白绫。萧钰眼内滑过一丝复杂的神色。
晕倒之前见到的就是这抹白绫了。他竟然能悄无声息地跟着自己这么远,并且护七月安全滴穿过战场。肖子骞的 阵营里竟有如此厉害的角色,他还有多少底牌是自己不知道的?
“好。你想怎么谈?”萧钰在脑中转过很多想法,终于缓缓道。
天下的局势,苍生的平安,就在这里了。
又是好一阵沉默,七月就见密室的门被打开,月见带着满脸疑惑的肖子骞出现在了关口处。
“我还要回到战场上指挥军队,有什么事情这么重要,一定要现在说? ”肖子骞话音刚落,就看到了那和自己神 似的眉宇,顿时愣住了。
“胡来!”肖子骞看到坐在石桌对面的萧钰,也大概知道发生了什么事,于是怒喝道。一想到她孤身一人进入刀 光剑影的战场,他内心就不由害怕,她万一有什么闪失怎么办?刀剑无眼,却没有自己在一边保护着她!
“由我护着,你担心什么? ”君上邪站直身体,伸了个懒腰。
七月望着恼怒的肖子骞,心知他是担心自己:“我没事,我现在不是好好地站在你面前吗? ”她走过去拉住他的 手,晃了晃,“子骞,这天下真的是你想要的吗?外面都成了修罗场,血流成河,百姓遭殃,或者你们可以就此言 和?”
肖子骞沉默,一抹茫然掠上面容,深邃如墨玉的眼神里益发深沉,墙壁上羊油灯的光芒落在他沾染了血色和尘土 的雪衣战袍上。
房间里的人都在安静地等待着他的答案,七月惴惴不安地望着一脸默然的他,她真的好想和他放开这一切,二人 就此过上粗茶淡饭的平常夫妻生活。
良久,肖子骞叹了一口气,伸出修长的手抚过七月的青丝,其实这些他何曾没有想过?他本就不是生在皇宫深院 中,生来就是一个放荡不羁的性子,当家仇复国突然落到他的肩膀的时候,他何曾不觉得那么重。
七月见他松动的神色,继续劝道:“子骞,我们一起归隐,寻一个安静的地方,日出而作,日落而息,这样的生 活不好吗?”
肖子骞睨视了一眼萧钰。须臾,他的眼眸内终于漫起一点一点笑意。
七月紧张地等待着他的答案。
许久。
他宠溺地揉了揉她的秀发,半无奈又感动地道:“你是在施美人计吗?
七月长长舒了口气,荡漾开笑意:“那要看你怎么做了?不然就是苦肉计,一哭二闹三上吊。”
萧钰凝望着她带着笑意的眸子,在温柔的眸色中,他看到了二人最简单的幸福。七月握住他的手,捏了捏,似撒 娇状,又似一个一生的承诺。
请给他们的未来一个机会罢。
教他如何能拒绝。从此日出夕阳,红颜相伴,仗歌天涯。
“好。”肖子骞反握住她的手,郑重其事:“为了天下。”末了,又柔了声音:“和你。”
以此刻战场的局面来看,鹿死谁手,江山是否易主还不可知。而他却甘愿在此刻放手一切?萧钰眼底浮现出一点 怀疑。
肖子骞转过头,二人的眼神交汇在一起,沉下去。一下子,密室内的气氛又徒然紧张起来。旁边,月见和君上邪 安静地看着局面,不发一言。
此刻天下的局势就在他们二人的翻手之间。
七月看出二人之间的不信任,蹙眉,赶紧道:“萧钰,并不是每个人都把江山看成自己的一切。我们不是你。”
萧钰一愣。
想到之前知道她被擒,自己就焦急得单枪匹马就冲过来……只是,她永远不会明白罢。他的眼神落在对面二人十 指相扣的手上。唇边浸了一丝苦笑,并不开口解释。
肖子骞肯定的回答敲定了初步的局面,只要不出意外,这场战争很快就会结束,大家很快就能回到各自的家乡 了。
想到他们很快就可以过上平凡夫妻的日子,七月心中不禁欢喜,下意识地情深望了一眼肖子骞。萧钰干咳几声, 七月这才不好意思地挣脱肖子骞的手,但是又被某人一把握住:“娘子,这里又没有外人,何必不好意思。是吧,皇 弟? ”他用寒碜的语调拉长皇弟二字。
萧钰冷下脸,面色不动,却是眸中聚敛了寒光:“我是看在七月的份上才来和你和谈的!”
