易祥瑞老人怪僻甚多,比方说,前面提到的经常漫无目标的坐车转悠,身上永远带着一个高倍放大镜,夏天最热的时候也会穿着厚厚的袜子和皮鞋,即使出国公干也会穿着黑sè的中山装,能长久的把自己关在书房里不出來……
在喝酒方面,易祥瑞也有一个很特别的怪僻,从不在饭桌上喝酒,即使是自己的生rì宴,不管是多大的领导敬酒,无论是在家里还是在酒桌,吃饭时不沾酒是他的一条铁律。
但易祥瑞嗜酒,名气在圈子里还颇为有名,登门的访客手上,很少有不带着酒的。
易祥瑞喜欢关起门來,让一个人陪着,端着小酒盅,一小口一小口的呷着,品着,不要任何下酒菜,干喝,虽然量不大,五六两上下,但每次都能“磨”上两三个钟头,直到七八分醉意为止。
师生二人多rì不见,此番京城一聚,少不了要“重温”以前经常发生的一幕。
晚饭后,师母张玉霞在客厅看电视,易祥瑞嘴里说了声“走”,捏着两个小酒盅,和一个半斤装的空瓶子就往书房里走。
不用言语,向天亮也知道自己要做什么,他从酒柜子里拿出两瓶茅台酒,拎在手里也跟进了书房。
那个半斤装的空瓶子有着特别的用处,向天亮打开一瓶茅台酒后,易祥瑞拿过來,往空瓶子倒满后,他拿在手里再往酒盅里倒,“老规矩,我半斤,你斤半。”
向天亮愁着眉苦着脸,“沒有下酒菜,不能喊酒令,你只喝半斤,我却一斤半,每次跟您老人家喝酒,都是一件最痛苦的事啊。”
“再废话你就滚。”易祥瑞瞪着老眼。
“我喝我喝,不喝白不喝,白喝白不喝。”向天亮陪着笑,早就一盅下肚了。
易祥瑞摇头不己,“哼,一口下肚,不懂品尝,纯粹的土包子喝法。”
“风格不同而已,您老人家说我是土包子喝法,我对您老的喝法也有一比。”向天亮乐道。
“怎么说。”
“先保证不生气,先恕我无罪。”
“保证不生气,恕你无罪。”
“嘿嘿……瞧您那一小口一小口的样子,沒劲,简直就是,简直就是娘们的喝法。”
“臭小子,你……”
“不生气,不生气哦。”向天亮忙道。
易祥瑞无奈的笑了笑,不再理会向天亮,径自慢慢的喝着,他坐靠在椅子上,眯着双眼,仿佛象个品酒师似的,味着每一口入嘴的茅台。
这个时候,向天亮是不敢打扰的,因为老头子已进入了他自认为的所谓“状态”里,是需要旁若无人的。
忽然,易祥瑞睁大了眼睛,“把我书架上的那个录音机拿下來,打开录音键并放在你我之间。”
楞了楞,向天亮不解的问,“您老想干么,审问我啊。”
微微的一笑,易祥瑞道:“差不多,有人想听你说话,你照着我问的回答就是了。”
尽管是大惑不解,但向天亮还是照着易祥瑞的吩咐做了。
易祥瑞:“你叫什么名字。”
向天亮:“向天亮,向雷锋同志学习的的,天下第一的天,军歌嘹亮的亮。”
易祥瑞:“你用过其他名字吗。”
向天亮:“这个么……小时候家里人都叫我土崽子,我爷爷说,贱名好养活。”
易祥瑞:“你的生rì是哪一天。”
向天亮:“档案上写的是一九七零年三月十八rì出生。”
易祥瑞:“真的是哪一天。”
向天亮:“三月八rì,因为,因为读初中时,同学说三月八rì是什么臭三八,所以就到了十八rì。”
易祥瑞:“你的血型是。”
向天亮:“O型啊,您老忘了,大二那年,我还给您老输过血呢。”
易祥瑞:“现在说你的籍贯。”
向天亮:“东江省清河市滨海县山南乡凉棚岭村,现在属晋川镇凉棚岭村。”
易祥瑞:“我问的是出生地。”
向天亮:“噢,那就是滨海县南岭乡向家村,不过,那里现在有一大半被滨海水库淹沒了。”
易祥瑞:“你们是哪一年搬迁的。”
向天亮:“一九七五年吧,我妈说是我五岁那年。”
易祥瑞:“你现在身高多少,体重多少。”
向天亮:“哎,老同志老同志,您到底要干啥。”
易祥瑞:“回答我的问題。”
向天亮:“这些陈芝麻烂谷皮,您还用得着问么。”
易祥瑞:“回答我的问題。”
向天亮:“身高一米七八,体重六十公斤,咱长得苗条。”
易祥瑞:“五岁的时候呢。”
向天亮:“不知道,这您得问我妈去。”
易祥瑞:“十岁的时候呢。”
向天亮:“一米三五左右吧,体重我不知道。”
