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想着你的影子,落在墙上。
想听你的声音,藏在心房。
而爱着你的心,慢慢荡漾。
你就像一张网,我在中央。”
干净而有磁性的女声悠扬地回荡在房间。我和袁浩轩分坐在书桌两端,各自利用着这夜晚凉爽安宁的闲暇。他对着电脑工作,偶尔还打电话给什么人问一些订单和生产送货的情况。但他却放了音乐,安静古朴的旋律。他的脸被电脑屏幕微弱的光笼着,线条柔和,表情却严肃。他不需要写什么的夜晚,总是坚持关了大灯,让我在台灯下看书,他说护眼灯对眼睛好。
那日以后,我再没有提过要走的事情。我知道他不愿意我离开,我不忍看他痛苦的表情,而自己其实也真的害怕面对辗转于男人之间的生活。他去上班的时间好像越来越短,很多公事都在书房中处理了。我们保持着自如交谈的关系,他的品味,我的见解,我们的爱好还是常常一拍即合,也能聊得心神舒畅。
他选了水晶的花瓶,简单的旋转流线型,中部收紧,流开在瓶口。客厅那只插了紫色情人草,书房的桌上则是淡秀清缈的素色百合。
他买了全套索尼家用音响,还单独给他的笔记本配了两个小音箱,他把那边房子的CD都搬了过来,做饭的时候他还会轻轻哼唱。
傍晚他会带我去不远的陶然亭公园散步,那里很多参加各种文艺团体的老人,秧歌,合唱,京剧,交谊舞,二胡,还有独自在小路上打着快板的自得其乐者。亭中,老人安得挥洒着他们夕阳仍然璀璨的晚年,路上行人三三,妻闲子乐,两两,携手缓步浓情蜜意。
他还带我去看了高君宇和石评梅的墓,给我讲他们的故事。他说他们的爱,是一场犹疑的错过。直到生死隔了无法挽回的绝望,她才相信他真的爱她,她才发现她真的爱他,她后悔陷入曾经那一场失败的爱了再不敢出手,于是在他死后她将生时来不及回报的情流成泪水日日诉在他的坟前,直到她追随他去了辞世的彼岸,她的遗嘱是要葬在他的身旁。
那日我还站在湖边看一对树荫下木质长椅上相拥的白发老人。长椅旁阳光透过夏日繁茂的树荫依然投射下来的晴朗,像是斑驳了一生,从儿时的平房大院苍劲古树,穿过中学 时代日日经过的校园道旁高大梧桐,透过大学里那排叶未茂盛就已繁粉似锦的海棠花,照到我独自在异国的居所旁夏日里野花斑斓的草地,还照着,照着那之后我恍然梦境般迷离不知所谓的时光,照着我分不清状况的现在,照着我仍然未知的未来,我的幼稚,我的软弱,我的冲动,我的一路成长,一路彷徨,我的像是永远也看不清的未来。
我知道袁浩轩做这一切是努力想将阳光带进我的生活,他想让我看到人生的无限丰富和可能,让我看到这世间真实的欢笑,让我看到还有携手到老不变的温存。他在帮我成长,帮我走出那张别人织的网我自缚的茧。他想让我明白这世上必有一个人会和我不离不弃宠辱与共,如果过去的岁月里我没有找到,那是因为缘分未到,而不是那个人不存在。走出来,战胜自己心里的恐慌,勇敢生活,勇敢爱。
爱是什么?情是什么?
