牛得益的话里透露出来的意思可就多了:让周明剑到党政办,只是我的一个方案之一;周明剑工作稳重有余但进取不足;周明剑很适合担任企管办主任,但他又挡了其他同志的上升之路。
舒安民心里冷笑道:“你这个老狐狸,还说你说话不严密。你几乎每个字都含有深意,都得让我思考。我相信这房间的人真正理解你话里意思的也就我舒安民一个了。”
他又点燃一支烟,不顾牛得益探询的目光,自顾自地吸了两口,说道:“首先我们在座的各位应该知道我们都是为党工作、为民做事,工作岗位只有分工的不同,没有贵贱的区别。当然,这是大道理,但也说的是真理。具体到这次工作调整,无论是党政办主任还是企管办主任,都是我们乡重要的岗位,没有质的区别。
正如牛书记所说,周明剑同志在企管办工作很出色,班子也显得很团结,如果突然将周明剑同志调离企管办,也许会对全乡企业造成一些不必要的冲击。我想大家都知道,目前企管办有三名副主任,人数很多,已经达到了上级规定的上限,已经体现不出周明剑等同志的工作能力。另外,大家也大致知道这三名副主任的情况,周游同志长期以来身体健康情况不是很好,承担企管办主任的职责还有些吃力,只有等他身体恢复正常了,才可能挑起这副担子。
张国富同志刚刚从别的单位调过来没几天,估计连乡里有哪些企业都不知道,更遑论知道怎么承担企管办主任,带领企管办的同志指导全乡企业的生产经营了。他还需要一段时间的熟悉和学习。
最后就剩下张修远同志,这名同志来企管办的工作也不长,但能力、魄力都是顶尖的,担任企管办主任绰绰有余,但是,各位不要忘记了,他工作很忙。先不说他现在代替我在水利设施整治工作中负责全面工作,他也将帮助牛书记在罐头厂的厂领导竞选中担任重要工作,据我所知,那份所县领导重视的罐头厂生产经营计划书就是张修远同志书写的,我和老牛只是在报告上稍微修改了个别词句就上交到县里。而且牛书记还告诉我,公开竞选罐头厂领导班子的计划也是张修远同志熬夜写出来的,我看了一下,不得不佩服啊。我自认没有这个水平,甚至他提出的一些建议我开始都不能理解,还是老牛跟我解释,我才领悟到他里面的深意,不简单。
另外,各位也都知道张修远同志的文章发表在省党报《湖平日报》上,这是多少大的荣耀啊,我相信我们县能够将这么大块的文章,这么有针对性的文章,没有几个人能写出来。更别说他写的原稿刊登在内参上。
这说明什么,说明张修远工作无论是理论水平还是实际工作能力,都远超我们相信。如果不是资历的问题,他就是坐我这个位置也完全够格。所以,我在这里提议党委考虑将张修远同志提拔为党政办主任。我的意见讲完了。”
说完,他拿起烟盒在前面一抖,一支烟跳出来,很准确地落入他的嘴里。与此同时,手里的一次性打火机正好打燃。他惬意地吸着,眼睛没有看任何人。
所有的人被舒安民的建议惊呆了,异口同声地哦了一声。就是牛得益也没有想到舒安民如此直接了当地说出来。按他的猜想,舒安民应该和以前一样,先进行试探,等待牛得益自己说出来,然后他开始讨价还价,在满足牛得益心愿的同时,他自己也实现自己的目标。
“这次这家伙怎么先亮出底牌?”牛得益从烟雾中扫了舒安民一眼,但随即也明白了舒安民的意思,于是马上说道,“安明同志的建议很好,我很赞同。我们就应该给有能力的同志一个平台,一个发挥他们聪明才智的平台。只有这样,我们乡的人事调动动作小,不会波及影响全乡的工作,也减少了某些人的蠢蠢欲动。以为上面的人调走了,下面的人就会一个捱着一个地挪动一下,不断地与别人比岗位时间、比自己的级别、比自己的与领导的亲疏,从来不比自己做的事情。我们就应该打破这些老规矩。好,多的我就不多说了,现在请各位委员发言,对张修远同志调党政办主任有什么看法。”
说着,他的目光从与会者面上一个个扫过,就是负责记录无权发言的田秘书也没有漏过。田秘书身体不为人知地晃动了一下,心里甜酸苦辣各种滋味都有:他也是大学生,分来这里都两年了,可老老实实地工作了这么长的时间,先在计划生育办与怀孕的女人打了近一年的交道,被那些女人开了近一年的玩笑,如果不是因为有几个豆腐块在县报、市报上发表,又给邱少奇送了不少礼,他还不知道会呆到什么时候。然后在党政办干了又是近一年,在办公室拖地、抹桌椅,给同事打开水,差点当了全职保姆,到最近才被提为乡政府秘书,啥级别也没有,连副股级都可能要再等上二、三年。
可是张修远这家伙一来就与领导吵架,到处都是捅乱子,还与舒安民、牛得益不对付,可是偏偏就是一个这样到处树敌的家伙,却他妈的如坐火箭似地上升,先是企管办副主任,现在不出意外就是党政办主任,是自己的顶头上司!
