年龄是个宝,文凭少不了,靠山最重要,这三样东西,是仕途征程中必不可少的条件。
向天亮自认为运气不错,前两项他都有,至于第三项,他认为自己也算是有,恩师易祥瑞虽然只是部级待遇,但他在全国公安系统里的地位,绝对不亚于部长,现任部长就是恩师的学生,现在见了恩师,都是毕敬毕恭的,虽然从今年开始,恩师已经完全退休,但他的影响力,不恶于他十年前担任部长助理的时候,在公安安全问題上,红墙里的领导也会重视他的意见,在全国公安系统内,他仍然是首屈一指的权威。
所以,向天亮认定,恩师就是自己的靠山,以此而论,自己也是上面有人的人。
一夜无事,一觉天明,向天亮醒來之时,已是第二天八点半了。
四合院里只有客人沒有主人,还有主人留下的一张字条。
不用吩咐,向天亮、邵三河和周必洋自然不敢轻易出门,这么多天都熬过來了,也不差个一二天的坚持。
直到下午三点,易祥瑞和张玉霞两口子终于回家了。
同來的还有一辆jǐng车,和三个穿着jǐng服的人。
邵三河和周必洋比向天亮还起身得快,因为他们都认出來了,这三位來客,都是公安系统里的大人物,一位是副部长,一位是刑侦总局局长,一位是政治保卫局局长。
分别作了介绍后,领导们坐下,同志们站着。
易祥瑞看着邵三河和周必洋,“小邵,小周,你们带上你们带來的全部资料,跟部里的领导走,办完事舟,我再派我的司机,接你们來我家作客。”
“谢谢首长。”
邵三河和周必洋带着三个大旅行包,跟着三位领导走了。
易祥瑞重新坐下來后,一言不发,只是盯着向天亮看。
张玉霞也是,微笑着看着向天亮。
“咦,怎么了。”向天亮看看自己,又摸摸自己的脸,不解的说道,“我脸上有什么东西吗,沒什么嘛。”
“哼,偷喝我的酒了。”易祥瑞问。
“说得这么难听干么,喝酒就是喝酒,烟酒不分家吧,我们帮您二老看家护院,喝点酒不为过吧。”
“臭小子,喝了多少。”
“六瓶茅台,两瓶五粮液,倒霉的是,其中一瓶茅台是假的,败坏了我的胃口。”
易祥瑞对张玉霞道:“你看看你看看,要是把这小子留在家里,咱们那点家底非被喝光不可。”
张玉霞微笑道:“为了你的健康,我支持亮子喝光你的酒,抽光你的烟。”
“噢……难怪,原來是里应外合啊。”易祥瑞笑了。
向天亮凑上前去,陪着小心问道:“老师,这怎么回事啊。”
“什么怎么回事。”
“您带來几个人,把邵三河和周必洋带走,这,这是怎么回事。”
“借用你的口头禅,很简单,去做笔录,介绍情况,把滨海县发生的事情和你们的个人遭遇,向中纪委、zhōng yāng政法委和公安部领导作详细的汇报。”
“就这么简单。”
嗯了一声,易祥瑞道:“你们的事,我向有关领导报告以后,引起了中纪委、zhōng yāng政法委和公安部的高度重视,事情还被捅到了zhōng yāng书记处,昨天晚上,我看过相关案卷和你们的自证材料,现在可以基本上确定,这是一件彻头彻尾的冤假错案,有关领导很重视我的意见,责令中纪委、zhōng yāng政法委和公安部联合着手复查你们的案子,所以,让你的两位兄弟邵三河和周必洋过去,就是复查案子的开始。”
“这么说,翻案是肯定的了。”
“肯定,但需要一个过程吧。”
“过程,大约需要多少天。”
“快则一星期,迟则半个月,中纪委、zhōng yāng政法委和公安部就会拿出基本结论,同时组成联合调查组,现在,你们东江省委主要领导正往京城里赶,等他们到了,会马上召开zhōng yāng和省两级领导联席会议,共同作出一个正式的决议。”
向天亮大大的松了一口气,但脑瓜子转,忽地叫道:“可是,可是,这里面有点不对啊。”
“大惊小怪,哪里又不对了。”易祥瑞瞥了向天亮一眼。
向天亮一本正经的说道:“我是首要当事人,要了解情况,怎么能把我落下呢。”
“你也想去。”
“当然了,让邵三河和周必洋去,怎么可能不让我去呢。”
易祥瑞哼了一声,“让你去,让你去胡说八道,让你去添油加醋,丢人现眼,还不够啊。”
向天亮垂下头,不敢顶嘴了。
