1948年8月,国民政府进行币制改革,发行金圆券,强兑民间金银和外币。尔后物价失守,金圆券一路狂贬,令民怨持续发酵,政府被迫宣布在中国银行以远比黑市价格低的纯金,允许上海市民拿1000元金圆券(每日牌价上调)换兑黄金1市两,但每天限售1000两,先来先购。因有百倍的利润及保值,成千上万的市民都到银行去排队兑换。在市民排长队等待兑换黄金的当口,蒋介石却将原本用于金圆券发行准备的巨额国库黄金悉数南运,民众的焦灼顿时变成了绝望的疯狂:1948年1月4日,等待兑换黄金的人们情绪失控,为挤进银行,不顾一切争抢、冲撞、踩踏,酿成7死45伤,也就是后来的“黄金挤兑惨案”。
挤兑事件发生后,国民党当局立刻宣布停止以金圆券兑换黄金。这一举动彻底切断了民众的希望。面对军费开支不断加大、战局日渐糜烂,更有李宗仁等政敌步步紧逼下野的窘境,蒋介石早已无暇顾及百姓的死活,他只是知道失去政权后绝不可能继续掌控金库,所以必须争分夺秒地将黄金运出。1949年1月1日,又有60万两黄金自上海海运离开,其中50万两秘密运台。
国民党军在战场上的溃败,让蒋介石的下野已成定局。在下野前,蒋介石必须制定一纸合法通行条,才能在下野后继续运走国库黄金。他的办法是以军费名义调拨预支剩余国库剩黄金。但国民政府财界对此意见不一。时任国民政府财政部长的徐堪就是委婉的反对者之一,他担心此举会导致国库极度空虚、诱发挤兑风潮,后果不堪设想。对此,蒋介石特别派蒋经国前往上海接洽俞鸿钧,沟通军方落实运力及安全保障,同时向财界持反对意见者施压,最终双方达成妥协:拟订一份“草约”,先从国库“预支”军费的半数。1月11日,吴嵩庆收到指令,立刻办理把黄金转成军费的相关草约。这是蒋下野后仍能运走国库黄金的关键。
1月16日,蒋介石亲自约见俞鸿钧及中国银行总经理席德懋。蒋经国在其日记中记载:“父亲约见二先生,指示中央、中国两银行外汇处理要旨,盖欲为国家保留一线生机也。”
1月0日清晨6点,海军的“海平号”、“美朋号”、“昆仑号”、“峨嵋号”等舰艇,装载着90万两黄金、000万枚银元及7000万美元驶离外滩码头时,尚有500箱银元未及装船,此时距蒋介石下野只剩18个小时。在这之前,蒋介石已专门任命自己的侍卫长石袒德为警备司令,先行到达厦门,为运金事务打前站。到了月初,运输黄金的任务已大致完成。这一点,现存于南京的中国第二历史档案馆编的《中国国民党大事典》可以佐证:“至本日为止,中央银行将大部分金银运存台湾和厦门。上海只留二十万两黄金。”
在黄金转运过程中,发生过一件谜案。事情是这样的:在1月10日和1月0日装运的两批黄金,并没有直接运抵台湾,而是运到了厦门鼓浪屿上的中国银行地下金库(现鼓浪屿晃岩路0号)。然而令人费解的是:鼓浪屿的这两批黄金居然完全没有列入台湾“央行”黄金收支账目。台湾“国防部”档案中也独缺1949年军费预算和支出资料方面的记载。
由于有蒋介石与政府达成的草约,“央行”名正言顺地转出了国库中的黄金,收纳在“吴嵩庆”个人户头上。“黄金到底用到哪些部队,吴嵩庆肯定很清楚,他不能留下记录。”吴兴镛在研读过父亲的遗稿后推断,失踪档案中有一部分应是被故意销毁,另一部分可能压根就没有记录。台湾档案资料显示:1949年1月7日,“央行”交付117箱档案送上了自上海开往台湾基隆港的“太平轮”,途中轮船沉没于浙江舟山外海,5名央行工作人员及上千箱央行档案都随船沉没。而黄金草约很可能就在其中。不过,吴兴镛查阅往来文书后认为,随“太平轮”沉入海底的应该不是最重要的央行账册,因此更完整的档案很可能在广州、重庆、成都或台北的“央行”档案内。
据蒋介石《大溪档案》显示:拨到吴嵩庆名下的黄金,分成6批完成,共70万两。但运到鼓浪屿的黄金总数却是近100万两。由于运抵厦门的这些均以“军费”名义入库,所以由蒋介石直接控制,1949年7月,存在厦门的黄金继续往台湾运。在广州的吴嵩庆于7月14日的日记中写到:“……今日得电,厦门存金均可照计划运送,此事办毕,可省却一心事。”
厦门的黄金从厦门到台北多是用飞机运送,当年参与黄金空运的飞行员杨荣志后来回忆说,那些黄金装在箱子里,一箱箱很重,必须两个人抬起搬运到飞机上。杨荣志时任国民党政府空运队第0大队大队长。他说:“那是1949年春天,大陆情况甚是危急,第0大队奉命载运人员及物资,运输机往来大陆与台湾很多趟才完成任务。”第0大队因此被称为“黄金大队”。
蒋介石下野后,俞鸿钧随即去职,接任“央行”总裁的刘攻芸认为,“以蒋介石下野之身,委实不宜继续下令搬移国库存金”,因此对蒋氏父子一再催办的黄金密运事宜置之不理、一再拖延。1月8日,以“央行”常务理事身份在上海继续筹划黄金密运的俞鸿钧,密电蒋介石“请经国兄催办”,催办的对象正是刘攻芸。这时,距离蒋下令全部划出国库黄金已18天——此间,空军总司令周至柔、海军总司令桂永清、联勤总部总司令郭忏三人,于1月0日,奉命一同抵沪,与吴嵩庆一道拜会刘攻芸,配合俞鸿钧的极力劝说。刘攻芸终于动摇,同意交出国库剩余黄金、银元。月日,俞鸿钧再次致电蒋经国,称“沪存金银已洽刘总裁迅运,此间事务,大体就绪”。可知俞鸿钧终于说服了刘攻芸。
