暮霭沉沉,钟鼓远鸣。
正是列国难得安宁的片刻,久战多年的吕国总会在每天的这个时刻为死者鸣响钟鼓,提醒生者,恶敌环噬请勿久眠!
吕国王都宫城的黄门前站着一个冷峻的男子,他手持锦书站在这座威严的城门下已经整整快一个月了。
算上他从珍珠城出发的日子,他与珍珠城分离的时间已经快两个月了!
两个月!
珍珠城已经快要挺不住了吧?
但是……
他进不了这座宫门!
他想到自己踏着月色越过高山飞驰平原一路马不定蹄的赶来,就是为了告诉吕季候:朱朱有难,请出兵相救!
可是门前的一道一道:“你无召无令,是进不了王宫的。”让他没有办法将话送到吕季的耳力。
“陛下国务繁忙,不是谁都能见到的,你看看……”站门的小兵指着黄门前站立的几个人又一次好心提醒他:“他们是地方官员,被罢免后,站在这里申诉都快一年了,还是没能将诉状递到今上的案前。”
“我早就递交了国书,吕王为什么还不回应?”
他此时真的叫天不应叫地不灵,心里只剩下愤怒了。
一来吕都,阿赢就递交了无数份手书,其中有平儿的亲笔信,也有自己临时写的手函,可是信入宫门,就如同沉入深海,没有一丝回应。
“珍珠城又不是列国之国,你的国书当然也不算正式的国书,别说递不到案前,就是到了案前,今上也不会有时间看的。”
阿赢无奈的看了看苏醒的月色,它披着朦胧的光纱宣告世人,天地此时由我掌控,他该去另一个地方了。
就在自己转身离去的时候,身后的小兵同情的摇摇头,低声交耳道:“吕国正在协助申国攻打珍珠城,怎么可能会接见他呢?这个人脑子是不是有问题,不去别的地方救援,偏偏来吕国,不是自讨闭门羹吃嘛……”
阿赢听到的到这些风言风语,可是他并没有转身训斥,而继续朝着他离去的方向而去……
天泄了一地的星光,吕都的王城风华正茂,沐浴在一片五彩十色中,吵杂的人声、靡丽的歌舞到处都在这座城中弥漫。
这当然比不过珍珠城十分之一的繁华!
阿赢朝着一间豪华的酒楼走去……
那是他入住的地方,住着吕都最豪华的酒楼最昂贵的客房,可是他却从未真正在里面睡过一次觉。这些天,他左右奔波,从走脚的衙官到入朝的大官,他不知活动了多少钱?只为了见吕季一面。有些人是拿钱后消失的无影无踪;有些是原本奉回,提醒他注意安全;有些是连接都不敢接,直接转头就跑。
吕王支持申国攻打珍珠城这是世人皆知的事情!
珍珠城一开战的时候,曾经有不少人反对出兵珍珠城,都被严厉驳回,并且受到了处分,现在这个档口,珍珠城的攻势势如破竹,怎么会有人还敢为了珍珠城说话。
更何况,这座城曾经禁锢过他们的今上,这点私怨虽说谈不上报复可也谈不上帮助啊。
商城没有政治,崇尚自由与法制。阿赢不知道该用什么方法见到吕季,只能苦苦等候。
“廖将军,您来了……”阿赢朝着一个须白的老将军说道。
“珍珠城的事情陛下早就敲定政策了,连兵马粮草都派出去了,你这样明目张胆的在吕都活动简直就是找死,要不是看在……看在管小气这个老家伙在珍珠城帮过我的份上,我真的不想为了这破事得罪今上。”
“你帮我打听的事情怎么样了?”
