当张修远和马国光在车间领导和技术人员的陪同下走出车间时,厂长廖锦文、工会主席鲍和春等人已经在外面等待。他们一行与萧嫆、周明剑等人汇合后一起朝工厂的招待所走去。
在招待所的大厅里,记者夏棠和办事员丁桃红已经坐在那里休息。
张修远的目光扫过去,夏棠的目光正好扫过来,张修远笑了笑。夏棠却先瞪了他一眼,然后快速地躲开,就如一只受惊的小兔一般,脸上莫名出现一丝红晕。坐在她身边的丁桃红感觉有点不对头,但也想不清为什么,她的目光在张修远和夏棠的身上来回扫了一遍,然后收回目光跟着夏棠站起来,脸上露出恭谨的神色。
张修远、廖锦文走过去找招呼,客气地询问她们累不累。
就在大家寒暄着朝餐厅走去的时候,有人说道:“牛书记、王乡长来了!”
大家都停住脚步,转头朝大门口看出,只见牛得益、王方正他们大步走了过来。他们很正式地在张修远的介绍下握手问好。两个女子也是大方人,应付这些基层干部完全不在话下,很快大家就谈到了一块,一团和气地进了餐厅。田奇伟秘书小心翼翼地跟在两个领导后面,其他副乡长也没来。
看到张修远,田奇伟心里一阵腻味。特别是看到丁桃红也站这里,目光不往他这里看时,他的心就咯噔了一下,再次偷偷地回头怨恨地看了张修远一眼,目光藏着一丝凶光。
张修远没有注意他这个小角色,自然没有看见他目光里的凶焰。倒是站在丁桃红旁边的夏棠注意到了这些,她看了丁桃红一下,心里竟然有种酸酸的感觉。
相互介绍之后,大家一起朝餐厅走去。接下来自然是吃喝和闲谈,大家众星捧月地和夏棠、萧嫆说话。丁桃红在一边默默地听着,目光大多数都停留在不怎么说话但没有人敢忽视的张修远身上。她发现张修远虽然不怎么说话,但牛得益、夏棠、萧嫆都不时主动找他说话。反倒是田奇伟虽然极力巴结夏棠,但他却被她冷冷地拒绝着。
丁桃红心里各种心思纠缠在一起,谁也不知道她在想什么。
第二天凌晨,大家被一阵吵闹声惊醒,张修远来不及刷牙,拿起毛巾匆匆擦了一下眼睛就冲了下去,只见招待所门口聚集了一大批人员。这些人显然有备而来,人群里不但有横幅、标语,还有不少人拿着一叠叠的纸张,上面写满了密密麻麻的字。
几个保安惊慌失措地拦着这些人往里面闯,幸亏闹事的人都是一些老工人、老太太,力气不大,无法冲破保安的防线,他们只在大声呼喊:
“请记者为我们做主!”、“我们不要贪官,更不要流氓!”
“我们要治病!我们要生存!”、“罐头厂是国家财产,不能贱卖!”
“国有资产不是私人的,工人有权监督!”、“承包指标过低,乡政府与贪官一丘之貉!”
……
廖锦文、田镇武等人尴尬地站在人群外面,一副不知道如何办的表情,求助地目光看着张修远。
张修远开始还不知道发生了什么事,等他站在大厅门口、保安的后面听了好一会儿才明白他们的意思:他们认为现任的厂领导与以前的相比好不到哪里去;他们怀疑乡政府的领导不是收了钱就是公报私仇,因为这次竞选出来的领导都是原来的厂领导,而且都是吴劲书昔日的对手;工厂到现在都没有承诺补发部分老工人医药费、生活费,是言而无信;乡政府给现任领导班子下的经济指标太宽松,仅仅要求不亏本就可以,与工人的愿望相距太远;现在有人愿意以更高的指标来承包,乡政府应该给他们一个机会,让全体职工来选择更好的承包者;……
就在张修远一边看一边思考对策的时候,又有一些人在喊:
“廖锦文是一个政客!田镇武是玩弄女性的流氓!我们不信任他们!”
“对!不能让小人当厂长!”、“赶他们下台!”
“记者应该为民做主,不能和贪官沆瀣一气!”
“廖锦文是骗子!用假合同欺骗上级,用工厂里的产品送人情!”