张玉霞拉着向天亮坐下,轻声解释道:“老师认为,刚才是公安部领导找自己的下属了解情况,而你不是jǐng察,却把清河市乃至东江省的jǐng察搞得灰头土脸,现在暂时不好出面,你放心吧,大方向已定,就在家里静等消息吧。”
“噢……”向天亮低声说道,“让我待在这里半个月,非憋死我不可,我,我要出去。”
“哼,想开着假军车给我出洋相是不是,沒门。”
向天亮向张玉霞投去求助的目光,张玉霞含笑摇头,“亮子,你有事情要办,闲不了你的。”
“哦,是什么事。”向天亮jīng神一振。
“大事呗,你问你的老师。”
向天亮看着易祥瑞。
易祥瑞站起身來,拄着拐杖往外走。
向天亮一楞,张玉霞推了他一下,他这才赶紧跟了上去。
易祥瑞一直走到自己的座驾前,拿起拐杖晃了晃,自己先拉开车门坐到了副驾座上。
师生二人心意相通,易祥瑞不用开口,他的每一个动作,向天亮都能迅速领会。
向天亮走过去,帮着关上副驾座这边的车门,然后跑到另一边,坐到了驾驶座上。
奥迪轿车缓缓驶出了院子。
“老师,咱们去哪儿。”
“随便。”
这也是易祥瑞的一个怪僻,时常让人开着车,漫无目的的在街上瞎转悠,向天亮也不明白为什么。
但是这一次,向天亮知道,老头子一定有话要说。
京城的变化很大,向天亮离开京城有两年多了,不少地方已认不出來了。
不知不觉的,轿车來到了zhōng yāng政法大学的校门外。
这里就是原來的京城jǐng官大学,向天亮曾在这里待了整整四年,熟悉这里的一草一木。
但是,向天亮沒有将车开进校门,而是拐了个弯往回开。
“不想进去看看。”
“不想。”
“为什么。”
“改了校名,我不喜欢。”
“我也不喜欢新校名,但每周照样來五次。”
“我们的历史被割断了,而您却在怀旧。”
“历史是割不断的。”
“新校长就是江云龙厅长吧。”
“嗯,你不想去去看看他。”
“不想,收了我的枪,自己拍屁股走人,却让我遭罪,真沒义气。”
“哈哈……”
向天亮问道:“老师,我说错了吗。”
易祥瑞道:“我不作评价,但那把金枪就在你的座椅下,你收起來吧。”
果然,向天亮从座椅下摸出了一把五四式手枪,枪把上镶着黄金,正是恩师赠给自己的那把,“被双规”前曾被省公安厅政治保卫处收了回去。
还有两个弹夹和一匣子弹,以及一本崭新的持枪证,向天亮看了一眼封面,就明白了它的与众不同之处,因为这本持枪证,是公安部政治保卫局核发的。
向天亮明白,这是“上面”对自己的“肯定”,要不然,金枪也不会“物归原主”。
“老师,谢谢您啊。”
“这一次,不是我的功劳。”
“哦。”
“或者说,我只能占百分之一。”
“我……我有点不明白。”
易祥瑞微笑道:“你在学校里,吹牛时最爱说哪一句。”
向天亮不好意思的笑了,“呵呵……咱上面有人。”
“臭小子,你上面的人是谁。”
“您老人家呗。”
“哈哈……”
“您笑啥,这是事实么,要不是您罩着,我在大学里至少被开除十次了。”
“臭小子,算你还有点良心。”
向天亮乐道:“比如说那一次,我把王副校长的宝贝儿子打断了两根肋骨,要不是有您老人家,我早被赶回家去了。”
“哈哈,还挂在嘴上,你当是英雄事迹啊。”
向天亮陪着笑问道:“老师,您刚才说的百分之一,是啥意思么。”
易祥瑞又是微微一笑,“过去,是我罩着你,但这一次不是。”
“这……这怎么可能呢。”
“是的,以后你也用不着我來罩着你了。”
“您,您真的要把我逐出师门吗。”
“不是。”
“我不明白。”
稍作沉默,易祥瑞道:“因为你上面有人,真的有人。”
“不……不是您老人家吗。”
“不是,是另有其人。”
“不会吧。”
易祥瑞说道:“关于这一点,以前只是个问号,不久前还将信将疑,而今天上午之后,我非常的肯定,你当初那句吹牛皮的话,‘咱上面有人’,是句名符其实的真话。”
向天亮猛的刹住了车,怔怔的问道:“老师,我胆子小,您,您别吓唬我了……好吗。”
“傻了。”
“我被您吓着了。”
易祥瑞摆了摆手,笑着说道:“好吧,咱们回家,你陪我喝酒,我告诉你你上面的人是谁。”