阿赢问道。
“我已经打听到了,明天……陛下会出宫巡查城郊兵营。”廖将军摸着额头上的汗,说道:“小老弟,我只能帮你到这里了,能不能见到陛下,就看你自己的本事了,千万可不能把我扯进去,我府上的几百条人命可比你整座珍珠城金贵多了。”
原来在四处碰壁后,阿赢想起管霄奇曾经提到的一个人——廖嚣。
这个人早年曾在珍珠城游学过,跟管霄奇有过交情,回到吕国后一直都不参与任何换权的政治斗争,这些年在朝中既不得势也不沦落,是个容易被人忽略的人。阿赢辗转找到了他,跟他讲起珍珠城的往事,他念珍珠城的友情答应帮助阿赢,但前提是不能提起他的身份。
平儿曾经说过,如果吕季知道了“朱朱”的真实身份,一定会帮助珍珠城的。而且从吕国到珍珠城是距离最短的路程,其他的列国纵是有心帮忙也帮不上,所以她才决定安排阿赢去最重要的吕国搬救兵,就算搬不回救兵,将吕国的兵马抽调回来也是好事。
夜色深沉,草木皆寂。
这是阿赢无数个不眠之夜的其中一个。他等候在吕季巡查的毕经之路上,倒挂在城门上的一处凸起处。
王驾行辕走在此处必会调整队形,那是直接“面见”吕季最好的机会。
既然文见不行,那就只能武见了。
他已经没有那么多的时间了,跟珍珠城断了那么久的联系,吕国国内也封锁了任何进出珍珠城的道路,珍珠城已经成为了一座孤城,没有消息能够带出来。
他不知道城中现在是什么情况?只能用最后的方法了。
平儿将写给吕季的信交到他的手里的时候,曾经忐忑不安的告诉过他:
“我很后悔没有接受君临结衣玉,如果有这个信物,那么去吕都王宫见吕季就不会是那么难的事情了。没有信物,没有合理的身份,想见一个列强中国的国君简直就是比登天还难!加上此时吕申两国签订了协议,成为了互助友好的国家,我们此时求助是顶着朋友之敌的身份来的,想必是困难重重,不过只要小季子看到我的信,一切就都好办了,我只是担心信根本就递不到他的手里。”
他想着平儿的殷切期盼终于等到了天亮!
晨光微沐,草木淋珠。
从吕国人口中,阿赢得知,今上一向勤政,如果要摆王驾行辕出城一定会选择在天微亮人稀少的时候,避免惊扰行人,给百姓造成麻烦。
所以天一微亮,他就看到了浩浩荡荡的黄色车马。
那辆悬挂王旗的豪华车马必定是吕王的无疑,他安奈住内心的不安,等待着王车穿过城门的那一刻。
吕都的主城门有点窄,跟列国的其他国家略有不同,那是因为吕国国都曾经被辰国占领过一段时间,为了方便守城,专门将城门改成了这个样子。
只不过吕国改了城门却没有改王驾行辕的标准,所以每次吕王要出城,到了城门口都要换一下队形,让王驾独立穿过,其他的座驾等候一边,逐次而出。
阿赢倒挂在城门上,突然从天而降,一把长剑将王驾的门帘劈成了两半。
“来人,护驾!”
所有的人都惊慌了起来!
阿赢立在王驾上,眼睛直直的看着吕季,手里的长剑举在半空迟迟都没有下落。
吕季吓了一跳,同时也佩服眼前这个人的聪明坚毅,两人四目相交,阿赢突然将长剑一横,半跪在车上,说道:“我受珠心宫城点灯宫娥朱朱之命前来……”
嗖!
一支暗箭乘着他半跪落的瞬间飞去,阿赢的胸前插着一根毛箭,眼睛直直盯着吕季,依然在重复着这句话:
我受珠心宫城点灯宫娥朱朱之命前来……
“住手!”
吕季大喊。
“陛下……”
驾前的人企图阻止吕季靠近“刺客”。
吕季摆摆手示意他们不要过来,俯身贴近阿赢,问道:“你说什么?”
阿赢撑着一口气,再一次说道:“朱朱有难!”
朱朱!