“是啊,谢谢你看在我娘子、你嫂子的份上。”萧子骞促狭一笑,不徐不疾地道,空气顿时又有一股*味。
二人真是命理注定不合,句句带刺。
“行了,要谈赶紧谈,耽误我喝酒。”君上邪扶了扶额,终于不耐烦地打破僵局。话语之间骇人的内力霍地镇压 出来,竟连这铜墙铁壁都微微颤抖。
房间里一阵冷意袭人,余下的人皆是拂了拂冷汗。
“我们出去吧。”月见的话打破了僵局。
一个停战不是那么简单,他们必定还有很多问题需要私下解决。而且……月见默默叹了口气,而且还有家仇吧。 众人出去,留下两个人在密室里商量。
谁也不知道二人在密室里谈了什么,战场上生命在一点一点地逝去,七月捏了把冷汗。真不知道他们两个从来没 有好好说话的人能谈得拢吗。直到当停战的手谕交给君上邪的时候,一直绷紧着弦的七月才放心了。
“谢谢你。再见。”七月送萧钰到门口,踟蹰着说道。这句话是真心的。
再见?此次一别,或许是永不再见了吧。萧钰望着她的面容,不免一阵悲凉。她终宄没能属于自己。就算心里有 许多欲说未说的话,也只能咽下去了。面色沉浮了一下之后,便是淡笑如常。他的情谊对她而言皆是无意,何必再烦 扰她许多。
“既然你能为了天下放弃复仇,我又怎敢落后于你?面对天下苍生,家仇其实,也不是那么重要了。”他淡淡地 道,凝视着这个女子,似要把她的面容刻画在心里。
七月,今日之后将不会再见了吧。
“我答应你的事情己经做到,西北免收赋税三年,开放国库接济饥荒,勤政克己,我会做一个好皇帝。”像是许 诺般,他颔首道,“我必会竭尽所能,为苍生造福,倒是你,皇兄。”
他父皇只有他一位皇子,在那次事变之后,别的皇叔、兄弟也被他发配到各个地方,做了闲王。他从小到大就没 有经历过亲密的兄弟之情,而对肖子骞,虽然二人是站在对立面,可却是他最熟悉的一个亲人。
他总在想,如果二人能冰释前嫌,重新做回兄弟,好像也不错。
肖子骞听到他这般叫自己,和以往二人寒碜的语气显然不同,语气里有了诚恳。他生硬地别过脸去:“我会说服 西北军放弃进军,对于皇位,其实……”他顿了顿,语气里听不出情绪,“你比我适合。”
他纵使武艺高强,熟读典故,但他从小没有置身在那种诡谲多变的朝堂互斗里,以他生性散漫的性格就算坐上皇 位,其实也未必合适啊。
“谢谢。”萧钰不再强求,二人能走到现在的这个局面实属不易了。
“还有一个附加条件。”七月霍地插嘴道,她想到小素,“上官青儿。”
萧钰面色微沉,知道她的意思,上官青儿重伤了她,还在军营里下毒,他想了想还是摇头道:“对不起,我不能 把青儿交给你,我知道你们之间有很多误会。”
“不是误会! ”七月厉声,悲恸道,“她杀了小素!”
