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过年了,向白玉说她哥要带一家人去昆明,高子林也去,让江小鸥帮她值班。江小鸥同意了,她潜意思里也想留下来等待,期待杨船过年时回到青衣巷来。寂静的夜晚,江小鸥躺在床上,对向白玉的空床说话,最初的目的不过是为了缓解恐惧,排解寂寞。可是说到杨船,她就忘了所有的不愉快,所有的恐惧。“杨船,如果你在楼下,我会一刻不停地跑到你身边。可是杨船,你像我一样地想念我吗?会吗?”她带着一种又激动又忧愁的情绪进入梦中。又是水,无边无际的水,世界只剩下一漂浮的山头。杨船站在山头向她挥手,她站地另一个山头望。水越来越大,快要漫上她站的山头了,情急之下她双手一摇,像鸟一样地飞了起来,可是她必须不停地扇动双手才能飞,杨船却像船,能在水上自由行走。他的速度很快,这山到那一山,她始终赶不上。江小鸥焦急,不停地扇动双手,可是肚子却痛起来,她忍着,一定要赶上杨船,否则他从她眼里消失了,她不能忍受他的消失。肚子痛得她飞不起来了,她绝望地叫了声杨船,落进水里。

她睁开眼,肚子真的很痛,头上汗水都痛出来了。要拉肚子的感觉,她说天啊一定要挺住。又一阵疼痛袭来,她全身都起了鸡皮疙瘩。她必须去厕所了。她披上棉衣,弯腰往楼下跑,好不容易才到了厕所,还没蹲下去,毛坑边的老鼠嗖的一声往外窜,有的从她脚上跑过,她极其惊慌地叫了一声,回答她的只是浓得化不开的夜色。厕所的灯坏了,她只有按经验蹲了下去。什么脏啊,害怕啊,在肚子痛的时候,不过都是些矫情的东西。待她拉完了,轻松了,才知道内衣已经湿透,寒风吹得她打了个冷战,也吹得厕所的木门吱吱呀呀地响。恐惧感又爬回她的心里。她出了厕所,想到高子林讲的在树上吊死的竹心,下意识地到处望望,黄葛树下好像有那么一个影子,晃悠晃悠的不太真切。她的心提到嗓子尖上,走过去,那影子不见了,走过后,她回头望,又看见了那影子,她尖叫一声往楼上跑,不顾夜半三更,踩得木楼咚咚地响。回到小屋,觉得小木屋就是天堂,那么温暖,那么安全。

江小鸥醒得迟,拉开窗帘,太阳像一个蛋黄挂在天空,看样子很难穿过层层雾霭,照临大地。她听到了鞭炮的响声,疑惑地看了看时间,大年三十,小孩子大概是等不及了。她下楼去,院里一个老医生叫她,说来了两个产妇,一个快生了,请她帮帮忙。江小鸥赶到产房,产妇已躺在产床上,胎儿的头在*口忽隐忽现,她还没来得及铺巾,胎儿就迫切地脱离了母体。江小鸥把孩子举给产妇看,产妇的眼里注满母性的温柔。

江小鸥心情愉快地出了大门,到青衣巷吃早点。看到那间书画铺有很多人进进出出。江小鸥买一块米糕和一碗豆浆,坐下来。石竹花看见她,就像发布新闻一样,说疯子杨老汉死了。江小鸥惊问:“杨船的爷爷?”

石竹花迷惑地问:“谁是杨船?”

江小鸥觉得自己失了口:“守船的杨大爷?”