真是没有天理!这些狗日的王八蛋,到底是怎么啦?不就是一个副县长的女婿吗?还说的这么冠冕堂皇。
一把手都已经定调,其他党委哪敢放厥词,再说,他们还没有从舒安民放的这个炮仗中回过神来呢。一个个嗯嗯哈哈地点了头,最后党委进行表决,竟然破天荒地全部通过。
全部通过!看到每只高举的手,很多党委都感到一阵眩晕:这可是多年没有出现过的盛举!在他们心中,如此团结的党委会,好像只有老乡长退休后,舒安民刚提拔为乡长时出现过数次。刚上任的舒安民因为刚上任,不想也不敢与牛得益争锋,当时无条件地服从了牛得益的提议。
但等他坐稳位置之后,两人的矛盾就无可避免地激化,再也没有出现过这么和谐的局面,他们两个各自带着自己的一帮人在每次会议中都要抢夺阵地,直到有一方退出。每次表决不是有反对的就是有弃权的,总留下一些“遗憾”。
看着一个个党委委员从烟雾中鱼贯而出,牛得益默默地想着心事:“舒安民这家伙真是‘有魄力’啊,临走了还耍了老子一下。这小子骤然升为党政办主任,他能胜任这个工作吗?会收敛他那个一根筋的脾气吗?……,与舒安民这家伙搭班子,虽然一路跌跌撞撞,总让我有点不舒服,但他做事、做人还是有一定的原则,总的说来还是不错的。王方正这家伙就没有舒安民正直,不知道他当了乡长之后会和我怎么相处。……”
正在水利设施整治现场的张修远自然不知道有这种好事砸在他的脑袋上,空闲的时候他还在担心企管办主任的官帽会不会落下来呢?虽然他现在还不热衷当官,甚至都没有最后定是不是在官场发展,但他还是希望自己能当上这个企管办主任,将周游、张国富等人打压得满地找牙。
腰间的扩机嘀了几声,张修远只看了一眼号码,见它是来自乡政府,但不是企管办,也不是党政办,他也就不以为意,以为只是有办事员找自己,就继续在工地上巡视。
可乡政府里犹如炸开了的油锅,各种消息各种传言满天飞。党委会散会之后不到一个小时,会场上的决定就在各级干部中流传,不到两个小时,有关周明剑落选、张修远一步登天的事情就已经传到了乡里每一个办事员的耳朵里,很多村干部也知道了,可以说是家喻户晓。
传言当然主要集中在张修远和周明剑身上。在传言里,他们两人的反差极大,一个无疑是幸运儿:后台强硬、领导重视、政绩突出、民间口碑极佳。一个无疑是失败者:毫无后台、领导厌恶、手脚不干净、只知道溜须拍马等等。
对于张修远,人们说的不是很多,只知道这个家伙太幸运,又有后台,不上升不可能。议论最多的周明剑,有人他这次之所以落选就是因为对企业伸手太长,被几个企业老板举报了,今后还不知道这个企管办主任的位置能不能保住。(未完待续)