“很抱歉。虽然我不爱她,但是她伴我多年,我待她如妹妹。上次你重伤了她,我回去也废了她的武功,希望七 月你能放过她,这也算是我的条件之一吧。”
七月抿紧唇半响。
萧钰见她不语,又不忍看她难过的神色,于是转过身去,继续道:“我回去会严加管教,以后不会让她再如此暴 戾。我也不会让她轻易出宫,”
“那让她在佛门静思己过十载吧。”她轻轻地道。似己做出了最大的让步。“还有一件事。”
“嗯?你说。”
“我要你把杀了冷香的人交出来。”她缓声道。她知道虽然萧子骞不说,但是冷香的死一直让他十分自责,她没 有过问他们之间的事情,因为那是属于他们的故事。
肖子骞眸色一沉,想不到七月说的竟然是这件事,而听到冷香的名字,他内心兀自一痛。
“冷香是谁? ”萧钰并不知道冷香的真实身份。
“数月前在宴会上刺杀你失败的舞女,我要那个杀了她的人。”
“好。我会把那个侍卫交给你。”她让岩隙帮忙调查过,冷香是被人出卖才导致的刺杀失败被擒,不然当晚不会 有那么多侍卫在那里守株待兔。
话己都说开,随后君上邪和月见护送萧钰回到了自己的阵营。
彼时,七月一直望着远处,不知在发什么呆。肖子骞走到她背后,用力的圈住她,什么都不说,只是这样紧紧地 抱着她。
天寒地冻,黄沙漫天,心中却一点点温暖起来。
许久,他淡淡地开口:“其实……我杀一个上官青儿还是可以的。”他睥睨一笑,语气慵惫却直让人森冷,指尖 习惯地捏起她落在胸前的青丝把玩,这天下让他惮惧的,并无多少。
七月摇摇头:“罢了,不要为了一个上官青儿再引起战火纠纷,十载的静思己过或许更好些,我们也不必变得像 她一般。”
她想起素儿临走前的微笑,只是想要一个温暖的家,她要替她找到。
靠在他怀中思绪纷飞之际,脸蛋却突然被狠狠地捏了一下,抬头,对上肖子骞倏然板起的脸,还有呵斥的话语: “让你胡来!知道有多危险吗?你是不是想让我守寡啊!”
“啊?守寡? ”这个词是不是用错了?
面对他又伸出来的魔爪,七月呲牙咧嘴地讨铙:“我错了,我错了……”说罢,她伸手抱住他,他鼓锤般的心跳 声在她的耳下响动,她又抱紧他一点。
“其实我没有说,但是在很早以前我就总会想,如果我能为你洗手作羹汤,那该是多么美好的一件事。平平淡淡 地过着老百姓的日子,在我们暮年的时候,彼此依靠着坐在房子前,看着我们孙辈在膝下承欢,那时候,每次想到这 些我都会觉得内疚,觉得不安,现在,我终于可以光明正大地说出来,我知道父皇和母后也希望我可以为他们活下 去。”
肖子骞感觉到怀里的女子闭上眼眸,他面上也挂出安静的笑容。
战场上厮杀的刀光剑影,腥风血雨仿佛己经离得很远,很远……
若是知道后来的事情,我必定会再抱紧你一些,会吻着你的唇,告诉你我多爱你,不让我们之间留有片刻的遗 憾。让你知道,即使在你离开我的的岁月里,我心依然如盘石,依然爱你如初。
番外一从不曾相信,你不会归来
七月再度从黑夜中醒来,抱着被子不发一言,吸了吸鼻子,被套上是湿濡一片。
梦里,又一次回放了那天的情形。
在山崖前,肖子骞调皮地冲她眨了一下右眼:“娘子,好好活着。”可是他张开双臂,向后倒去,剧烈纷飞的衣 角最后消失在了山风里。
东方暨白,黎明破晓,一夜的露水打湿了花瓣的边角。