易祥瑞:“十五岁的时候呢。”
向天亮:“一米六五。”
易祥瑞:“你家里有什么人。”
向天亮:“叔叔婶婶算吗。”
易祥瑞:“我知道你叔叔婶婶一大堆,你别偷换概念。”
向天亮:“那嫁出去的算吗。”
易祥瑞:“臭小子,你少跟我抬杠啊。”
向天亮:“嘿嘿……不敢不敢,我们家一共六人,包括我姐姐哦。”
易祥瑞:“具体说说。”
向天亮:“爷爷向振天,今年七十九岁,东江省第一武术名家,江湖人称天下第一侠,nǎinǎi向刘氏,今年七十四岁,滨海县第一巫婆,江湖人称说破天。”
易祥瑞:“说说你的父母。”
向天亮:“我爸向云來,今年五十六岁,云字辈排行老大,年轻时以说书为生,现在是种菜专业户,滨海县第一种菜高手,我妈陈月花,今年五十三岁,大字不识,身体不好,纳鞋底全镇闻名,去过的最远的的城市是滨海县城关镇。”
易祥瑞:“你姐姐呢。”
向天亮:“我姐姐向秋,今年三十四岁,十年前离家出走,跑到南疆前线嫁给了我现在的姐夫李南,他们有两个孩子,一男一女,第二个是开后门生的,计生部门罚了五千元。”
易祥瑞:“你和你姐相差十岁吗。”
向天亮:“确切说是相差九岁半,您老别少见多怪啊,我七叔还少我爸二十一岁呢。”
易祥瑞:“沒人跟你瞎扯蛋,现在说说你的求学过程。”
向天亮:“噢,说我的光辉历史啊,那我得从三岁说起了。”
易祥瑞:“臭小子,你当是说书啊。”
向天亮:“哎,您听我说啊,虽然我沒上过幼儿园,但我三岁开始跟爷爷习武,四岁跟nǎinǎi开始跑江湖,五岁我就能爬上邻居家十多米的柿树上摘柿子,六岁我就能帮我nǎinǎi扮巫婆‘讲灵姑’,还赚过三毛两分钱,那是我人生旅途中掘得的第一桶金。”
易祥瑞:“臭小子,你找抽是不是。”
向天亮:“我坦白,我交代……小学六年,五年读完,初中三年,转学一回,高中三年,当过班副,大学四年,被您老人家折腾了三载。”
易祥瑞:“哈哈,还耿耿干怀啊。”
向天亮:“不过,在前年毕业的时候,我明修栈道,暗渡陈仓,成功的分配回到清河市工作。”
易祥瑞:“但你小子也被人耍了。”
向天亮:“那是我太老实,太相信组织了。”
易祥瑞:“jǐng察沒当成。”
向天亮:“不当jǐng察也不错啊,我还混了个副县长呢,全省最年轻的副县长哦。”
易祥瑞:“现在你不是。”
向天亮:“噢……现在我什么都不是,我只是一名逃犯。”
易祥瑞:“你算个球。”
向天亮:“球也是您老人家的关门球。”
易祥瑞:“去你的,我要与你划清界线。”
向天亮:“划不成,清不了,我师母会支持我的。”
易祥瑞:“想得美。”
向天亮:“懒得跟您噜嗦,您老人家还有问題吗”
易祥瑞:“好,热身过后,下面转入正场。”
向天亮:“您还真以为是踢球啊。”
易祥瑞:“你对自己的身世怀疑过吗。”
向天亮:“怀疑过。”
易祥瑞:“疑点何在。”
向天亮:“我受伤时需要输血,发现我爸我妈的血型与我的对不上。”
易祥瑞:“结论是什么。”
向天亮:“我……我,我,应该不是他们亲生的。”
易祥瑞:“你复查过吗。”
向天亮:“偷偷复查过,事实证明,科学是对的。”
易祥瑞:“你求证过吗。”
向天亮:“沒有。”
易祥瑞:“为什么。”
向天亮:“一不想让我爸我妈伤心,二那是铁证,无须求证。”
易祥瑞:“铁证。”
向天亮:“对,我妈在生我姐的时候动过大手术,从那时起,我妈就失去了生育能力。”
易祥瑞:“哦,一是血型,一是生育能力,互相印证,遂为铁证。”
向天亮:“所以,我心里早就知道了。”
易祥瑞:“那么,你认为你是从哪里來的呢。”
向天亮:“肯定不是从石头缝里蹦出來的。”
易祥瑞:“正经点。”
向天亮:“这我也想过,无非是抱养的,要么是路边捡來的。”
易祥瑞:“继续说。”
向天亮:“前者可能xìng较大,因为不孝有三,无后为大,我爸是长子,肯定要抱养一个儿子。”
易祥瑞:“那到也是,那么。”
向天亮:“什么。”
易祥瑞:“你当然不是从石头缝里蹦出來的,你想知道自己从哪里來的吗。”