我低头将手中只翻了两页的《红与黑》推到一旁,就了百合色一样的灯光,在便签上写下仓央嘉措的一首诗:
第一最好不相见,如此便可不相恋。
第二最好不相知,如此便可不相思。
第三最好不相伴,如此便可不相欠。
第四最好不相惜,如此便可不相忆。
第五最好不相爱,如此便可不相弃。
第六最好不相对,如此便可不相会。
第七最好不相误,如此便可不相负。
第八最好不相许,如此便可不相续。
第九最好不相依,如此便可不相偎。
第十最好不相遇,如此便可不相聚。
但曾相见便相知,相见何如不见时。
安得与君相决绝,免叫生死作相思。
第二天下午4点多袁浩轩从办公室给我打来电话,说带我去看《变形金刚2》。我们去了蓝岛大厦的紫光影城。
幽暗的影院,清凉的空气,香甜的爆米花。我不由自主忆起我和景然第一次去影院看电影。那也是炎炎夏日,不算豪华的影院面积不大,空调却也开得足。我们坐在容纳两人的情侣位上,他捧了爆米花我吃着。他还说他要快快吃让我少吃点,因为我嗓子发炎了不该吃这个,他却不忍心管我,只能用这种法子。电影看到一半我闻见旁边飘来的烟味,掩了口鼻看向景然,景然也看了我,然后便吻上我的唇,辗转缠绵。电影里正是纳尼亚冰雪晶莹的世界。
“呵呵,这个小机器人太逗了。”我正沉在思绪中,袁浩轩的声音在我耳边不远处响起。
我茫然地侧过头看向他:“嗯?”我的情绪和声音也许都还没从回忆逝去的哀伤里恢复。
他牢牢看进我的眼,脸凑近了我说:“又想起以前了吗?你不想看的话我们出去吧。饿不饿,要不然我们去吃饭?”不顾自己的兴趣,不顾自己的喜好,只是顾着我的情绪。
“没事,继续看吧,我刚走了一小下神,其实挺好看的。”我摇摇头,眼睛看回屏幕,提起兴趣。
过了一会他伸手过来,我以为他要吃爆米花,把桶略往他那处移移,他却握住我的手,越收越紧,温热从他掌心传来,仿佛讲给我他没有说出口的安慰,又像是彰显着一种决心,一种男人的承诺。我任他握着,心里的天平剧烈摇摆。
看完电影他带我去了世贸天阶的金钱豹。他将他认为的这里最好吃的和最有营养的还有我喜欢吃的东西一一挑给我。我没有那么大的肚子,想每样都尝点,又怕浪费太多,一样咬一口跟没吃过一样摆了一桌子让服务员收也不好不收也不是。于是他便告诉我尽管品尝然后自然而然地宠溺地笑着夹过我咬了一口的大块鱼,肉,天妇罗之类的,送进嘴里,边嚼嘴边还带着满意的笑,临了,他摸着自己的肚子说:“有美相伴,今日始知此处食物甚是美味。”
吃完饭走上世贸天阶已经快10点了,天幕下却依然不失白日繁华。孩子们玩着硕大的扁圆形亮彩气球。花坛边,茶座里,都坐了贪恋这夜间闲暇的都市人。情侣站了双双对对,散散落落在街边,拥抱着这一刻相爱时的美好。
我们也静立抬头看着天幕上播放的MV。刘若英《训练》,那个看起来淡然有才情的女人,其实笑起来眼里总有淡淡的寂寞忧伤,站在曾经两个人的房间,训练一个人的落寞的坚强。爱总有人先转身,剩下一个人独自疗伤。
“但我怎能忘记 你拥抱的温柔 你说的永远 是最悲哀的快乐。”
袁浩轩忽然低下头来看着我,一秒,两秒,俯身吻上我的唇,一个浅浅,轻柔,令人心神荡漾的吻,轻触,感受,然后离开,他温柔地看着我,低叹一声:“心儿,睁开眼睛看看我好吗?我就在你身边,把你的幸福交给我来守护,此生再不会让你受伤。”他锁住我的眼里,温柔之中,还有忧伤一层,期待一层,深深浅浅尽是我不敢正视的情。
我张了张嘴,却除了沉默什么也说不出来。纵使我对景然的爱恨已经不再那么执着,可是你会是我童话里的王子吗?这个世界还有童话吗?
隔天晚上我又拾起桌上扣着的那本《红与黑》时,前些天我随手夹在里面的便签滑落了出来,我的那首诗旁劲秀洒脱的字迹细细对了另一首仓央嘉措的诗:
你见,或者不见我
我就在那里
不悲不喜
你念,或者不念我
情就在那里
不来不去
你爱,或者不爱我
爱就在那里
不增不减
岁月沉淀激情,十年后的袁浩轩会把这首写给心儿,如果她那时还没有找到她的幸福。
末了盖着那枚条形阴刻方正行楷,“袁浩轩印”。(未完待续)