月6日,空军运输大队所属南京明故宫机场、上海江湾机场同时接到紧急动员令。入夜时分,两地运输机队一同起飞,载着55.4万两黄金直奔台北松山机场。至此,南京国库已然搬空,上海国库则只留了0万两。而台湾已有当时国库黄金总数的十分之六,共00.4万两。等到李宗仁发现国库黄金被搬空,已是月17日。李宗仁立即严令刘攻芸,不得再将存金运到他处。刘攻芸没有答复。李又致函陈诚,要求运回黄金,并动员桂系立法委员施压。陈回函称“此事归属央行管辖,请找央行协调”。李再找“央行”,刘攻芸答复:“黄金现在已经既定在保管中,不宜再运出去。”李宗仁的命令已是废纸一张,最终只能进入档案柜。
李宗仁到底没能把黄金运回大陆,直至1949年4月日早晨,南京近郊已听到隆隆的炮声,“代总统”乘“追云”号专机黯然离去。李宗仁离去时,上海滩街头一派临战气氛。负责守卫大上海的“京沪杭警备总司令”汤恩伯除了率0万大军,支撑半壁河山,还有一项秘密任务:运出上海库存剩余的0万两黄金及万上海守军中的6万中央军嫡系。5月中旬,蒋介石连续给汤恩伯发了五封亲笔信,信中明确指示,“除在沪维持金融之必要数之外,行留黄金万两,银元100万元”。亲笔信之外,蒋介石又派俞鸿钧从香港飞抵上海密会汤恩伯。随后,汤恩伯命令央行“除暂存留黄金5000两,银元0万枚外,其余存于指定之安全地点”。所谓安全地点,指的就是台湾。
此时上海城外,解放军严阵以待;城内,以黄炎培之子、央行稽核专员黄竞武为首的金融界左派人士正在竭力阻止运走黄金。时间紧迫,船舰有限,汤恩伯决定动用可信赖的军方舰艇和招商局船只来运金。
汤恩伯调动的运金船除了招商局的“汉民轮”外,还有军方舰艇“美朋号”和“中基舰”,装黄金的同时还满载了军人和眷属。经过两天两夜的装运,终于将所有黄金装上轮船。而这时的上海城内已出现零星解放军先头部队。按计划,“汉民轮”5月19日黄昏起航离港,可还没到吴淞口就挨了一颗炮弹,但是没有命中,炸弹掉到离船不远的水中爆炸了,“汉民轮”被迫停止行驶。第二天拂晓,才在国民党两艘军舰的护航下重新启锚。
1949年5月7日,上海解放。运输大队长张振国率队分乘8辆卡车、扛着一箱箱人民币,直奔外滩的中国银行,将其送进了“远东最漂亮的第一地下金库”,“金圆券”时代宣告结束。
上述第一批60万两黄金运台后,被用到哪儿去了呢?其中,最大一笔是1949年6月15日,陈诚以俞鸿钧受蒋介石指示,从“央行”拨还台湾银行的80万两黄金及1000万美元外汇做进口贸易资金,发行流通了与“金圆券”没有任何联动的第一批新台币(新台币最初发行额的准备金),并以1:40000兑换旧台币。同时下令停止“金圆券”在台湾流通。最初台湾民众对于运来大量黄金一事半信半疑。为了证明政府有足够的黄金发行准备,陈诚委托台湾衡阳路的一众银楼开办黄金储蓄存款,也就是新台币可以换黄金。
在一年多的任上,陈诚还对台湾进行了大刀阔斧的改革,实行三七五减租、币制改革、入境管制、戒严、整训军队、推行计划教育,不仅保住了国民党最后的落脚地,还对台湾社会产生了深远的影响。《蒋介石日记》校阅者潘邦正认为,新台币赢得信誉和民心安定之间的良性互动,为台湾此后经济稳定奠定了基础。
除作为新台币发行准备金之外,这批黄金也是国民党政府初到台湾时渡过艰难岁月的支点。据考证,蒋介石政府抵台初期几乎所有的支出都仰赖黄金:军队薪饷、每四年的经济计划、扶持和发展民营企业等。这让蒋介石政府深感压力,吴嵩庆也在日记中发愁“老本都吃完了怎么办”?到1950年6月,台湾库存黄金已经只剩三个月存量。
朝鲜战争爆发后,美国转向支持台湾国民党政权,第七舰队加入协防台湾任务,随后又恢复了为期15年的对台经济援助,援助总额高达15亿美元,台湾的财政窘境才告摆脱。
关于从上海运出黄金的总量,1958年,俞鸿钧在“立法院”回答质询时说:“库存黄金抢运台湾,因系于非常情势之下奉命作紧急撤退,致携带账册不全,且所有原经办会计出纳等人员未能来台,致对撤退账务无法清理……”其后,因应外界传言有黄金短缺之嫌,195年月,台北地方法院向“央行”调查卷宗,之后至1956年的年多时间里,陆续有“监察院”三次及“审计部”一次的调查,“详查有关案卷及账册凭证,惟因账表残缺不全”,遂不了了之。而据吴兴镛统计,先后被蒋介石下令运走的有480万两左右的黄金,加上银圆、外汇等,加起来总价值约700万两黄金。
1950年6月,蒋介石下令将大陆各地运到台湾和集中在军需署库房的黄金,全数缴回入库。(未完待续)