七月独自站在断崖前,望着那层层云雾弥漫的谷底,她手中的丝绢从指尖滑落,那抹藕色的丝帕在云层中飘飘荡 荡。
“七月。”月见从屋里走出来,看到消瘦了许多的七月心疼不己,自肖子骞离去之后,她是嘴上不说,可是她的 身体却是一日不如一日。
那日肖子骞和萧钰商议好后,回去即可退军,萧钰更是为表诚意,主动鸣金收兵,后退三百里。但是西北军营的 各大将领都是忠于肖子骞父亲的遗臣旧部,在听了他的话之后,只有数位将领沉默同意,而以李柏和萧伯侯为首的大 部分将军却激烈反对。
将士都纷纷跪求肖子骞不能就此决断,意图继续争夺天下,而肖子骞决意离开,劝说无用之下,只能挂冠而去。 却是和七月等人离开的时候遭李柏和萧伯侯领军追击。最后众人不敌,七月被挟,肖子骞只能以死殉天下,跳入身后 山崖,以断绝他们的念想。
他死了,萧钰就是最正统合理的皇位继承人。
“那日如果我没有碍及父亲,或许就不会有那场僵局,他也不必自裁。”君上邪叹了口气,望着深不见底的山 崖。
君上邪缓缓抬头望天,萧伯侯是自己的父亲,一个永远不会承认自己的父亲。父亲当日以死来要挟自己,他眼看 着肖子骞落崖,也无法出手。
月见握住七月冰凉的手,七月的眼睛一直盯着那抹藕色的丝帕,它沾满了厚重的露水,犹如断翅的蝴蝶一般摇晃 着往下坠去,然后消失在了厚厚的白雾下面。
“君上不要自责,如果我没有被擒,子骞也不必出此下策,你为了我们己经做了许多了。”七月嗓子发涩,却依 然笑着劝说。
月见轻声道:“其实,不管怎么样,我想他也早就想好这条路了,只有他殉国,那些遗臣才会死心的。”
七月在袖下颤抖地握紧拳头,他们这下满意了吧?那帮老匹夫,一定要看到山穷水尽才能放弃那些妄想,只是她 的夫君……
这里是西北的断崖,崖深不知道有多深,壁立千仞,飞鸟难上,更有传说崖底有神兽守护。牧民皆认为这些厚重 的云雾就是神兽所吞吐的气息,在肖子骞跳崖自尽之后,他们曾多次尝试下去寻找过他,君上邪是他们之中武功最高 的,即使是他全力施展轻功在又滑又陡峭的山崖壁上攀岩而下,也探不到山崖底。
他们尝试过许多方法,扔巨石下去,都没有回声,放长长的麻绳,也是根本放不完。下面宄竟是什么,从来没有 人知道。
大自然的力量,难以被窥探。而这个断崖上有铁索,人们都是靠滑铁索过去,所以从古至今都没有人下去过崖 底,也没有任何文字或者传说的记录。
他们还尝试过沿着断崖走很远,想要找到能下山崖的入口,或者是看看断崖的尽头在哪里,最后他们发现,断崖 在西北的最高峰莲花山处才是尽头,简直就是无处可入。所以七月只能在当日肖子骞落崖的地方扎了帐篷,盖了小木 屋,在这里等他归来。
她不听劝,她要等,而旁人劝不动,便只能陪她等下去。
一阵马蹄声在背后响起,岩隙走下来,卸下挂在马背上的刀,把它抗在肩膀上,笑嘻嘻地喊了声:“七月。”
七月一听到他的声音,脸色白了白,不管师父在后面叫她,就挣脱开她的手,跌跌撞撞地冲过去:“有消息 吗?”
岩隙没精打采地摇了摇头:“听说那边的牧民收留了一个受伤的中土人,不知道是不是……”
七月感觉嗓子一下子堵住了,拼命地点头:“我和你一起去!”
几人骑马经过了几个山沟,在看到那张平凡的脸之后,她黯然地低下头,依然不是他。
月见拉着岩隙到一旁去:“下次,你先确认了再告诉她好吗?她每次都抱着希望过来又失望离开!”
