早在我进宫之前,关于褚钰这个王后的传闻我就听了不止一个版本的,但大部分都在说,这个王后曾为厉王后,后来又做了褚钰的王后,实在是有点令人琢磨。
金厉王是褚钰的长兄,为人不太清楚,但绝对不是个好皇帝,于是乎某一日在宫中意外“暴毙”,再然后便是褚钰坐上了金王的位子。
这嫂子和弟弟合谋害死长兄的传言便一传再传,虽然金国王室明令禁止民间再乱说这段历史,但防民之口甚于防川,反而因为官方“心虚”的举动,传言更严重了。
碧拂同我说起的时候,口中啧啧有声:“这王后若在大周,怕是死了千八百次了。”
我给她科普常识:“然而嫂嫂改嫁弟弟在金国没什么,你忘了这本来就有什么兄终弟及,父死子继的规矩了?”
碧拂撇了撇嘴,吐了句:“蛮夷之地,果真毫无礼法可言。”
我们被安排在一个名唤温颐宫的宫殿,样式的典型的金宫模样,内室有凳,不似大周的地席。
刚把东西放下,金宫的内侍嬷嬷便进来了,乌央央的都端着托盘,我深觉头疼,把一切事宜都推给碧拂应付,自己躲个清闲进了内室。
梳妆台前,我将发饰皆除去,乌黑的发丝坠落,头顶也终于得以放松。
我握着颈上带着的半块玉,心中叹道:“子瑾,我终于还是嫁给了别人。”
镜中的我,寡淡装扮,一身素衣。
也不知道发呆了多久,直到碧拂进来,对我抱怨:“金王给了好大的面子,赏了一堆的东西。”
我冷声笑笑:“父皇为我送嫁,出了十里红妆,赏的东西也不过是那些东西的九牛一毛。”
碧拂叹道:“陛下只是想让您嫁的最风光,九州里嫁女儿的排场谁也及不上大周的熙和公主。”
可再风光又有什么用,我嫁的也不是我的心上人。
——
桃之夭夭,灼灼其华,之子于归,宜其室家。
我低头看见自己的一双绣鞋,鲜红的颜色上绣着大朵大朵的花,这一身嫁衣是二十几个绣娘赶制了一个月绣出来的,每一个针脚都带着最美好的祝愿。
这一身绝世的嫁衣无论谁穿上,都会让人眼前一亮,我甚至不要脸的想着,我穿的话应该还要更好看一点。
红帐,红烛,红衣,红唇,红得刺目。
屋门吱呀一声被推开,脚步沉稳,我想这节骨眼的,也就只能是那位金国皇帝了,说不紧张是假的。
继而一双锦玄的靴子停在我的眼前。
他住了脚步,立在床边,似乎在打量着坐着的我,我不太敢抬头去看。
此时的我,并不晓得褚钰在想什么。大概是想我和传闻中有什么共同之处吧。
突然,他微微叹了口气,似乎是对我略显失望,忽然一股沮丧涌上我的心头。
褚钰开口,沉声问道:“叫什么名字?”
“您没走错地方,臣妾确实是大周嫁过来的公主。”我没好气地告诉他,别怀疑我的身份了,熙和公主就是这副模样。
褚钰伸手捏上我的下颚,强迫我抬头看他。
他扬了扬眉,浅棕的桃花眸里绷着森寒的眼色:“你这幅语气倒是一国公主该有的失礼。”
我知道他在讽刺我,大约是我的刻薄惹恼了他。
“多谢王上夸赞,熙和愧不敢当。”我不服输的看着他。
话音方落,他看我的眼神越发的冷了,在此之前我也从来不知道有人的桃花眸里能迸出这么冷的神色。
“你倒是一点也不服输。”他意味不明的笑笑。
我矜傲道:“即便和亲,臣妾也是来结金周两国的秦晋之好,同旁的人不一样。”
传闻中,褚钰的后宫各国女子应有尽有,乌央央的恐怕有个三千人,真可谓的佳丽三千了。
“那你的闺名是什么?”他突然这样问我,我的心口一顿,因为大周风俗,女子的闺名除了亲眷丈夫,不好让外人知晓。
我抿抿唇角,说道:“王唤臣妾熙和就好,及笄之后便不可唤闺名了。”我信口胡言的诓他,只为了不想让他那样亲近的唤我。
“这里不是周国,听孤的话才能保命,所以别忤逆孤王的意思。可听明白了?”他突然出手掐住我的下颚,力道大的仿佛要捏碎我的骨头,在这一刻我才懂得,褚钰真的是一只手就可以捏死我。
可他越这样我便越不想如他所愿,我故意轻笑:“金周两国的秦晋之好结之不易,王也不想拿着金国百姓的命当儿戏吧。”两国再打起来,还不是要死人的。
褚钰盯着我半天,脸上神色叫人瞧不出分毫,也不知道他是不是在生气,反正我是大气不敢喘。
屋内有半刻的安静,窗外皎洁的月色洒在窗楞,有树枝倒影映在毡席上,宁静婆娑。
