头,这一杯百笑茶也不是那么容易就能喝到的。
关于袁逍遥邀请列国王子上山饮百笑茶的事情,咸原宫守口如瓶,没有让任何人知道。
选婿大会第一场比试的当天,列国的王子们手持着一张被蜡封的试题,打开一看,竟然是一张上云霄观地图,随图附有一封袁逍遥的邀请函,函上手书:百笑茶香正浓,日落前,请有人缘来品一品。
时间、地点、事件,全部都道明。云霄山上终年云雾缭绕,上山的路曲曲折折像是迷宫一样,稍行不慎就会迷失在大山的深处,有了地图,这场比试更像是奖赏,于是王子们纷纷冲出虢郡城,照着地图朝着风景秀丽的云霄山而去……
可是虢郡城的百笑茶岂是那么就能喝到的,列国的王子们待在虢郡中的时间都不长,对云霄山的地形也是极其陌生,他们不知道袁逍遥的邀请函是真,上云霄观的地图却是假的,若是被百笑茶三个字所吸引,照着地图急匆匆赶上云霄山,在日落之前一定赶不到云霄观。
这才是虢郡选婿大会的第一个真正的试题,试的是有没有一颗沉稳之心,去细看一张由权威发布出来的地图,仔细求证,找到最正确的道路,在规定的时间之内来到云霄观,得到百笑茶。
许凌君听到萧其远说完后,哈哈大笑的:“谁出试题,好卑鄙!不过……我很喜欢……”
萧其远指着远方,说道:“这就带你见出题的人……”
说完,两人踩着云雾,一身轻松的爬上了云霄上,等爬到山顶的时候,已经中午了。
一个雍容闲雅的男子手持一串佛珠站在云霄观的门口笑脸相迎。
看到许凌君,慈爱的说:“阿岩家的小宝贝成人了。”
不知为何?许凌君看到袁逍遥那仙风道骨的面容,竟然有些羞涩,躲在萧其远的身后,不敢正视他的眼睛。
萧其远从怀中掏出一本书,高举过头,恭恭敬敬说道:“大师,您找的书,我帮您送来了……”
袁逍遥看了一眼萧其远,淡然的说:“你回来了,该下的决心应该也下了吧?”说完就将书接过来,将他们二人迎进了云霄观。
云霄观雾气腾腾,穿梭其中犹入仙境。
许凌君好奇的问道,袁逍遥何其人人也,为何让人有一种不敢正视的感觉?
萧其远没想到许凌君会有这么敏锐的感觉,故意吓唬她,将这个话题躲过去,说道:“那是因为你做的恶太多了,害怕见到离神灵近的人。”
许凌君生气的踩了他一脚,假装方便离开,四处游览起了云霄观来。
等到达待客堂的时候,袁逍遥问许凌君去哪儿了?
萧其远说:“君君她去附近逛了,要不要我现在带她进来?”
袁逍遥摆摆手,说道:“待会吧,我们先聊一聊一些不能让阿岩的丫头听到的事情吧,有件事我想问问你?”
萧其远恭敬立在一边,等待他的问题。
袁逍遥将书放下,说道:“你师傅可还好?灵契可还好?”
萧其远回答说:“师傅身体还算硬朗,灵契我已经还给咸原宫了。”
袁逍遥指着书,问他:“你可知道我为何要找这个本书?”
萧其远摇摇头。
袁逍遥说:“这是一本关于神迹的书。”
“神迹……”萧其远的心沉了一下,想起师傅讲过的一件往事,问道:“当年若不是出现了神迹,现在咸原宫的主人应该是大师而不是我父亲吧?”
袁逍遥说道:“我相信灵契的选择,你们的路你们自己走,我只想在临死之前再见一见神迹而已。”(未完待续)