刚弯腰准备坐下的对方一下蹦了起来,脱口问道:“罐头厂?那个快要倒闭的工厂?不去,不去,孙子才去那种鬼地方呢,要钱没有,要麻烦事却一堆。我去了那里,肯定用不了三天就会被那些工人撕成碎片,然后当猪肉卖掉还他们的工资。”
盛杰山怒道:“你给我严肃点,你看你,站没有一个站像,坐没有一个坐相,说话吊儿郎当,像一个干正事的人不?你这种人当县长,不要一天就会被人整下去。你啊,就只关心赌博,只关心哪个娱乐城有新的女人,你连罐头厂现在成了什么样子都不知道。”
对方讪讪地抓了抓头,说道:“我哪里是那样……,舅舅,罐头厂变得怎么样了?难道它真的如电视上经常说的什么腾飞了?”
盛杰山说道:“腾飞倒还称不上,但与过去比变化可就大了。如果能占据厂长位置,将来的发展前途未必就比一个物价局副局长差。”
对方的眼睛立马亮了,问道:“真的?舅舅,你不骗我?”
盛杰山从桌上拿起那纸通知,递给他,说道:“你看看,现在省电视台专门为它出了一个专题。工厂的订单也在慢慢地增加,用不了多久,它又将成为我们县的明星企业。只要你用点心思,不贪婪不瞎折腾,腾飞起来是迟早的事。”
对方急不可耐地阅读着那纸简单的通知,连看了三遍后问道:“这电视上一宣传就是好事?我看那破厂活过来的可能性实在太低,现在又不是干部编制,万一搞黄了,我连干部身份都没有了。那这几年岂不是白忙乎?舅舅,你真的想我过去?”
“蠢笨!现在官场上懂经济的有几个人?你去那里过渡一下就是资本。就算这个厂不能起死回生,但它的政治资本具有足够的分量,没有干部身份有什么关系,你要调回来,组织上难道不把干部身份还给你?”盛杰山恨铁不成钢地说道,“不要总把目光放在鞋尖上,你看远一点行不行?”
对方抬起头,说道:“既然是舅舅让我去,我就去!可是,现在的厂长经营得很好,我怎么能代替他?”
盛杰山没有说话,只是弯腰伸手打开办公桌下面的抽屉,从里面掏出几张纸,递给对方,说道:“你把这里复印的材料让你信得多的人抄一遍,然后向相关部门寄出。我这里,人大、政协、检察院、法院、信访办、公安局,还有上面的报社都寄上几份,余下的事你就不用管了。”
对方接过那几张复印的纸急切地看了起来,看了几眼后,得意地笑道:“舅舅,你这招高啊。呵呵,我怎么忘记了舅舅你是纪委书记,对他们的事还不是洞察秋毫?有了这些东西,这些家伙不给我让位都不行,呵呵。”
盛杰山没好气地说道:“行了。知道了一个成语就了不起。你去跟小天说一说那栋教学楼的事,私下里跟那个姓马的交流一下,让他放心,天是塌不下来的。他要是不老实,像疯狗一样乱咬,我饶不了他。你做表哥的也要告诉小天这段时间给我老实点,把娱乐城的那些女的给我开革出去!”
对方猛地点头道:“你放心,那件事我绝对会弄的妥贴。那个老乌龟暂时不会动他,等风头一过,我会让他死的很难看。……,舅舅,我走了,你就等我的好消息吧。……,呵呵,吴劲书啊吴劲书,你占了我的位置,老子也要让你付出一点代价。”
对于盛杰山要他和盛天开革娱乐城里卖淫的女子,他装着没听见:那可是摇钱树,开革了可就少了一大笔收入。再说,有那些风骚的女子在,他才觉得生活有滋有味呢。
见盛杰山示意他收拾好复印纸后离开,他几下就将它们折叠成一个厚厚的方块,揣进裤带里,手掌在外面拍了拍,说道:“舅舅,那我先走了,就去找小天说那件事。”刚走几步,还没有打开办公室的房门,他的眼睛就转了转,快速返回来,放低声音问道,“舅舅,你说我逼吴劲书、赵有年把那家食品销售公司转给我怎么样?”
