红樱赶忙帮安继松绑,却并未强迫他站在她这一边,拍拍他的肩,鼓励似地一笑,默默地向花音追去。
“娘!我最后一次求你!”安继扑通一下跪在二夫人面前,声泪俱下,“收手吧,还来得及!”
所有的心血毁为一旦,二夫人已恨花音入骨,她却不为所动,突然变出原型向着花音的背影张开了血盆大口。
可雪儿并未给她吞掉花音的机会,尖啸一声,猛地伸展开翅膀,啄向了她的咽喉。二夫人巨大的身躯不断地抽搐着,挣扎着,最终却只能倒下。
红樱回首望着悲痛欲绝的安继,心中升起一丝不忍,有心想要陪他,一想到还有正事,只好忍了。
花音却停了下来,向她宽慰一笑:“这种时刻,你不去陪他,还要等到何时?”
“可大公子… …”
“我一个人便可,没有了二夫人,她的徒子徒孙们都自顾逃命去了,怎还有心思与我为难。再说还有雪儿陪着,不用担心。”花音深深看了红樱一眼,面上的表情变得有些奇怪,却又尽量表现得正常,“去吧,不用担心我。”
红樱回身看着飞来的雪儿,点点头,叮嘱道:“小心。”
花音微笑着点头:“你也要保重。”
红樱笑道:“过会儿我便去密室找你,还说什么保重。”
花音笑着,却并未回答。
密室,花音一眼便看到了那由青石做成的棺材,静静地躺在离门口不远的地方,似乎在等待着她的到来。花音一步一步地走向他,每近一步,她的心便急跳几分。而后,她在离他十步的距离停了下来。
花音取出袖中的聚魂盏,悬于半空之中,然后盘腿而坐,入定,召唤艾泽。
艾泽很快便出现在聚魂盏的光影之中,似乎觉得这气氛过于凝重,有点不适合花音。便撇撇嘴,道:“我不喜欢跟一个疯子在一起,你何时送她走?”
花音仍旧紧闭双眼:“若不是桑中逊为安然的父亲顶罪,他们一家也不会落到这种地步。安然有愧于她,又喜欢她,既然已经决定,那我何不好人做到底。你且再忍耐些,等救出安然,我便将她的魂魄,交予他。届时,你便清净了,我也清净。”
艾泽凝视这花音,到口的话却又咽了回去,想想又觉得不甘心,问道:“你真的决定了?”
花音的面上露出了一丝不耐烦,抬眼瞪他:“你不是号称实战派,今儿怎就如此啰嗦!”
艾泽知道她心里不痛快,也不再惹她烦,立刻由啰嗦派转变成实战派,使出法术探着棺木上的妖术,片刻之后,轻松的笑道:“这蛇妖光顾着使手段去了,道行果然没多少长进,这些还是偷学我的。”说完,手轻轻一挥,那厚重的棺盖便飞了出去。艾泽行至棺前,探了探安然的鼻息,使出了法术。
花音静静地瞧着,从艾泽的表情便知安然的状况,见他一副轻松的样子,顿时放了心。
蓝色的气息如游龙般在安然的体内游走着,待由额头行至脚底飞出时,安然苍白的面色便缓和了许多。艾泽看一眼花音,这次没有再废话,转身飞进了聚魂盏,似乎要留些时间给她们。
安然缓缓地睁开眼睛,茫然四顾,然后挣扎着坐立起身,然后一眼便看到了花音。
相对无言,安然看着面无表情的花音,突然有些心疼:“你… …”
花音却没有给他启口的机会,似乎已心灰意冷,道:“我已被逐出仙界,对于你来说,也再无一丝用处,就此罢了吧。你救了我,如今我也救你一次。我不再纠缠,就此放过你,从此,你我两不相欠。”
当他所希望的结局真正到来的时候,安然才明白自己的心有多痛,他强压着心中涌起的酸楚,颤声问道:“你要去何处?”
“与你无关。”
“现在仙魔两界的人到处找你。”
“放心,我不会连累你。玉帝那里我已经写下和离书,桑家有重任在身,族长已被二夫人所害,你是扶桑家的长子,还需你挑起守护太阳神殿的重任,所以,玉帝不会阻拦,你只需画押便可。”花音一口气说完,讲到最后最初的激动和紧张已变成死水微澜。连她都讶异,原来在这种时刻,自己也可以平静得像在说着无关紧要的话,或许,她真的是放下了。
安然却无法平静,声音越发地颤抖起来:“和离书?”