岩隙挠头,眼眶也有点红,像只兔子。自将军死后,他自是很难过的,军营里都是一片死寂,西北军退回原扎营 的地方,但是他没有跟着回去。他想陪着她等将军回来。
“对不起,我也是心急。”
“没关系,不管是多少次,我都不会绝望的,我会一直等下去!我知道他没有死,说过同生共死的,我没有死, 他就不许死。”七月见他们低声窃语,知道他们识在担心自己,于是勉强地弯起唇,笑:“我不会有事的……”
话音刚落,眼前却一黑,眼疾手快的君上邪连忙抱住她。
彼时己是春天,绵延的积雪化开淳淳的春水,广漠的戈壁和雪崖也在春风里抬起了头,就连死寂了整个冬天的胡 杨沙海也有了点点绿意。
七月的棉袄也换回了翠绿的罗裙,只是罗裙下有微微的隆起,那天她晕倒之后发现自己怀孕了。她依旧话不多, 岩隙回到了西北军队里,月见和君上邪也往返于药谷和这里。
“她还是一直坚持不肯立碑吗? ”月见问着一旁的岩隙。
“是,她一直坚持说将军没有死,刚开始我也觉得以将军的武功,不会这么轻易就死的,可是都过去小半年了, 都没有找到任何线索。”
月见叹了口气:“如果他还活着,怎么都该有点消息,你是这个意思吧?”
‘‘嗯。”
“如果她要坚持,也是没有办法的事。”君上邪淡淡地说道。
他们大抵对于肖子骞己死的事实,己然识接受了。
七月把丝帕放飞到山崖里,这些日子来,她不知道放飞了多少块丝帕,上面都写着她对他的思念和眷恋,希望这 些各色的丝帕会带着他回家。
她拍拍手,看着在一边吹大火势,一边转着串在树枝上金黄的烤鸡的岩隙,还有在整理刚带过来的药材的月见, 无聊地在自己和自己对弈的君上,内心依然暖暖一片。她下意识地摸了摸自己的小腹。
“我知道你们担心我还会像皇弟死的时候那样,不肯接受事实,现在又在痴痴等他回来。”
月见和岩隙停下手中的事情,望着在晨曦中微笑的她。
“只是,我总是有感觉,觉得那个家伙不是那么容易死的人。他说过无论怎么样都要在一起,一天没有看到他的 尸骨,我就不会放弃的。你们觉得是一个念想,可是我……”她摸着自己心口的位置,“我真的觉得他还活着,我感 觉得到。”
她继续絮絮叨叨地说:“你们不知道,有一次在帝都的时候,我差点失手杀了他,我觉得匕首都刺入了他的心脏 了,但是他还是意外活过来了……真的,你们不要一脸的怀疑,反正我知道,他还活着的!上次他没能死,这次也不 会的。”
她坚定的眸色,让月见和岩隙面面相觑,都有点怀疑是不是真的了。
“那就等着吧。”君上邪插了句话,己经收起了棋盘,食指摩挲着棋罐的边缘。“我也需要一个人来陪我下 棋。”
山崖后翻起的风将她的衣服鼓吹起来,温柔地包裹着她,她微微闭上眼睛,就好像他从身后回来,伸出手,再度 环抱着她。
好半天,七月回过头来,冲着山崖下面大喊起来:“萧子骞!你听着,我会等你回来,等到孩子出生,长大成 人,我也垂垂老去,等到我牙齿都脱落了,背也徇偻了,我还会等着你,因为你要回来对我负责,你说过的,无论什 么时候 ’’
“无论什么时候……”山崖两面的山在微微颤抖了,声音从谷底回荡上来,就好像她爱的人听到了她的呼唤,这 是对她的回答。
“无论什么时候……”她哽咽了一下。
“无论什么时候……”回声震荡。
“我们……”
“我们……”
“都要在一起……”
“都要在一起……”
岩隙揉揉眼睛。
“你哭了? ”君上邪在水壶里刚掏起一抹清水,又听到旁边的岩隙在抽鼻子。
岩隙嘴硬:“没有,灰进了眼睛。”说着,又把东西一摔,“哭了就哭了,怎么样。”
李穆和铃儿也来了,两人站在三个帐篷的背后,铃儿听着就哭得跟泪人儿一样,李穆低头把她搂到怀里。
将军,回来吧,我们都等着你。
“好啦,不闹啦。”她拍拍手,清了一下嗓子,振作起来。“今天是大漠的集市日呢,我要去草原那边换一些粮 食盐巴,谁要和我一起去?”
