向天亮看着关天月道:“说认识,其实是不认识,因为我以前沒见过您,说不认识,其实可以说认识,因为您这张脸,沒人敢说不认识。”
“哈哈……这话说得很有艺术嘛。”关天月笑着问道,“你不看报纸吗。”
“不看或很少看。”
“为什么。”
“很简单。”向天亮说道,“现在的报纸,忒沒看头,报喜不报忧,只知道歌功颂德,除了一行字是真话,其他的都是套话大话废话假话鬼话。”
“哦,一行字是真话。”关天月饶有兴致的问道,“你说,哪一行字是真话。”
向天亮笑道:“老同志,你不知道了吧,每天报纸的rì期,那是基本上不会弄错的,那就是真话啊。”
“噢……你这话有点道理。”关天月又笑着问道,“那你也不看电视吗。”
“偶尔看一点,但是更沒劲。”向天亮拿出香烟,向关天月示意,可否抽烟。
“我今天破个戒,也來上一支吧。”关天月点着头,接过向天亮递來的香烟,点上火后猛吸了几口,低声问道,“哎,你在电视上都沒看见过我。”
“这个……这个么……”向天亮看一眼关天月,又是点头又是摇头,脸上习惯xìng的露出坏坏的笑容,“嘿嘿……不好说,不好说,不说也罢,不说也罢。”
“什么意思。”
“沒意思,沒意思。”
“沒意思是什么意思。”
“沒意思就是沒什么意思。”
“噢,是不敢说。”
“您老还别激,我的字典里沒有不敢二字。”
“那你就说吧。”
“我说了,不会给我小鞋穿吧。”
“应该不会。”
向天亮身子一倾,低声说道:“老同志,您可能不知道,电视上的人,实际上更假,知道为什么吗,化妆啊,四十五岁的人,擦点粉拉拉皮,就敢扮十几岁二十來岁的小姑娘,老黄瓜涂绿,硬充嫩瓜,这不是侮辱全国老百姓的智商吗,所以我就纳了闷了,世界第一人口大国,难道就那么几张老脸能上电视吗。”
关天月被说得一楞一楞的,“你心的这个问題,我还真是第一次听到,那你说说,我,我,我在电视里怎么样。”
“想听真话。”
“当然。”
煞有介事的瞅瞅和想想,向天亮一本正经的说道:“瞧您的架势,以前一定也是党和国家的领导人之一,每次上电视前,肯定要被打扮和包装,我敢说,象您这样的年纪,一上电视起码会年轻十岁,所以,电视里的您和现实里的您,其实是两个人,那个电视里的您,不过是个假人而已。”
“哦,还有这样的事。”
“不信您可以去问问别人啊。”
“沒用,他们不敢说真话的。”关天月摇着头道。
向天亮摊着手道:“这我就沒办法了,这年头,真话比挣钱更不容易。”
望着向天亮,关天月道:“说说你吧,你叫什么名字。”
“向天亮,天天向上的向,天天向上的天,军歌嘹亮的亮。”
“向天亮,嗯,好名字嘛,的的名字里也有一个天字,有点缘份嘛。”拿手指了指另一桌的易祥瑞,关天月问道,“是他的学生,还是徒弟。”
向天亮低声说道:“学生倒是真的,他给我上过课,但徒弟么,他有点一厢情愿,我是被迫的。”
“被迫的成为他的徒弟。”
“对啊。”向天亮点着头,夸张的说道,“糟老头呗,一劝二哄三蒙四骗五吓,就把纯洁的我带到沟里去了。”
“但是,jǐng察还是沒当成。”
“甭提了,往事不堪回首啊。”
“是吗,听说最近又被人坑了。”
向天亮咧嘴一乐,“老同志,听说是您帮了我,您这不是明知故问吗。”
“连声谢谢也不肯说吗。”关天月含笑问道。
“老同志,您是党员吗。”向天亮反问道。
“这还用问吗。”
“这就对了么,古人尚能锄强扶弱,匡扶正义,您一个革命老同志,帮一点动动嘴的小忙,轻而易举,理所当然,还需要别人说声谢吗。”
关天月怔道:“照你这么一说,反而显示出我的境界太低了么。”
“这可是您老同志自己说的,和我无关啊。”向天亮笑道。
关天月再一次看着向天亮,“怎么,还叫我老同志啊。”
向天亮楞了楞,心说既然打定了主意,当然是要坚持到底了。
“老同志,难道这个称呼不好吗。”
关天月沉默了。
许久,关天月问道:“相信我和你之间的关系吗。”
“百分之九十九的相信。”向天亮点头道。
“那么,不想明确这种关系吗。”关天月又问道。
“不想。”
“为什么。”
“不想因此而背上沉重的包袱。”
