对于孟岗,艾零决定不再迁就、不再容忍,按规矩办,该怎么就怎么,不愿意守规矩那就让他滚蛋。艾零决心一下,孟岗就开始为他前段时间的不守规矩或者说不懂规矩付出惨痛的代价。
孟岗被艾零从办公室轰出去的事儿很快就在乡里传开。
第二天一早,有人看到孟岗急匆匆离开乡里,乘坐县里开往青石乡的那唯一一路两个小时发一班的中巴客车走了,党政办主任荀平接到报告,就跟艾零说了,艾零挥挥手说由他去,愿意怎么折腾就怎么折腾,但是作为乡长,如果不在乡里履行职责,那么,他到哪里都说不过去。
果然不出艾零所料,孟岗咽不下这口气,去找了县委组织部,要求调换岗位,态度坚决。
这事在组织部闹得动静不小。上头来的挂职干部突然找上门要调换岗位,对于县委组织部来说还是破天荒的头一遭。组织部的人不敢怠慢,逐级汇报,一直到了县委书记郭海那里。
郭海刚上班就遇到这事,有点心烦:“到底怎么回事?”
县委常委、组织部长郑九龙苦笑:“郭书记,我多少了解了一下,据说这人口口声声说艾零因私废公、故意打击报复,处处打压于他,导致他在乡里没法开展工作。”
郭海皱了皱眉:“艾零打压他?老郑,我不用问都知道是扯淡的事情!别的我不知道,这小子来了之后,要求这个、要求那个,前两天更是占了艾零的车,还是我让县委办给叫停了——就这样嚣张跋扈的纨绔子弟,还号称被打击报复?无中生有!”
郑九龙点了点头:“郭书记,我也认为艾书记不可能这么不讲组织原则。无论怎么说,孟岗都是组织上安排的乡长,尤其还是市里安排的挂职干部,他不可能也不会什么打击报复。但是他身份毕竟不同,既然他来找,我们一味回避矛盾也不是办法。”
郭海挥了挥手:“按规矩办,按照程序来。安排一个副部长跟他谈话,同时跟青石乡调度一下,让青石乡的人来县委说明情况。”
郑九龙点点头就去安排。
县委组织部副部长老黄的办公室。
老黄面色古怪,坐在办公桌后面,听着孟岗喋喋不休地抱怨和控诉。孟岗至少在他办公室“控诉”艾零和青石乡党委班子一干人半个多小时了,但废话很多,围绕的主题无非是艾零公报私仇、打击报复,让他没法开展工作。
老黄干咳两声清了清嗓子:“孟乡长,你先别激动,你说艾书记公报私仇,我有点纳闷啊,难道你们过去有过什么恩怨吗?我看了你们两位的简历,根本就没有交集的机会,艾书记一直在县里任职,而你呢,一直在省里工作,怎么能有私仇呢?”
孟岗呆了呆。
因为冯家、因为冯晓婷的事儿,他实在是说不出口。他总不能说,他看上了艾零的女朋友,然后想要横刀夺爱吧?但他和艾零,除了这个说不出口的因素之外,还真没有半点“恩怨”。
老黄紧盯着孟岗,又道:“这样啊,孟乡长,既然你提出来了,又说了一些问题,但口说无凭,根据郑部长的安排,我个人建议你还是形成一个书面材料,然后要提供一些证据。比如说你指责艾书记打击报复公报私仇,那么你还是要拿出有说服力的东西来。毕竟艾书记是县委常委,组织部门处理起来要有理有据才行。”
孟岗冷笑:“我又不是举报,我只是要求组织部给我调换一个岗位!写什么书面材料?我从省里下来,是来县里工作,而不是跟谁闹意见的!”