月见把收拾好的药箱挎在肩膀上:“走吧,师父陪你。”
这边的景色和他们扎营的地方不同,因为地下水比较丰富,广阔的草地绵延一片,溪水琼琼,驼铃悠悠。
七月和月见为了和这里的风土习惯融合,他们也穿上了特有的服装,织锦镶边的绸锻衣服,系在腰上的彩绸腰带 在朔风中飞舞。外面再套上刺着云朵纹,袖长至肘的坎肩,戴着缀缨子的帽子。
在集市上有很多临时搭起的帐篷,成群的骆驼围绕在各自主人的帐篷旁边,在帐篷前面都摆着许多货物,或是装 东西的器皿,或是新鲜的羔羊肉、葡萄干,或是从江南带来的丝帛陶瓷。
两个人带来的是草药,是这个贫瘠的土地最急需的东西,不一会就交易完了。
她们揣着货物往回走。这些都是平时用的生活用品,这里的集市可是一个月才会有一次的,所以每次都要采购足 够一个月用的东西。
“姑娘,你且站住,听我弹一曲。”一个梳着一头发辫的流浪牧人拉着悠扬的马头琴,叫住了七月。
望着那双七月不由得停住了脚步。
那马头琴低声,如泣如诉的歌声留住了他们的脚步,七月痴痴地听着,那些己经远去的光影在心里折叠成一张张 剪纸,纷飞而过。他仿佛又在站了她的面前,红纸缤纷的大婚时,一袭红衣玉树临风,遗世独立。
“七月,七月……”岩隙骑着马突然闯进了集市,后面还跟着同样骑马的李穆。
七月和月见都疑惑他们俩个经常斗嘴,动不动就拔刀相向的冤家怎么能突然一起出现了。
“将军他!将军他回来了!他没死,没死!”岩隙上气不接下气地说着。
月见蹙眉,刚想责怪他又没有查清楚就来谎报,但是看到后面马上的李穆满脸都是泪水,只惊喜地捂住了嘴巴。 “我就知道。”七月脑袋一片空白,强忍着眼眸内一阵一阵的湿润,手上的东西都落到了地上。她只有低声嗫嚅 着:“我就知道,我就知道”
世界在这一刻变得很安静,来来往往的人都似定格在了那里,只有马头琴低沉的歌声在西北的天空上飘荡着。
“还不快点回去。”月见拍了拍她的肩。
七月如梦初醒,跨上马疯狂地策马回去。一路狂奔,往常这条沟沟壑壑很多,如果是她一个人走,她总是会走错 路的,而今天,她却认那么清楚,左转,右拐……每一步都那么坚定。
“七月,骑马这么快,还带着孩子噢! ”路边熟悉的牧人向她打招呼。
七月噗嗤笑出声,大声喊道:“没事!孩子像他爹,坚强得很。”
她笑着,牧人却奇怪地看到那脸颊边滑落了泪珠。
很远的距离,她就看到了那棵在她发现自己怀孕时,亲手种在路边的胡杨树。
胡杨树又叫做眼泪树,当时她想有了这棵眼泪树,她想她就不会再轻易流泪,因为月见说怀孕期间不能总伤心流 泪,会对宝宝不好,而它就会替她在思念成灾的时候替她掉眼泪。
骗人,还是哭了。
她抹了抹脸上,湿热一片。
回到了帐篷前,挂在门帘前的风铃在清风中旋转着响动,她深深吸了口气,缓缓地下马,往前走去,她眼眸内突 然朦胧起来,看得不太真切。
金色的阳光聚敛着从蓝天白云里铺撒下来,她又看到了那双桃花眼灿若星辰。霍地,皑皑雾气里,无数的彩色丝 帕在他身后翻飞上来,就像千万只斑斓彩蝶在空中争相追逐。
茫茫雾霭中,一袭白衣清风霁月,桃花眼里明艳瑰丽的色彩徐徐淡入春风里。
他向她张开双臂,笑得魅惑丛生。(未完待续)