“这不是你一直想要的么?”花音看着他,突然没有了说话的力气。眼前的男子,是他的夫君,她爱过,怨过,恨过,如今却即将成为陌路。也许此生注定了两人只能成为怨侣,纵使要离开,仍然还有剪不断理还乱的纠结。多时的压抑和委屈令花音酸楚至极,悲从中来,泪水像决堤的河水一样完全不受控制。她看着他,用心底最深处隐藏的不舍,用眼底中刻意掩饰的依恋,深深地,带着一丝绝望,只希望,这一眼越久越好,最好久到令他嵌进她的记忆中,嵌进她的骨髓里。花音觉得自己仿佛灵魂出窍了一般,明明只想再看她一眼,再多一眼,可另一个自己却痛苦得难以自抑。
安然忽然意识到,这一次,花音不再是赌气,也不再是任性的离家出走,而是真的要离开他。无边的恐惧铺天盖地的袭来,安然再也无法淡定,他伸出手,想去挽留,想拉住她,告诉她,他不想她离开,无论发生什么,他都与她一起面对。纵使没有来世,哪怕只有一时半刻,只要她能留在他的身边,他便知足。可花音却躲开了,继而带着一丝悲凉,凝视着他缓缓地向后飘去,那翩飞的披帛,那扬起的发丝,还有那梨花带雨却又刻意露出的笑脸,在片刻之后,终于消失。
有多久没有看到花音哭了?安然的眼睛里全是花音的泪脸。那种绝望又凄冷的神情像一把利刃,狠狠地扎在了他的心里。
“花音!你回来!”
这一次,却没有人再回答他。
追出密室,花音已没有了踪迹。安然失魂落魄地立在院中,任凭那涤荡蛇毒的细雨落在脸上,那痛苦的表情,比起孤魂野鬼好不了哪里去。
突然,他看到身旁的草木繁花瞬间枯萎,迅速波及到整个桑府,连那几株万年扶桑神树也即将受到波及,他茫然地看着那些枯萎的花草,终于意识到此时的花音该是如何痛苦。可这种时刻,他却无法陪在她的身旁,只是任由事态向不可收拾的地步发展着,却无能为力。
当红樱看到那些枯萎的花草时才意识到不对,奔来的时候,看到的便是安然失魂落魄的样子。她望着跟在他身后,半空中悬着的聚魂盏,突然意识到什么,猛地冲向安然:“花音呢?”
安然却像失聪了一般无任何反应。
红樱急了:“我问你花音呢?”
安继垂首一想,突然问道:“哥,你真的将花音赶走了么?”
一记清脆的耳光响起,红樱像疯了一样痛哭失声:“你就算是长了一颗石头心也该被捂热了,你怎么会如此对待花音?怎么可以!”
聚魂盏异动起来,艾泽突然出现,干咳一声将缃婹的魂魄化成一朵扶桑花放到了安然手中,道:“花音怕你记挂着她,留了一丝魂魄给你,你瞧着处置吧。”说完又转向红樱道,“你也别怨他了,是花音自己决定的。”
红樱任性大哭:“百花神府伤了她,桑安然伤了她,整个仙界伤了她,可我没有!为何她也将我抛下?”
艾泽最是见不得女人哭,特别是一个漂亮的又娇滴滴的女人。他有些手足无措地看着她,思索片刻,决定顺着安然的意思,道:“花音对仙界失望,又不想误了你的前途,才出此下策。”
红樱却不买账:“何为对仙界失望,花音才不是这样的人!”
艾泽唯恐再说出什么惹他们怀疑,否则,花音必轻饶不了他。支吾半响,决定耍赖:“反正她就是这样说的,你们各自保重!”说完一溜烟钻进聚魂盏,竟瞬间消失了。
红樱气急,又无处发泄,只能瞪着安然,似乎恨不得从他身上瞪出花音来。
红樱一奔回第一天府宫,见到星君和远阁,第一句话便是:“花音走了。”
司命的眼睛急跳了几下,面上露出了极为复杂的表情,却未有任何言语。远阁似乎还笑了笑,只是那笑,太过于牵强。
红樱只觉得今儿这第一天府宫所有的人都颇有些不正常,莫不是花音离开,他们都疯魔了不成。此事她无法考证,可她觉得自己若再不找到花音,估计真的要疯了。
安然在花音的房中睡了一日一夜,等睁开眼的那一刻,他再一次告诉自己,花音已经离开,他再也等不回她。安然强压着心中的酸涩,叹息一声,决定去一趟天宫。
玉帝并未将和离书交给安然,只是瞧着他,问:“你来,是为了和离书?”
安然答:“不。在下,是为了求玉帝一件事。”
玉帝问:“何事?”
安然答:“若花音有何不测,请陛下助她不要遁入虚无。若此愿可以达成,在下愿受十世轮回之苦。”
玉帝又问:“为何要如此。”
安然的面色一片平静,又答:“只希望能换一个赎罪的机会。”(未完待续)