虽然之前七月开的药方有助于缓解瘟疫,高烧等症状都消失了,但依旧残留着部分毒素,她今早再配好药粉分给 兵士,有些人之前控诉过她不好意思接药,终于在她几番安慰下才诺诺道谢接过。
初冬的寒风凌冽地刮起地上的灰尘和雪花,大雪犹如鹅毛般絮絮落下。这是今年的第一场雪,七月用手挡开雪 花,又把药往怀里揣着近一点,生怕凉了药效就不好了。
“夫人,将军有客人,说你来了就先等一会。”守门的兵士虚虚地拦住了她。
七月点头,用披风裹着药汤:“就怕汤药凉了,是哪些客人这么重要,还耽误将军喝药了?”
“这个,属下也不知道。”
七月断断续续地听到里面传来的声音,那四平八稳又带着磁性魅惑的声音很像君上邪,只是没有理由他会出现在 这里啊。
“七月大夫是不是来了?让她进来吧。”肖子骞突然道。
七月撩开门帘,竟然真是君上和师父,旁边还有一位跛了脚的,长须过胸的老者,他一直在自顾自地喝茶。
“君上,师父。”她高兴得连忙放下药汤。
君上依旧一袭红衣夺目耀眼,整个房间里的装饰在那明艳的红袍下都似黯然失色,依旧清冷的月见见她来了也旋 出一个雅致的笑容。
君上邪招手,示意她过来。
“您好。”七月恭敬地冲老者福身行礼。心里直觉得三人看这位老者眼光很复杂,既有恭敬又有畏惧。
“哼。”老者冷笑,眼都没有抬一下。“青国的公主,老朽怎么担当得起?”那冷生生的语气里充满着不屑。
七月一惊,他竟然知道自己的身份,只是那冷峭的语气让人心生不悦,只是不知他宄竟是何来意,帐篷里的三人 都忌惮得很。
君上邪叠起双手,抬了抬细长的眉,低声道:“父亲。”
七月惊愕地再度端详这位老者,她怎么也想不到这位老者竟然是君上的父亲,难怪师父也只是沉默。
老者锁眉,面色颇有怒意,但是面对小辈也不好说什么。
七月这下反而平静了不少:“青国己灭,我也不再是什么公主,只是一介平民罢了。”她己经放下国恨,但是面 对如李柏那样顽固的老臣的时候,她也忍不住会想,他的手上有没有沾有父皇母后的鲜血。
“你们聊吧,我只是来送药的,我现行告退了。”她压抑下心里的冲动,维持着表面的冷静,还是礼貌地行礼离 开。
月色茫茫,黄沙漫漫,夜幕透出青苍霜冷的色泽。雪后初霁,地面只是微微铺了一层绵软的雪花。
月色下,围着石桌而坐的君上邪四人的影子悠悠绵长。
西北大漠的酒多用于牧民暖身提神,所以和江南的醇厚的酒不同,这里的马奶酒烈而辛辣。顺着喉咙而下,一路 都是火灼一般。
月见只是抿一下即蹙眉,而七月则笑着打趣她,其实七月刚来的时候也喝不习惯,但是这里日夜温差大,夜晚大 家都会喝点马奶酒暖身才好入睡。她喝了一口,又敬师父一杯酒,几番下来,月见脸上酡红,但竟也觉得这浓烈又带 着奶香味的酒也是好喝无比。
铜制的大杯中盛满浓稠的马奶酒,还有清澈的红茶,火苗舔着涂着香料的烤羊羔,羊肉被烤得外焦里嫩伴随着滴 落到火堆里的油脂发出吱吱的响声,香气四溢。
“七月,你没什么想问的吗?”月见关切地问道。
和肖子骞把酒言欢的君上邪也放下酒杯,那一袭红衣上碎了一夜的月光。
七月摇摇头,事后肖子骞己经告诉她了君上邪的本名叫做萧君,别的没有多说。
在七月心里,君上邪和月见是她的亲人,她一点都不怀疑他们对自己好。不管谁是他的父亲,都不会改变什么。 她相信他们。
“没什么需要问的。”她莞尔一笑,梨涡隐现。“我们现在在一起,就是最好的,别的,都不重要。”
肖子骞在石桌下握住她的手,君上邪大笑,宽袍广袖在风中鼓起,虽然白绫挡住他的眸色,但是七月想那里必定 是凝聚沉淀了世上最美的光芒。
“让过去的都过去吧,今朝有酒今朝醉。”君上邪把杯中美酒一饮而尽。
“上一次我们这样的相聚还是在江南,想不到再聚己是在这极北之地。”月见感慨。
七月靠着肖子骞,边用小刀割片羊肉边吟唱:“花开杷榄芙蕖淡,酒泛葡萄琥珀浓,痛饮且图容易醉,欲评春梦 到卢龙。”
肖子骞挂着满足的笑,一边紧握着她的手,一边和君上邪推杯换盏。在这紧张的局势里,他们还能享受这片刻的 温暖和平静,真是上天赐予的,他们贪婪地享受着每一分一秒,紧紧靠着,紧紧握着心爱的人。
凡世俗尘,乱马江湖,他们便是彼此最深的眷恋和依赖。
几日后,经过将近一个月对西北军的突袭,认为西北军己经精疲力倦,萧钰的护国军下了决战书,就在明日。
而在君上邪的诏令下,数千江湖高手也在此刻聚集了西北军营。
七月站在城头,望着那边竖着的旗帜在朔风中猎猎飞舞,其麾下十万士兵如黑云压城一般蓄势待发。而这边,也 是军力相当,她回头,肖子骞、李穆、岩隙、刘大夫……有熟悉或不熟悉的脸脸。
远处时不时响起的号角锣鼓声让她胆战心惊,像是怕这些面容就会消失在这晨辉之中。
战鼓雷鸣,马蹄扬起黄沙漫天,铮亮的甲胄反射着刺眼的光芒,两军又一次正面交锋,厮杀声遍野。
萧钰衣着玄色战袍,冷静地在后方的战车上指挥着军队。他眼眸深沉,判断着战场上的局势,在筹划下一步棋该 怎么下。
霍地,一抹火红的丽色闯进了他的视线中。他刚才还沉静如水的心被人一下子拨乱了水面,是他看错了吗?他凝 神张望。
围着火狐披风的七月出现在这沙场上,明艳的红色皮毛衬着白色袄裙,她又像当初惊鸿一瞥那样突然闯进了他的 生命。她冲他弯起樱唇,荡漾起一个明媚的微笑,只是转瞬她就消失在兵荒马乱之中。
“就按照我说的去做,还没有到最后交战的时刻,不必浪费过多的兵力。”他按下霍地乱了的心弦,将战局布置 交代给身边的副将,随即一跃而上身边的一匹骏马。
对于她的消息,他一直都只能从密探口里得知一二,他知道她受了军棍,知道她卧病在床,知道她青国公主的身 份被公布……她的旧伤复发了吗?她的棍伤好了没有?她在军营里有没有受欺负?
