当天晚上，县委副书记欧阳菁就带着县委组织部的调查组进驻青石乡。根据县委书记郭海的指示，调查组要在明天上午市委组织部调查组进驻之前，将青石乡代理乡长孟岗举报乡党委书记艾零的问题彻查清楚。
为了规避嫌疑，艾零回避了这次调查。
接待欧阳菁的是三把手段刚和纪委书记龚明浩。
孟岗跟着县委组织部调查组一并回来，神态傲然。他梗着脖子走进会议室，望着被乡里临时召集来参加会议的乡班子成员和各单位负责人以及部分村支书和村民代表，大刺刺地坐在了自己的位置上。
欧阳菁扫了孟岗一眼，心道这家伙还真是个愣头青，看来是个公子哥儿，根本就不知道他捅了多大的一个窟窿。就算是你举报的是事实，但作为副职举报一把手，而且还是因为一些琐事，这已经引起了上上下下的反感。因为这个恶例一开，很快就会形成风气。如果副职都动不动蹦跶起来挑一把手的毛病，以后官场的权威何在？
段刚笑了笑：“好了，大家安静，请县委欧阳书记代表县委作重要讲话。”
欧阳菁摆摆手，沉声道：“谈不上什么重要讲话，今天召集大家来呢，主要是因为青石乡代理乡长孟岗同志去县委和市委组织部两级部门反映情况，根据孟岗同志反映的情况，县委高度重视，郭书记专门安排我与县委组织部的同志紧急进驻乡里，没有别的意思，同志们也不要听信谣言和传播谣言，就是对孟岗同志反映的问题找乡里同志做一个核实。明天市委组织部的调查组也会进驻咱们乡里。”
“请老黄给大家介绍一下情况并组织调查。”
县委组织部副部长老黄接过话茬：“欧阳书记，我建议，是不是请孟岗同志回避一下？”
老黄的要求合情合理。
既然艾零回避了，作为另外一个当事人的孟岗，是不是也应该回避呢？
欧阳菁笑笑：“孟岗同志，你回避一下吧，在办公室不要走远，可能调查组随时要找你谈话。”
孟岗哦了一声，起身就走。
在外边的走廊上，孟岗扭头瞥见艾零静静站在走廊的尽头，手里叼着一根烟，皎洁的月光铺洒在他的身上，他眉宇间神色平静淡然。
艾零也扭头撇去，两人目光交汇间，自然有一番火花碰撞。
孟岗冷笑一声，昂着头挺着胸走进了自己的办公室。
艾零撇嘴笑了笑，心道你小子还是太嫩了，你这样明着跟我斗，除了把自己搞臭没有别的结果。
孟岗其实心里很明白，要靠这些把艾零扳倒其实不太容易，甚至可以说不现实。但是，可以借此闹一闹，给艾零头上泼泼脏水什么的，同时树立自己的权威。从根本上来说，孟岗这还是大学教师的简单思维，并不适用于官场，他根本就没有意识到，自己这一闹触及了官场上的重大忌讳。
他之所以故意在市里私下里散布他和冯家的关系，以及冯家儿媳妇宗玉芝坚决反对艾零与冯家孙女冯晓婷谈恋爱的事，目的就在于混淆视听，因为这些话他没有办法说在当面。
他自以为手段高明，其实在艾零和很多人眼里，这简直就是小儿科，小学生耍脾气都没有闹到正点上。
孟岗离开后，老黄清了清嗓子，朗声道：“我先介绍一下有关情况。孟岗反映艾零存在三方面问题，因为孟岗同志是公开实名找组织反映问题，所以这些情况也没有什么好保密的——第一，说艾零公报私仇，故意打压；第二，说艾零作风霸道，排挤挂职干部，乡里都没有给他安排基本的办公环境；第三，抗拒组织安排，至今抗拒不安排孟岗和段刚两名同志的人大选举事宜。”
“这些情况属不属实？接下来，我们采取个别谈话的方式，无论找到哪一位同志，还请大家实事求是。而且，涉及哪方面问题，请青石乡党政办帮助提供一些基础资料。”
欧阳菁这时候插话道：“大家放心，谈话是个别匿名谈话，我以县委副书记的名义保证，谈话仅限于调查使用，绝对不会泄露出去，给大家产生不必要的困扰。那么，大家一定要保证向组织上提供情况，本着实事求是和为干部负责的客观态度。好了，请老黄组织调查。”
……
老黄按照乡里提供的花名册随意挑选了十个谈话对象，根据县委的要求，调查和组织谈话过程，全程录音录像作为证据，当然，这是严格保密的，即便是调取使用，也只能经县委书记批准，控制在小范围内。当然，同时县委组织部也放开了匿名提供材料的电子邮箱，同步接受举报。