张修远见廖锦文等厂领导不敢过来,昨天那个踌躇满志的厂办主任马国光更是脸色苍白地躲在外面不敢越雷池一步,张修远只好从保安后面走出来,大声说道:“我是张修远,是乡政府党政办办主任。想必你们里面有不少人认识我,也知道我张修远是什么人。我现在不管你们认识不认识我,也不管你们相信还是不相信我,我只问你们,你们是来闹事的还是来寻求解决问题的,如果来寻求解决问题的,你们就按我的吩咐来做。如果是老闹事的,对不起,我不奉陪,我们马上离开这里。”
招待所前面的工人们都有点惊讶地看着他,想不到这个小青年这么说话。一个对张修远很了解的工人大声喊道:“张主任,我们当然是来寻求解决问题的。我们……我们希望你来当厂长!”
几个工人更是大喊:“对,我们希望你来当我们的厂长,其他的人我们不相信!”
张修远马上打断他们的话,大声说道:“好!既然是来解决问题的,那么现在就按我的吩咐来!有告状的请进大厅左边的茶座,等下有省报记者夏棠同志下来接受你们的申诉。有怀疑此事公开竞选不公正的请到大厅右边,那里是顾客等待区,有沙发可以坐,等下由牛书记、王乡长来亲自接待。有要求工厂报销医药费、要求厂里下发工资的,请站在这里,由我和工厂领导来协商。保安,你们辛苦了,就放他们进来吧。”
一个保安犹豫着问道:“张主任,牛……牛……万一牛书记不同意……”
张修远说道:“你不管。责任由我来担,你通知你们大堂经历马上派服务员上去将记者、牛书记、王乡长请下来。对了,各位坐茶座的不要打扰这里的顾客,要喝茶自己掏钱,这里没有免费的茶水供应,看在你们是工厂职工的份上,只是暂时借地方给你们用一下。”
有人悄悄笑了起来。几个保安如蒙大赦,一个个飞快地跑了。
工人们你看我我看你,一时不知道如何是继续聚在一起好还是按照张修远的吩咐分开行动好。一个工人大声说道:“不行!你这是分化我们,想把我一个个击破!”
张修远冷笑道:“你也太看得起你自己了。你说,如果你有真凭实据,谁能击破你?在我这里告不了,你可以拿着证据到县里,县里告不了,你可以拿着证据到市里、到省里,你还可以到京城去告御状。如果你没有真凭实据,就是再多的人聚在一起又有什么用?我们乡政府就可以根据国家法律来控制,可以让国家专政机关来治你毁谤、诬告之罪。
何去何从,请你们自己选择。就三个地方,都是在这个招待所里,还怕有人吃了你们?不知道自己该到哪里去的,就在我这里,我负责解答。没有事的就回家去,在家好好休息,心宽才能身体好。”
工人们面面相觑,人群里的几个人相互用眼神交流了一会后,就有人说道:“去就去,我们怕啥,反正日子过不下去了,到监狱里还有免费的饭吃。”
终于,工人开始按照张修远的安排慢慢地走向茶座和顾客等待区。剩下的五六个人站在张修远前面,也有几个工人则脸露惭愧之色悄悄地脱离人群回去了。只是不知道他们为何惭愧,是因为没有继续坚持到底辜负了组织者还是因为被张修远的话吓住了,除了他们本人没人知道了。
看到人群分散,几个厂领导这才惭愧地走了过来。张修远没有理他们,但心里也没有责备他们的意思,他理解他们的处境,知道他们这些人心里还有点“自卑”心里,觉得这种公开竞选出来的、没有通过县组织部任命只通过乡政府认可的领导班子有点名不正言不顺。特别是与前任吴劲书相比,更没有了副处级这个行政职位而自认“低人一等”。所以面对这些闹事的工人就显得底气不足了。
张修远知道这只是暂时现象,等将来极大部分企业完成政企分家之后,这种现象就会改观,这些厂领导的尾巴就会噌地一声冒上天。甚至出现企业领导跟政府叫板的局面只要罐头厂的效益好,不说乡党委书记不在他们眼里,就是县委书记也不一定会被看得多重。在前世,张修远见过太多专横跋扈的企业家。用金钱开路的他们只要一个电话就能将一个正在主持会议的县长招到酒桌边来陪他喝酒。很多政府官员甚至很高兴地和富豪们称兄道弟。
收回心思,张修远对那些工人说道:“你们都是想要报销医药费、要求发工资的吧?好!”(未完待续)