“还有呢。”
“我不想面对错综复杂的人际关系。”
“哦……”关天月点了点头,“目前,需要……需要我再帮你什么吗。”
略作沉吟,向天亮摇头道:“不需要,如果是公平的较量,我谁也不怕。”
“这么说,你是要拒人于千里之外了。”
“老同志,您要是这么理解,我也不反对。”
“嗯……好吧,你可以走了。”关天月挥了挥手,脸sè略有黯然。
向天亮起身,沒再开口,只是欠了欠身以作告别后,头也不回的离开了棋室。
回去的路上,坐在车后座的易祥瑞,拿拐杖敲着驾驶座的靠背,叹息一声说道:“臭小子,我对你的评价啊,只有六个字。”
“哪六个字啊。”
“很傻或很不傻。”
“嘿嘿……狗屁不通,狗屁不痛嘛。”
易祥瑞叹道:“现在我还活着,别人还不敢把你怎么样,但等我死了,谁來罩你啊,就你这狗脾气,爱惹事的主,沒人撑着能行吗。”
“是么。”向天亮不以为然的说道,“这次我这么狼狈,您老人家罩着我了吗,我要是不杀出一条血路,千辛万苦的跑到京城來告御状,还不知道猴年马月能翻身呢。”
“怎么的,你小子还在怨我啊。”易祥瑞道。
向天亮急忙笑道:“沒有沒有,我不过是打个比方而已么,您老人家不是说过么,靠天靠地靠亲靠人,只靠得了一时,要想一辈子顶天立地,还得靠自己。”
“嗯,这话是真理。”易祥瑞道。
向天亮又道:“再说了,一rì为师,终身为师,我敢埋怨您老人家吗。”
“哼,算你小子还有良心。”
“当然,要埋怨,也只能在心里或背后。”
“臭小子,你……我抽你。”易祥瑞举起拐杖,狠敲了向天亮的肩膀一下。
“嘿嘿……老同志,我在开车啊,你不想來个车毁人亡吧。”
易祥瑞自嘲的笑了笑,“不过,你现在的想法不但现实,而且相当的明智和正确。”
“老师,您说的是真心话吗。”
“嗯,你刚才和关老的谈话,我基本上都听到了。”易祥瑞点着头道,“你说得对,如果你的身世被公开,你将面对巨大的压力和无穷的烦恼,以你现在的年龄和积累,是承受不了巨大的压力和无穷的烦恼的,现在这样也好,我支持你。”
“老师,谢谢您啊。”
易祥瑞继续说道:“你现在需要的是历练和积累,那就继续维持现状吧。”
“可是。”向天亮问道,“我的两个兄弟已经回去了,我怎么办啊。”
“你放心,所有的平反文件中,都不会漏了你的名字。”易祥瑞微笑道。
“我什么时候能回去呢。”
易祥瑞道:“你急什么,我管你吃喝穿睡,你还嫌不够啊。”
“不安全吗。”向天亮问道。
易祥瑞嗯了一声,“你和那个邵三河,你是主他为副,你是关键,邵三河现在回去沒有问題,但你现在回去,很有可能被人打黑枪,所以,你还需要在京城再待几天,等那边尘埃落定后,你再回去不迟。”
“恐怕还有另外的用意吧。”向天亮笑道。
“聪明。”易祥瑞赞了一声,“这一次是关老发力帮了你,把你留在京城,这将在无形中给东江省委造成巨大的压力,他们不得公正而迅速的处理你的事情。”
向天亮道:“那老头……就是,就是关老,他,他真有那么大的能量吗。”
“哈哈……臭小子,你是真不知道啊,还是装作不知道。”易祥瑞笑道。
“我是真不知道。”
易祥瑞哦了一声,“在我们这个社全的政治生活中,象关老这样的老前辈即使退了下來,但还会发挥着巨大的和不可或缺的作用,而他们现在所能发挥的作用,是与他们在任时的职务和地位相对应的,比方说你家关老……”
向天亮叫了起來,“哎哎,您老人家搞搞清楚,什么叫我家关老啊。”
易祥瑞笑着说道“就拿关老來说吧,在现在还活着的老前辈中,关老在党内的地位,建国时排第十二,五十年代排第十,六十年代初排第八,七十年代末排第五,八十年代退下來之前是排第四,由此推算,现存的老前辈里,关老可以排在第三。”
“哇塞,地位这么高啊。”向天亮吓了一跳,“这么说來,这糟老头还真有点用处了。”
易祥瑞顿时jǐng觉起來了,“臭小子,你又在憋什么坏了吧。”
向天亮嘿嘿的笑着,肚子里的小算盘又开始拨拉起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