石竹花说:“奇怪不,皮匠说昨晚他总是听见巷子里悉悉数数的,就像有好多人一样。今天听到鞭炮响,他第一反应就是说死了人。我还骂他神经,大过年的说死不吉利。出门一打听,真死了人。”

江小鸥和石竹花一起往老城门方向去,路上见到郑婆婆。郑婆婆神秘地说:“走得倒是气派啊,日本人炸码头时死的朋友都来接他了。”

江小鸥知道郑婆婆平日里神神道道,但还是打了个激灵。石竹花说:“过年死人怪惨的。”郑婆婆感叹说:“曾是一代船王啊,那个时候才叫风光,谁曾想,如今死后连个哭的人都没有。”

江小鸥看到郑婆婆的脸上罩着一层悲伤。自己心里却有一个不便言说的目的,那就是船王死了,作为孙儿的杨船会回来吧。

杨大爷的儿孙们紧挨老城门,搭了一个简陋的灵堂。杨大爷一张黑白照片放大了,挂在松枝中央。杨大爷在照片上显得很精神,还有那么一点英武的样子,像个船王。江小鸥想在船王脸上找一点对杨船的印象,可是杨船的形貌实在模糊,她只记得他的声音,他特别的语言。江小鸥在人群中搜索了一阵,没有看见杨船。江小鸥有些许的失望。

青衣巷设了灵堂,没有人哭,只是增加了一个热闹的去处。小孩子们在巷子里穿来穿去,偶尔甩两个花炮,纸花圈好像也只是装点了色彩,年味依然浓浓的。杨大爷的儿子守灵堂,也拉二胡,是什么曲子,江小鸥不知道。只是二胡的声音强化了人们的意识,一个人死了。大年初二出殡,请来了专门哭丧的妇女,女人边哭边唱,唱的是杨大爷的一生,尾音拖得长长的,接不上气了,才唱下句。哭声时高时低,时强时弱。听的人无不动容,郑婆婆和米糕店的胖女人也跟着伤伤心心地哭,整个青衣巷被哭声淹没了。大概是有人对哭丧的女人说时间到了。女人直起腰,哭声说停就停了,像演戏一样。江小鸥在出殡的人群里看到了杨船,她突然间流泪了。

出殡时,太阳穿过青瓦明白无误地照着青衣巷,照着江小鸥还残存着泪水的脸。阳光中的青衣巷空前地明亮与热闹,哭声也停止了,替代的是嗡嗡的说话声,每个人的脸上都流露出对冬天阳光的欣喜。他们互相说,好久没见这样的阳光了。杨大爷的死倒像是为青衣巷提供了过年的好戏。

江小鸥看看杨船,他的状态不像在眼前。她走到他身边。杨船见到她,看她眼里的泪,一点也没有惊诧的样子。他说:“一个人走向哪里,走到多远,走到最后还是回到水里。早与迟而已,悄悄地走更好。”

江小鸥眼睛就润了,想起昨晚的梦,漫天的水。她喊了声:“杨船……”

杨船盯着她,想知道她要说什么,江小鸥却说不出来,她害怕她的声音暴露她内心的秘密。

杨船父亲在青衣巷已改名叫豆花人家的卤肉店答谢众位街坊。豆花人家没有那么多桌子板凳,大多数都是各家搬出来的,在青衣巷摆开了长阵。豆花人家的老板亲自上阵,腊肉香肠酥肉园子还有肥而不腻的甜烧樱桃肉凉拌鸡块清炖鸭家常鲤鱼姜汁肘,香味灌满了整个巷子。人们开始吃流水席,引得大街上的人们也要走来看看青衣巷的盛宴。

青衣巷多年没有这样风光过,吃的东西不怎样高档,但是人们要的是这份心情,大伙像一家人一样,吃喝笑闹。青衣巷家家都来了人,杨船的朋友坐了一桌。江小鸥坐在他们中间,这诗人那诗人的,江小鸥有些自卑,诗人们的目光压得她不敢抬头。有人起哄说,杨船你这家伙藏得深啊。杨船已经把忧伤留在坟地,现在这种场面让他兴奋。江小鸥看杨船高兴了,自己的心情也放开了,何况冬天里少有的阳光照得人心里暖暖的。但是毕竟有葬礼二字压在心头,江小鸥也不敢太露出她的欣喜来,表情有些忧伤。一个清秀小伙子说:“青衣巷有一种宋词里才有的意境。‘一场愁梦酒醒时,斜阳却照深深院。’”