这两个字在吕季的心中分外沉重,他在珍珠城的往事吕国国内几乎没有一个人知道。当年他去珍珠城讨要一个宫娥的事情也仅仅只有珠心宫城的几个高层知道,知道“朱朱”这个人存在的人别说在吕国了,就是珍珠城也没有几个人。此时,这个人口中字字不离“朱朱”两个字,分明跟珍珠城的往事有牵连,这一下子就抓住了他的好奇。
“快!来人,一定要将这个人救醒,我有事要问他……”
吕季用最严肃的命令叫来了太夫,就着王驾立马掉头,取消了巡查兵营的任务,立即返回王宫。
阿赢的伤势不宜挪动,他将王驾让给了阿赢,两只脚夹着一匹白马跟在旁边。
吕王竟然会将王驾让给一个刺客!
这在吕都简直就是大事。
太阳高升,温度骤起。
那是吕王宫最繁忙的一天,所有的人都为了一个中箭受伤的“刺客”忙进忙出的,那些正好随行巡查的官员更是莫名其妙地跟在身后,从城门口给带了回来,直奔太医院,一身骑马的戎装在这太医院里走来走去的,实在是又扎眼又难受,还得听着吕季不停的在呵斥宫中御医:
“若是救不回这个人,提头来见!”
而且最要命的是,吕季似乎忘了他们的存在,只顾着关心“刺客”的性命,将他们晾到了一边不问也不问,走也不是,留也不是,眼看着都下午了,连口饭都没吃上,让人十分郁闷。
天色将暗的时候,太医院终于安静了下来。
一个官员拉住一个御医问道:“里面怎么样了?陛下是不是受了伤了……”
话未问完,吕季一脸疲惫的从房中出来,说道:“很抱歉,将你们忘了,你们这就先回去吧,明天的早朝不上了,我有些事情要处理一下……”
“陛下的事情就是臣下们的事情,不妨跟我们说一说……”
吕季摇摇头,说道:“不用了,一点小事而已,你们都回去吧。”
“是!”
众人终于解除了这一天莫名其妙的疲惫感,终于要回去了。
“你留下!”
一个黄衣专掌信件的小官被留了下来,他忐忑不安的想着自己是不是犯了什么错?
吕季在他耳边悄声说道:“你去……速速把这两个月所有跟珍珠城有关的信件给我拿来,我的意思是说,所有!一切!只要有珍珠城三个字的都给我拿来,不能遗漏任何一封。”
“是!”
那人要离去的时候,吕季又专门叮嘱了一遍:“这件事不能让任何人知道。”
“是!”
他赶紧跑到殿上,将一堆书信都抱了出来。
这段时间因为跟申国联合用兵,珍珠城的书信似雪片一样的飞来,他们必须从其中筛选,将关键人物的信件剔除出来,其他不相关的要不就等候处理要不就直接忽略掉,根本就上不了吕季的书案前。
上交君王的信件他们也不能随意拆封,所以任何带着珍珠城三个字,包括珍珠城专门印章的书信,各种材质,各种形式的来往函件都被他抱了出来。
吕季看着脚下满满的信函,命令道:
“你可以退下了,这些信我自己看吧。”
吕季坐在地上一封一封的拆开:
终于,他拆开了一封隐藏在普通信函下的信。
那是多么熟悉的字眼:
吕国今上小季子启:
珠心宫城点灯宫娥朱朱上。
多少年了?
都没有人这么叫做他了。
朱朱写字非常好看,但是却从来都不愿意多写。
这一封信,朱朱写了很多很长,他整整读了一个晚上。
“我要死了,请帮帮珍珠城吧……”
……
……
……
行行带泪,字字泣血,将吕季自离开珍珠城所有的经历娓娓道来。
他的心像被五毒侵袭,双腿无力的倒在地上,恨恨的说道:“我到底做了什么?连珏你这个背信弃义的伪君子……我绝不会放过你的。”(未完待续)