可想而知，本来就是子虚乌有的事情，怎么可能有结果呢？
十名谈话对象一看全程录音录像，更加谨慎，小心斟酌着自己的言辞。基本上所有人都对孟岗表示了一定程度的不满，认为这个从省里来的挂职干部太年轻，不熟悉并不适应农村工作，光知道纸上谈兵，当然也客观上存在与艾零这个一把手有理念上的分歧。
党政办提供了乡里准备给孟岗购置苹果电脑的审批单，同时又提供了乡里其他领导的办公设备配置清单，调查组同时进入段刚等人的办公室进行实地检查并录像。党政办还提供了两份关于艾零安排自己的专车配合孟岗公务使用的派车单。
乡人大还把打给县人大的请示拿了出来，后天选举会议的会议议程都已经拟定完毕，县人大的审批件明天一早就可以下来，怎么还存在什么抗拒不履行人大选举的问题？
两个小时后，晚上十点半。
调查组公布的电子信箱收到匿名反映情况邮件19封，其中大多数都反映孟岗骄狂跋扈，建议组织上调离。只有一封举报艾零搞什么乡镇机构改革是违规行政，发泄怨气。
所有的材料都完毕，老黄急匆匆走进欧阳菁临时在的办公室，压低声音道：“欧阳书记，这是所有的材料和证据，基本上可以下结论了。孟岗反映的问题并不存在，完全是个人不适应农村生活，情绪化的捏造发泄。唯有一点，就是孟岗反映艾零公报私仇，乡里的人都表示不了解具体情况，两人之间究竟存在什么样的恩怨，谁也不知道。”
欧阳菁笑了：“即便两个人过去相识，有什么过节，就说明艾零同志工作中存在公报私仇了？这是荒诞的命题！老黄，我已经跟郭书记详细汇报过了，郭书记的意思，我们可以下结论了。以组织部调查组的名义，形成书面报告，我来签字认可，明天一早报县委和提报市委组织部调查组。”
老黄点点头：“欧阳书记，这个结论怎么下，县委有什么明确的指示没有？”
欧阳菁沉默了一阵，旋即凝声道：“查不属实，个人情绪化的成分过重。既然孟岗不适应艰苦的基层工作环境，建议组织上调离。”
老黄呆了呆：“欧阳书记，这种诬告闹腾，不处理吗？惊动县委和市委，耗费大量人力物力，就这么不了了之？以后有些人都跟着效仿，那不就乱套了？”
“他毕竟是省里安排的挂职干部，我们只提建议，只阐述事实，至于如何处理，请市委组织部来做。”欧阳菁疲倦地摆了摆手：“这也是郭书记的态度，好了，老黄，告诉大家就地坚持一下吧，今天晚上我们就不回县里了，明天一早市委组织部调查组还要进驻，我们还要留下配合调查！”
“欧阳书记，艾书记已经安排了同志们休息和住宿的地方，也给您安排了宿舍，您还是先休息吧，都快半夜了。”
欧阳菁摇摇头：“我就不去了，我就在这间办公室的沙发上随便躺一躺，很快天就亮了。告诉同志们，在乡里的吃住，每个人都要掏钱付账，不要给别人留下话柄。”
……
第二天一早，市委组织部刘副部长带队，市委组织部的调查组按照市委蒋书记的要求悄然进驻乡里，展开了调查。市委组织部调查组的调查程序跟县里基本类似，还是召开大会说明情况，然后进行个别谈话，调取有关证据。
尽管县里的结论已经出了，相关证据也有，但本着慎重的原则，市里的调查组还是又把程序走了一遍。但结果是没有差异的。
尤其是安化县委还安排调查全程录音录像，这意味着安化县委对孟岗事件的极度不满。老刘知道，哪怕自己这个调查组不来，安化县委也一定会将调查结果上报市委和市委组织部。
老刘带着调查组在乡里忙活了一个上午，然后中午就走了，也没有留下用饭。
下午两点，市委组织部下达紧急通知，要求安化县委书记郭海、县长陈稳、艾零和孟岗四人明天下午去市里开会，说是蒋书记和黄市长要听取专门汇报。
这在艾零看来，是市里高层震怒的结果。但在孟岗和一些人眼里，这是上头高度重视，准备处理艾零的节奏。
整整一个下午，孟岗兴奋不已。乡里不少干部从走廊上经过，都能清楚地听到孟岗在办公室里优哉游哉吹口哨的动静。（未完待续）