褚钰侧头仔细地瞧着我,不知在瞧着什么。半晌,他起身去桌边为自己添了杯酒:“你这张利嘴倒是令孤想起一个人。”
我以为他是再说自己的哪个妃嫔,于是不怕死的接了一句话:“哦?那改日臣妾当去拜访一下。”
“那个人并不在宫里。”
我哑然,不知如何接话,好在褚钰也并未在意。
他倒了两杯酒,将其中一杯递与我:“来吧,听说大周的风俗是娶亲要饮这个合卺酒的。”
我看着他掌中的那杯酒,并不动,强忍着眼底的酸涩。
“凡娶妻便要饮这合卺酒。”我看着酒杯,故作平静说着:“王有无数娇妻美眷,可妾身却不是王的妻子。”语气微顿,目光灼热的望向他:“所以请恕妾身无法从命。”
褚钰眸光沉沉地看着我,对我说:“但周皇来函,说这合卺酒一定要我同你喝下去。”
我震惊,全然没有想到父皇为了我竟然做到这样,我其实能猜到父皇的意思,无非是想让我彻底的忘了秦观。
我不自觉的抚上颈间玉佩,温凉温凉的触觉提醒着我。
然而还未等我挣扎个所以然出来,褚钰一把拉过我,含过一口合卺酒,就吻了下来。
烈酒入喉,呛得我眼泪都要流出来,酒香肆意,环绕在我们的周身。
我被灌了一口酒之后,并没有被放开,褚钰仍旧抱着我,用力的吻着我。
就好似他深爱我多年,如今一朝见面,情感无法克制那般,我恍惚地想,他是不是把我当做了谁。
“逃之夭夭,灼灼其华。珺儿,你值得一个男子美满一生。”脑海中又想起秦观的话,他这样夸奖我,却没有来得及娶我。
曾经和我海誓山盟的这个人,如今尸骨寒凉,葬在繁华的长安。
良久,褚钰放开了我,他眸光复杂地瞧着我:“为什么要哭?”
“我害怕。”
“不,你不是怕。”
我低了头,骗他:“得偿所愿,喜极而泣,能嫁给你这样的人中龙凤,是我的幸事。”
他意味不明的哼笑,笑声从胸膛穿过我的身体:“大周皇宫里出来的女子果然是不一般。”
我只当他是在夸我。
而我到底为什么哭,大概也只有我自己知道了。我是觉得世事无常,今日我嫁了人,嫁的却不是心心念念的人,可见老天着实喜欢开人们的玩笑。
咕咕——
我抢占先机,对褚钰说:“哎呀,王上你这是饿了呀,咱们先吃点东西好了。”
褚钰微微一愣,继而颇为无奈的点头:“好,孤确实饿了,咱们吃点东西再说。”
鬼知道,我这一路上吃不好睡不好的,马车逛逛悠悠,可见大家不愿意和亲,完全是因为这路上实在是太难挨了。
我一边吃着东西,一边再想一会儿当如何是好。
春宵一刻值千金,啧,我实在是觉得害怕,临出嫁前,周宫里的嬷嬷曾拿着几本小册子和我促膝长谈了一夜,当然脑袋昏沉,也忘了个差不多,但是……
“吃好了吗?”褚钰悠闲的拄着下巴,问我。
我慌张道:“没有没有,我还想吃。”
谁知他一把夺了我的筷子,将我打横抱起,走了几步,将我放在床上。
我脑袋当机,他俯下身来,沉沉嗓音在我的耳畔响起:“等会儿你就不会怕孤了。”那时候的我十九岁,并不能更好的觉察出褚钰的话究竟有多么的不要脸。
他吻住我的嘴,比之前要温和许多,我的双脚如同踩在棉花上一样,脑筋也渐渐混沌,根本不知道他的手究竟再乱摸什么。
心口突突地跳,整个人十分的热,褚钰“善解人意”的给我衣带解开,为我散热,当我觉察到的时候,试图推开他,却未果。
“忍一忍,忍一忍就好了。”他喋喋不休的在我耳边说着,我觉得很是难受,伸手去推他,但他只用一只手就把我两只手都双双抓住。
我眼泪控制不住的流,也顾不得什么王不王的:“你走开。”
他一边动一边吻我的脸,将我的泪都吻去:“别怕,等会儿就好了。”
疼痛终于离我而去,他果然没有骗我。
他或许是看我脸上未干的泪,他问我:“嫁给孤,你后悔么。”
我这才注意他的容色,远比我见过的任何一个男人都要俊俏许多,可再俊俏他也比不得秦观。
我看着褚钰,平静道:“您是人中之龙,嫁给王上是臣妾千百年修来的福分,何来后悔之说。”
月光透过窗楞洒在地上,银白的月色下,我闭了眼睛,身心俱疲的不再想这样恼人的事情。
我当然不后悔,我只是心口疼而已。
疼的无法克制。
我昏睡过去,朦胧之间,有人吻过我的发,将我搂紧怀里。
仿若他的珍宝。(未完待续)