郭远明等人终于明白了王柯良今天为什么这么好说话,特别是常俞平、魏国卿还明白了王柯良为什么在碰头会之前没有给他们暗示。郭远明用玩味的目光看着赵有年:“老赵啊老赵,你好之为之吧,看样子你得罪王柯良不浅啊。”
赵有年脸色有点发红,但随即又消失了,代之以一种慷慨,他大方地说道:“请功就不必了。我只求能在有生之年为国家、为党、为人民做一二件实事就足够了。我在这里不能拍胸口说罐头厂的改革一定会成功,但我可以保证我会尽心去做,一定能让工厂的领导班子团结有力,他们一定能成为为上级组织分忧的一个有战斗力的班子。”
魏国卿刚才从赵有年这里吃了瘪,现在见他被王柯良推到了风尖浪口,被架在了火上烤,忍不住落下一块石头,他笑道:“呵呵,赵老还真是老当益壮,站好最后一班岗,看来是想把过去损失的时间夺回来,真是可喜可贺啊。我作为马山县千千万万人民中的一员,总算有了一丝欣慰。但愿这个班子在赵老的指导下能同心协力向市场要效益、向市场要利润,而不是把手伸向县里。”
王柯良、郭远明一脸的严肃,似乎没有听出魏国卿话里的意思,常俞平也许是城府浅,也许是故意在领导面前装傻,或者是因为故意凑魏国卿的兴,他笑了起来。
赵有年气得脸色通红,指着魏国卿的脸准备说什么,但最终没有说出来,而是起身朝王柯良问道:“王书记,指导小组成立的文件什么时候下发?既然我在这里惹人厌,只要文件一出来,我就去柏湖。”说着,他转身离开了小会议室。
刚才魏国卿说他“老当益壮,站好最后一班岗,看来是想把过去损失的时间夺回来”,意思就是暗示他赵有年在任的时候没有为马山县做一件好事,现在退居二线了还在揽权,是不是还想最后了还耍一次威风?
就是后面那句“但愿这个班子在赵老的指导下能同心协力向市场要效益、向市场要利润,而不是把手伸向县里”也不无嘲讽之意。
这怎么不使一向倚老卖老的赵有年生气?
王柯良平静地说道:“文件这两天就出来,那就麻烦赵主任了。我们希望借助赵老的威信和经验在罐头厂打开局面,我也相信你们不会让我们县委县政府失望。”
这话平时说对其他人说没啥,但此时此刻对赵有年说,简直就是又在赵有年脸上抽了一巴掌。
郭远明看着赵有年的背影消失在重重撞上的门后面,微笑着问王柯良道:“王书记,这次会议结束了吧?”说着,他从容地口袋里掏出一支香烟,慢条斯理地点燃吸了一口,笔记本、文件和钢笔都还摊在桌子上。
王柯良笑着说道:“郭县长,你做事还真独啊。有烟一个抽,也不是什么好烟,一人来一支嘛。”心里冷笑不已:装什么装?你不就是想急于离开这里,以行动来向负气而走的赵有年表明你与我们不是一条战线的吗?这点小伎俩老子若看不出来,几十年还不白混了?
