望月千代女拔出短刀对着自己的右臂狠狠刺了一刀,甩开源胜卿的手,高叫一声“有忍者”,接着就咬着牙拖着血迹翻出了天守,只剩下源胜卿一个人怔怔地站在屋里。
待旗本闯进来,源胜卿回过神,收回了已经拔出大半的鬼丸刀。
“主公无恙吗?”
“没事。”
因为主君的命令不得不刺杀我,但又不想这么做,所以才会有这样的举动是吗?源胜卿以掌抵住脑门。他忽然产生了一种厌倦的感觉,他开始厌倦这些年来做的事情,厌倦这日复一日的政务和战争。这些年,他在走过的地方皆曾见过白骨,日日夜夜无不是神经紧绷。他希望这一切能够结束,能够快点结束。
“胜卿,你累了吗?”悠远空灵的声音穿过源胜卿的耳膜,这像是父亲的声音。
“是啊,我好累。”小时候,他也曾像所有男孩那样向往过策马扬鞭、纵横沙场。可如今,等到真正过上了这种生活,却发现是净是打不完的仗和杀不完的人头。这样的日子什么时候才是个头?以一介平民之身,外邦立国,实在是太难为他了。
“你才多大年纪,就嫌累了?”
是啊,明国人和倭人比起来,寿命也算是一大优势了。倭人一般五十岁就该死了,而明国人至少要比倭人多出十年。
“去看看你师父吧。”
待源胜卿的幻觉消失,他忽然想起来好几年没有见面的于天舜来。当年自己初登九州,还是于天舜带着自己混的,也不知现在过得怎么样了。
在倭国,秋收之后一般都没有战事,源胜卿想去三河见一见于天舜。但是家臣们都表示反对,理由是要去三河必须先经过武田家控制的骏河才行。
“这样啊?”源胜卿在手中转着扇子,听到廊檐下的风铃叮呤作响,颇感无趣。
“那就攻下骏府吧。”未经思考,他就随口说道。
家臣们互相对视,觉得无比震惊。
山中幸盛说道:“主公,你疯了吗?武田的大军还在八王子城一带呢。如果我们去骏河,那么玉绳到东京一带将会不保啊。”
源胜卿想想也是,便说:“既然这样,那我就自己去吧。”
家臣们再次互相对视,觉得更加震惊。
“主公,这太危险了吧。昨天还有忍者行刺您,难道主公忘了?”
源胜卿知道家臣们说得在理,可他总觉得父亲嘱咐,似乎有深意,他还想去三河见见于天舜。
“散了吧。”源胜卿觉得今天过得很乏味,直接结束了会议,转身回去了。
“大人,我来帮您——”
“不必了。”源胜卿甩开长泽结衣的手,看也不看她一眼地说道。
走到院子里打算练练刀法时,有人通报李赫伦求见,源胜卿让他进来。过了一会儿,就见到一名身材中等(汉人中等)、留着八字下巴一撮胡子的汉子拿着一张弓走了进来。源胜卿一看就明白了,新弓终于制成了。
李赫伦单膝跪地,双手托起反曲弓,说道:“主公,臣下已经造好了明弓,虽不及真正的五军营战弓,但要比倭人造的弓好多了,请您一试。”
源胜卿不会用弓,缓缓拉开,觉得还是挺费力的。他拉开之后准备撒手,李赫伦连忙上前握住弓弦道:“不可,空放很容易弄坏弓的。”
源胜卿也看不出什么门道来,反正觉得还可以,称赞了几句,随口问道:“你造弓的技艺是从哪里学来的?”
李赫伦憨憨笑着,接回弓随意摆弄了会儿,却不搭话。
源胜卿忽然瞥见李赫伦脖子上挂着什么东西,那东西上有个很小的图案。但他接受过于天舜的魔鬼训练,练出了不凡的眼力,一眼就看出了那图案是什么。
“万羽堂?”源胜卿试探着说道。
哪知这三个字一出口,李赫伦的身体仿佛遭受了雷击一般颤抖了一下。
“你也知道万羽堂?”
听李赫伦的口气,这个万羽堂倒像是什么不得了的组织,他的遮遮掩掩,倒更让源胜卿产生了兴趣。
“说吧,这个万羽堂到底是干什么的?”
李赫伦似乎不愿说起,但最终他叹口气,说出了万羽堂的秘密。
万羽堂,是公元十二世纪便建立起的一个组织,被称作东方哈萨辛,原本是类似于武侠小说中门派一类的组织,后来一直在暗中参与着时事,历经南宋末崖山之战、元末红巾军起义、成祖靖难之役、郑和下西洋以及隆万大改革。据传言,万羽堂之中有元老懂得推算世间大事,李赫伦之所以会在中朝边境被发现,就是因为他要来到倭国,执行一项特殊使命。
“那你完成任务了吗?”源胜卿问。
李赫伦摇摇头道:“还未到时候。”
“未到时候?”
“庚子年自见分晓。”
“庚子年?”源胜卿不懂这天干地支是怎么算的。
“就是二十九年之后。”李赫伦回答。
“二十九年?那还要很久啊。”源胜卿觉得刚提起的兴趣又没有了。
不想李赫伦倒挺豁达:“二十九年,不过是弹指一挥间的事罢了。”
源胜卿这一年过得很是疲惫,而远在近畿的织田信长先生可就不仅仅是疲惫那么简单了。信长先生遭受几面围攻,疲于奔命,众多家臣战死;治下又爆发一向宗信徒一揆,一揆到处烧杀抢掠,造成了很严重的破坏。而且这帮一揆不是在一个地方,石山、比叡山、长岛到处都有,甚至成了在姊川合战战败的浅井朝仓家的主力军。织田家此时已经是一派衰亡之相。
“主公,一向宗不肯退兵,他们说是织田家挑起的战事,他们必须得到赔偿才行。”柴田胜家再一次带来噩耗,伴随噩耗一起来的,还有派出去的使者的人头。
织田信长记得明明是本愿寺先向他宣战的,怎么自己反倒成了挑事的了?还要赔偿?荒唐!看来倭人的不要脸是有着悠久的传统的。
“我劝过他们几次了?”信长问。
“一、二、三、四……”
“好了,不用数了!”织田信长突如其来地吼了一声,吓得柴田胜家连忙噤声。
信长默默地看着身旁的蜡烛,陷入了深思。(未完待续)