围了一根格子围巾的小伙子笑着说:“更准确地说,是因为这位叫江小鸥的妇科医生让你想到了宋词。“

小伙子激动地分辩说:“不是。”手抖得历害。

杨船对江小鸥说,那个叫肖林,是官荔乡中学的一个语文老师。喜欢古诗,写的诗也唯美。围围巾的司徒明远是省报住三江的记者,是个傲慢的家伙。江小鸥微微点头。

司徒提议,每人来一两句宋词,不然就罚酒。桌子上大多数都是与文化巴边的人,背诵宋词是乎不在话下,也有把唐诗当成宋词背的,自然罚酒。轮到江小鸥,大家的眼光都在她身上了,司徒说:“想得起就说,错了我帮你喝酒。”其它人起哄,说:“轮不上你吧。”

江小鸥看一眼杨船,杨船对她点点头。她背东坡的词:“夜来幽梦忽还乡,小轩窗,正梳妆……”一桌的人都呀然,只听吱哑一声,正对她们的饭桌,阁楼之上的窗子打开了,大家不约而同地盯着窗子,期许什么出现。司徒说:“呵手试梅妆”。可一个男人胡子拉渣的脸露了出来。大家哟喂地叫了一声,都笑了。

吃完饭,司徒和肖林他们要走,杨船和他们一一拥抱。轮到江小鸥的时候,杨船迟疑了一阵,把手伸给了她,悄悄说:“你等会儿。”

朋友们走了,街坊也散了,一个人的生命在这个世间的事才算是完了。杨船和江小鸥沿江而行,两个人都没有话。但是他们一点都不想说话,就这么走着,江水的声音一浪一浪地盖过来,像交响乐,他们的心也起伏不已。

偶尔对看一眼,彼此在眼里看到了自己,他们心灵已通往一个纯净的充满淡淡忧伤的爱情世界。

黄昏来临,对岸的山成为模糊的一片,他们才往回走。

江小鸥和杨船慢慢地往家走。到青衣巷时,青衣巷被夜色罩了,路灯昏暗,黑乎乎的屋檐及屋檐下紧闭的木门木窗,让人看不到生机。江小鸥说:“时光在青衣巷是停止的。外面改天换地了,这儿还像解放前一样。”

杨船说:“你知道解放前是一个什么概念呢?”

冷不丁从屋檐下冒出一声:“解放前青衣巷比现在更繁华。”

江小鸥这才发现郑婆婆坐在她家门前的石凳上,穿了件黑棉衣。不出声不知道有人坐在那儿。

江小鸥勉强地叫了声婆婆。说:“吓了我们一跳。”

郑婆婆来了劲,站起来和杨船说话:“那时候你爷爷……”

杨船不耐烦地说:“婆婆不是上通天,下知地吗?你对爷爷说去。”

郑婆婆还是一脸的笑,并不恼。说:“二少爷这是咒我死啊。”

杨船停了片刻,很不满意二少爷这个称谓。但是他始终没明白,郑婆婆总是叫他二少爷,被叫到街道居委会接受批评,郑婆婆还是固执地叫二少爷。小时候觉得是郑婆婆骂他,现在没有那种感觉了,仍然反感。他拉了江小鸥就走。郑婆婆没人说话很寂寞似的,他们走过去了,她还在后面说:“二少爷脾气和你爷爷一样啊,你爷爷早给你送了定情礼物了。他现在说不定正乐呢。”

对面卖冥纸的老头吱呀一声打开了门,就听见两个老年人的笑声。杨船更紧地握了江小鸥的手,说“我爷爷送过什么给你?”

江小鸥说:“树皮叠的船。”

杨船笑着说:“郑婆婆是巫婆。”

江小鸥说:“巫婆?她看起来很和善的。”杨船没说话,送她到保健院门口,说我会看着你走。江小鸥走进院子,频频回首,杨船一直站在门口看她,江小鸥泪水涟涟,幸福来得突然。(未完待续)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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