郭远明的眼睛极快地眯了一下,随即笑道:“呵呵,确实不是什么好烟,不好意思拿出来献宝。既然王书记这么说了,那就请各位尝尝。来,来,一人一支,多了可真不行,老婆管得严呢,你们抽调的肯定会记在我身上,回家非骂死我不可。……,现在做什么人都难,女人不美不敢仰脸,男人没钱不敢言猛;丈夫没本事吃挂落,女人不风骚栓不住男人,呵呵。”
郭远明从口袋里掏出一包软中华烟,一人散了一支:既然不能达到目的,我也就懒得再想这事,反正赵有年老头也没有几年风光了,老子不踩你你也得感谢我。老子现在讽刺他们欺凌弱小暗示他们对你不公平也算对得起你了。
王柯良接过香烟,放在桌上顿了顿,擒在嘴里,笑道:“老郭,你这话可不对。无论哪个朝代那个时代,站在潮头的都是弄潮儿。在时代的大潮里,只有那些给自己正确定位并努力保持这个位置的人才不会被淹死。”
旁边的魏国卿顺手给他点燃香烟,然后将自己的烟点上。
郭远明吸了一口烟,吐出后也笑道:“可俗话说三十年河东、三十年河西,世事无常啊。”
王柯良问道:“打到浪底的泥沙真有飞出海面的一天?你甘心?你又愿意?”盯着郭远明问完,他大笑起来,嘴里的烟雾喷出老远。
郭远明一愣,随即也跟着大笑起来:是啊,在官场的人谁愿意反复,谁不想一直往上爬?
魏国卿、常俞平不知道王柯良、郭远明前面打了的哑谜,对于后面的话又不是很明白,加上又是两个一把手在谈话,他们也就装着很安心地样子专心吸着烟。
这个五个人参加的小型碰头会议决定了罐头厂、湖东乡的今后的命运。只要赵有年带着相关部门的领导下去,张修远双管齐下的计策铁定要泡汤,毕竟胳膊扭不过大腿。
只不过县里的领导谁也没有想到早预料到情况可能有变的张修远已经动手了:今天一早,在招待所里吃完早饭后张修远就直奔厂办公大楼。在工厂上班之前,他就找到了一夜之间变得异常憔悴的鲍和春。
鲍和春想起座谈会之后的与廖锦文的谈话就很不服气:信心满满地召开了一次部分职工代表座谈会,会上的职工代表比自己想象的还要积极。没有任何引导,他们就开始炮轰厂长吴劲书,当时自己是多么地开心啊。可是在座谈结束的时候,廖锦文却黑着一张脸,对自己没有一点好脸色。问他,他却说什么上别人的大当了,人家在玩什么“悲情牌”,目的就是让他们死劲踩,踩的越厉害越高兴。他们这么做简直就是帮吴劲书的忙。
到时候无论吴劲书是不是下台,他们两个都没有好果子吃。人家上级领导都会视他们是夺权之人,是官场上最忌讳的搅屎棍。
鲍和春当时对廖锦文不忿地吼道:“狗屁‘悲情牌’,这叫民怨极大!又不是我们引导的,既然大家都这么说,说明他吴劲书就是垃圾,就是狗屎!上级领导敢用这种人,说明他们没有原则,没有是非观念。我就不敢信他们敢用!”
廖锦文苦笑道:“可是他下去之后,我们一点好处也得不到啊。也许你我的位置也要往下挪一挪呢。”
鲍和春怒道:“他们敢!真是卸磨杀驴?真要动了老子,老子就上告就上访,老子不信现在就不是共产党的天下。”敢情这家伙以为共产党就必须保他的官位只升不降似的。
廖锦文心里一阵悲哀,但还是心平气和地问道:“就算不动我们的位置,难道你真的愿意呆在这破地方一直干到退休?”
鲍和春茫然地看着廖锦文,问道:“你什么意思?现在我们不是在努力吗?最后的底线当时是要保住现在的位置。至少厂里还没有欠我们的工资,医药费还能报销,比普通工人强多了。”
廖锦文笑了笑,拍了鲍和春的肩膀就走了,临走的时候说了一句话:“死马当着活马医,难道他吴劲书真有这个能耐?”
这句话的意思很明确,也很不明确,鲍和春想了很久也没有想明白里面的真正含义,不知道廖锦文这话是说继续硬闯下去还是开始找其他途径。他唯一放心的是廖锦文不会抛弃他,两人现在是一根线上蚱蜢,丢下谁另一个人也捞不到任何好处。
他心里开始怀疑自己是不是真的不适合在官场里钻营,是不是考虑退休算了:“这些人都是人精啊,我真的不行吗?”(未完待续)