“啪!”盛杰山举起手,一个巴掌狠狠地扫过去,吼道,“笨蛋!一个欠了几百万的空架子你也去要,想烧死你自己,烧死老子啊。”
对方被这一巴掌打懵了,结结巴巴地说道:“现在……现在……罐头厂的产品不是比原来好多……”
盛杰山又举起了巴掌,见对方吓得连连后退,叹了一口气说道:“你怎么这么笨呢。你难道自己不会新成立一家?”
对方瞬间转怒为喜,笑道:“到底是舅舅,对,对啊,我怎么这么笨呢,总想占他们的便宜,呵呵……”笑容和刚才巴掌打出的痕迹交织在一起,显得有点怪异。
盛杰山挥了挥手,说道:“滚吧。这些事今后再说,现在还不到那个时候。小天在这方面比你稳定多了。”
等办公室的门关上,盛杰山阴阴地笑了,自言自语地说道:“王柯良、郭远明,你们先别得意。你们想在电视上、媒体上出风光,我要让你们在里面出丑。让那个小子搞的改革变成一场闹剧,呵呵。”
……
张修远和丁桃红在不急不慢往乡政府大院赶的时候,在党政办值班的王伏波也收到了县里下发的传真电报,关于收看省电视台播放的《荆棘中的探索》节目的通知。作为乡政府的一名干部,他在惊讶的同时也有一分惊喜和自豪,因为节目主要是从正面赞扬柏湖罐头厂的改革,赞扬的就是湖东乡乡政府整个班子,当然,内心里也对张修远有一丝嫉妒:张修远在整个改革过程中功不可没,知道内情的人都认为罐头厂的改革极大部分工作都是由这个年轻人完成的,牛得益的功劳虽然大,但也只取了一个拍板定案的作用。至于新上任的乡长王方正,几乎没有功劳可言,纯粹是捡了一个馅饼,他还没有以前的乡长舒安民做的多。
不知不觉地,王伏波对张修远这个年轻的上司更加认同,心里慢慢产生了一丝敬畏,这丝敬畏远比对田奇伟的敬畏大得多。
牛得益看到这份传真电报,自然是欣喜不已,身在基层官场的他深知事迹上电视台的艰难:一个普通的乡政府、一个快要破产的名不经传的罐头厂,能够让省电视提一下名字就是一件大喜事,如果能播放几秒钟的画面,从正面进行肯定,就是邀天之幸了。想这么做一个专题,就是打破脑袋他也不敢想,这比天上掉黄金正好落在口袋里还难。
作为柏湖罐头厂整个改革的主导者和参与者,牛得益比其他人更知道张修远在其中的作用,更知道这个专题完全是因为有张修远才有这个结果。如果没有在省城的远帆公司订购罐头厂加工出来的产品,罐头厂的经济效益就不会有大的翻身,那么罐头厂的改革成果还不知什么时候能看到,没有成果夏棠的专题自然就不会播放出来。就算她坚持,电视台的领导和省宣传部门的领导也不敢冒这个风险,这可是政治风险!
虽然张修远极力掩饰他与远帆公司的关系,但牛得益这个老狐狸还是断定这个小年轻与这个才成立不久的公司有很深的关系,虽然不敢说他就是股东,但至少对这个公司的运作具有很大的影响力。
对于张修远,牛得益是发自内心的喜欢,不但是这个小青年帮助他安抚好了他那个对熊小敏异常反感的女儿牛依瑞,更主要的是帮他解决了好几个棘手的问题,而且在平时的工作中,张修远也表现出一种超乎年龄的稳重和洞若观火的本事。他感觉这个年轻人的阅历甚至超过他,透过表象看本事的能力更是他望尘莫及。他感觉不但自己看到了,乡长王方正同样也看到了,否则的话他不会对这个明显是自己亲信的小青年这么好:他也不想得罪张修远!
想到这里,牛得益仰靠在椅子上,掏出一支烟慢慢地吸着,想了好久,他就坐直身体,拿起电话机慢慢地按着号码:“老王,我是牛得益。你现在有空没有?……,好,我就过去,有件事我想和你扯一扯。别,还是我过去,我就过来了,你等我。呵呵,听说你有好茶叶……”(未完待续)