老黄忍不住笑了:“孟乡长,你来县委组织部反映情况,按照程序,你必须要给我们形成书面报告,否则我们没有依据,就无法处理。否则,建议你去县委办说明一下情况,或者直接找县委分管干部的欧阳菁书记。”
老黄这么说,是郑九龙的授意。
孟岗的事情不大,但却是一个烫手的山芋。不但涉及县委常委艾零,还涉及市里领导。而且,孟岗是省里来挂职的,这人到底有没有更强大的背景,谁也不知情。为了保险起见,避免组织部成为矛盾中心,郑九龙暗示老黄引导孟岗去县委找,把矛盾推出组织部去。
孟岗沉吟了一下,霍然起身:“也好,我就去找找县委领导,我就不信了,县里就没有一个说理的地方!”
老黄世故地微笑:“我们也不是推卸责任,我马上就把孟乡长的问题向部领导报告,为了解决问题,孟乡长去县委跟县委领导反映一下情况,也是可以的。”
“县委欧阳菁书记的办公室在一楼最东头。”老黄不着痕迹地又给孟岗指引了欧阳菁的办公室。
孟岗就气冲冲下一楼。
但在进欧阳菁办公室门之前,他梳理了一下自己的逻辑,来县委领导这里反映情况,必须要注重证据,讲究逻辑,不能信马由缰。
欧阳菁正在签批文件,突然见一个陌生的年轻人进门,有些意外:“你是哪个单位的?找我有事?”
孟岗矜持着微笑道:“欧阳书记,我叫孟岗,是从省里来青石乡挂职的干部,现在的岗位是青石乡的乡长。”
欧阳菁眉头一蹙:“我听说过你,坐吧,找我有事吗?”
孟岗不急不躁就把自己要求调换工作的事情说了一遍。他说了三条:第一,艾零打压他、作风霸道,在欧阳菁这里他回避了公报私仇这一说,因为举不出证据来;第二,抗拒不执行组织决定,到现在都不给他走乡长选举的手续;第三,故意压制,连基本的办公条件都不给他配备。大概就是这么三重意思。
欧阳菁分管党群和干部,那眼光毒辣。她虽然不了解具体情况,但孟岗这么说了说,她就意识到问题不简单。
欧阳菁不表态,淡淡笑道:“孟乡长,你反映的问题我知道了,在适当的时候,我会跟县委郭书记说一下。至于你要求调换工作,这是组织部门的工作,你找我,我也没法给你调整。这样,你还是去找组织部,我跟组织部的郑部长打个招呼,你反映的问题让组织部先查一查,如果的确属实,让组织部提报县委常委会讨论研究,你放心,一定会给你一个说法!”
欧阳菁是何等精明的人,她轻描淡写地又把皮球给踢了回去。
孟岗大怒,脸色就不怎么好看。但欧阳菁是县委领导,他再冲动也不至于在欧阳菁这里闹腾。
孟岗愤愤不平地走了。到了这个时候,他也回过神来,艾零终归是县委常委,他要在安化县控诉艾零,基本上行不通。他站在县委办公楼的走廊里冷冷一笑,也没有再去县委组织部找老黄,而是出了县委大院,直奔市里,他要去市委组织部闹一闹。
既然县里不给解决,那就去市里,让市里来管。
反正这一次,如果他找不下来,没有一个说法,他也没有脸面再回青石乡了。
与此同时,青石乡人大关于举行主席团全体会议对孟岗和段刚两名同志任职提名进行选举的请示,递给了县人大,县人大马上就进入了审批程序。
这一点,孟岗是不知道的,县委和县委组织部也是不知情的。
艾零心思缜密,他知道孟岗去县里甚至会去市里闹腾,他任职选举的事情必然是他拿出来攻击自己的硬伤。为了避免落人口实,艾零马上安排走程序,实际上过去也正在走程序,只是乡里一直没有往县人大申报就是了。
孟岗很快就去了市委组织部。
接待他的市委组织部干部一科的科长马平安非常惊讶,市里安排的干部尤其是跟孟岗一批的挂职干部几十个人,还从没有像孟岗这样心怀怨气直接找到市委组织部要求调换岗位的人。马平安不敢怠慢,立即汇报给了分管副部长,分管的副部长得知此人正是市委书记蒋雪峰同志亲自点将,更加谨慎,又向市委常委、组织部长兰宁祥请示。
兰宁祥非常震惊。
副职公开向组织部门反映一把手打击报复的情况,不要说在本市,就是在全省都比较罕见。孟岗还是省委组织部协调本市的挂职干部,又是蒋雪峰点了名,情况比较特殊。兰宁祥马上安排人与孟岗谈话,但结果跟在县里的结果差不多,虽然孟岗义愤填膺,但拿不出实质性的证据来。
说是公报私仇,完全就是个人情绪。什么是公,什么是私,孟岗自己都解释不清楚。
真正说在台面上的只有两点:一是任职至今艾零压着不给走选举程序,至今孟岗还是一个挂名的乡长候选人;二是故意冷落打压,连基本的办公环境都不具备。
兰宁祥立即拍板,命令一名分管副部长出面与安化县委组织部沟通,调取有关材料,对孟岗反映的问题进行查证。
兰宁祥安排完了之后,出于慎重起见,亲自去了蒋雪峰办公室当面汇报。
听完兰宁祥的话,蒋雪峰极度震惊:“老兰,竟然有这种事?你确定?查实没有?”