他总会想到这些,或忙碌或闲暇,根本无法控制。他发誓,如果捉到李柏定要将他活剥了皮!她每受的一点痛苦 都让他恨不得立即挥军北上为她复仇。
就算责任牵绊了他,告诫他不能鲁莽行事,让这么多人和他陪葬,而现在她突然出现在这里,不管是什么原因, 不管是什么情形下,他只想去拉住她,问她是否一切安好,在这千军万马之中,定要护她安好。
七月犹如狐仙一样飘然出现,又飘然消失。倏然,数只羽箭当面而来,只是几缕剑花闪过,还未触及她的发梢, 却己纷纷折断。
她拭了拭掌心的冷汗,她见到在乱斗中的御马来寻她的萧钰。他从容不迫的眸色只有在遇到她的时候才露出焦 急。她把手指放到唇间,吹了一声口哨,见他望过来,又弯唇一笑,倾倒众生。
他伏低身体,艰难相随,断断续续地看到她,又一路相跟。不知不觉己经走了很远,身后的沙场和厮杀声也己渐 行渐远。他打了个激灵,霍地拉住马,脑海突然清明起来。她借着熟悉地形和三五交错的胡杨树的遮挡,一路引自己 来到这里,是何故?
萧钰警惕地四望,他想要调转马头离开,而七月却又和之前一样,突然出现在离他一百多米远的地方。
她是他的最遥远的梦靥,是他的毒,看到她,他就犹如被牵魂一般。
他蹙眉,犹豫片刻,还是一夹马肚跟了上去。
“七月,你引我来这里,是何故?”马蹄声中他大声问道,在皇宫里,她引刀杀自己的踟蹰让他相信她不忍心, 哪怕是为了天下苍生。
七月不答,只是看着他笑,踮起脚施展轻功,一路后退。他跟,她便退。萧钰抿唇,一下夹紧了马肚,狠狠甩了 一鞭马背,加快了速度。
那笑容越来越近,他几乎触手可及,可就在他的马即将拦在七月面前的时候,萧钰的眼前突然出现一双蒙着白绫 的眼睛,他还来不及做出反应,就觉胸口一疼,顿时失去了知觉。
在封闭的空间里,人在被蒙上了双眼之后,听觉就变得更加灵敏了。萧钰听到几个人从外面走了进来,从脚步声 和呼吸声判断,有男子也有女子。
他细细地聆听,判断自己身处何方,宄竟和谁人在一起。他挣扎了一下,但身体却动弹不得,是被人点穴了。其 实早就知道七月是布局来引诱自己的,可自己还是甘心落在她手上,哪怕现在,他心中竟没有一丝后悔。
很快,他感觉有人走到自己面前,于是试探着开口:“七月,你引我来这里,必定不是想杀我,有什么事情,说 吧。”
密室里回荡着他的声音,许久,七月帮他解开了蒙在眼睛上的黑布,淡淡道:“我想和你好好谈谈。”
突然从黑暗转向光明,他眯着眼睛努力适应房间里的光亮,半晌才看清楚自己身处的地方。房间不大,但是说话 竟然有回声,墙壁上挂着几盏羊油灯照明,屋内只有一张桌子和几把椅子。
这个密室是在他方的阵营里,而且还是在地下。
“你还好吗? ”他望着七月,第一句话竟然还是在关心她。
七月淡淡颔首,保持着疏离的礼貌:“我很好,谢谢关心。”
萧钰见她刻意坐在离自己远点的地方,心中一阵堵塞,又想到她不惜深入敌军后方引自己来此,必定是为了肖子 骞,更是难受得要命。
他是一个好皇上,只能是她不杀自己的理由,却不会让她爱上他。
他眼中的光彩暗淡许多:“你想谈什么?”
“天下。”七月抬了抬细长的柳眉,黑白分明的眼眸正对着他。
萧钰锁了锁眉,顺势望了一眼一直在旁边沉默不语,且眼罩白绫、一袭红衣胜火的男子。(未完待续)