“蒋书记,正在组织调查,我已经让分管的老刘去安化县了。市委组织部和县委组织部一起配合调查,尽快出个结论。个人感觉,此事应该另有隐情,我觉得艾零这个年轻同志作风扎实陈稳,顾全大局,不至于专门针对一个外来的挂职干部,故意打压,应该不至于。”
蒋雪峰皱了皱眉:“我也认为不应该。但既然人家反映,他又是省里下放的年轻挂职干部之一,牵一发而动全身,我们不能不认真对待。对了,他和青石乡的小艾同志过去认识?否则的话,怎么谈得上什么公报私仇?故意打压?”
兰宁祥苦笑起来:“蒋书记,我也不是太了解,但是我听我家姑娘说过一件事,不知道算不算真实情况。小艾跟老冯书记家的孙女谈对象,蒋书记知道的吧?”
蒋雪峰点点头:“这个情况我知道。”
“是这样,据说小艾跟冯家的孙女谈对象,冯家的儿媳妇也就是冯晓婷的母亲不同意,冯晓婷的母亲坚持要把女儿介绍给自己闺蜜的儿子——也就是孟岗了。这两个年轻人之间闹不愉快,或许是因为这个?”兰宁祥轻轻道。
蒋雪峰哈哈大笑起来:“竟然有这种事!可以理解,年轻人感情上的事情就变得比较复杂了——”
蒋雪峰笑容敛去:“但是,一码归一码,公私要分明。如果艾零真的存在故意打压挂职干部的行为,一旦查实,必须要严肃处理!像他这种破格提拔的年轻干部,组织上更要严格要求。尤其是组织任命已经半个多月了,居然还不履行选举程序,这就有对抗组织的嫌疑了,性质比较严重,要查!我看不如这样,明天让市委组织部调查组直接进驻青石乡,以对青石乡的基层党建工作进行考核验收为主,顺便对孟岗反映的问题进行深入调查,从快调查!”
蒋雪峰的表情很严肃。
兰宁祥叹了口气,心道小艾啊小艾,你若是真的因为年轻气盛干了不理智的事情,这一回恐怕是没法交代了。
市委组织部的电话通知让安化县县委组织部很意外。这么点破事,居然闹到了市里去,市委组织部还要专门派调查组下来?郑九龙急匆匆走进县委书记郭海的办公室,说了,郭海愤怒至极,拍案而起:“放肆!他来县委组织部反映情况,也找了欧阳书记,县里的态度很明确,要进一步进行核实和调查,这调查还没有开始,他又跑到市里去闹腾什么?荒唐!一点规矩都没有!”
在一旁的欧阳菁深吸了一口气:“郭书记,你也别太生气了。这小子肯定是跑到市里去找领导了,也不要紧,我们配合调查就是!不要说这是子虚乌有的事情,就算是沾点边,那也顶多涉及艾零同志的工作作风问题,怕什么?!”(未完待续)