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八十三章 郭右宾的一厢情愿
庆祝酒宴结束后，其他的领导还在看后面的文艺汇演，杨少宗和宋长明就迫不及待的先行离去，两个人纲要上车离开，一名青年干部就匆匆忙忙的走出来。
这个人，杨少宗只看一眼就不会忘记。
他也从来没有忘记。
是的，淮西四大太子中排位第二号的人物曹之万，如今应该是刚调到县委党委办公室文秘组担任副组长，副科级待遇，父亲曹大川却被调去了外地。
假如一切如旧，曹大川后来成了淮海市委书记，而郭右宾在省里担任副省长，两个人上下联合，四大太子纵横淮海，曹之万就是万海集团的董事长，不仅是淮海地区最大的地产商，也独家拿下了旗山铁矿。
如果当初不是杨少宗先下手为强，淮海化工厂和青浦港项目也可能被他拿下。
曹之万和他父亲曹大川是两种类型的人，他是一个高智商的人，这是淮西四大太子典型的特点，都拥有非常高的教育背景，郭右宾的儿子甚至是海归硕士学历。
在和他们的斗争中，杨少宗一度还被他们称之为土鳖。
曹之万毕业于淮海化工学院，复读了两年才考上，但也够坚韧的，85年毕业之后就在地委工作，去年才调回县里。
曹之万以前并没有见过杨少宗，但在会场里已经留意到了，这就快步走了过来，穿着一身浅褐色中山装的他显得很特别，年轻精明，目光敏锐。
他走过来就很主动大方和杨少宗握手，道：“杨主任你好，我是县委党委办公室文秘组的副组长曹之万，去年差不多和你一起刚调回县里工作，你可能对我还不是很熟悉。我这一次是陪郭县长过来参加庆礼，郭县长可能有几句话要交代，希望你能多等片刻，郭县长等一下会出来。”
“哦！”
杨少宗不动声色的嗯了声，心里默默琢磨着郭右宾可能要和他说的话，也在琢磨着曹之万这个人。
他曾经一生的对手，淮西四大太子的第一个人终于就要冒出来了，而另外三个人其实也早就在淮海市工作生活着，他们当中已经有一个先行一步下海，一个在银行系统工作，最后一个则在淮海市物资局工作。
说他们是淮西四大太子，那是因为他们的父亲都是淮西人，他们小时候也是在淮西县的县委大院里一起长大的，而且，他们的发迹都是起于淮西矿区。
淮西矿区是他们的第一桶金，第二桶金是国营企业改革，第三桶金是房地产，特别是在2008年之前的阶段，他们几乎强大的连杨少宗也无力抗衡。
省委何尝不清楚，所以在郭右宾和曹大川退休之前，王中泉和潘玉林一直不同意杨少宗对淮西矿区的问题出手，等到郭右宾和曹大川退休了，他们终于同意和支持杨少宗出手，结果却是那样的壮烈和无济于事。
宋长明已经坐在车里，他不愿意下车，也和杨少宗一样在琢磨着局势的新发展。
来者不善啊！
大约过了十多分钟，郭右宾就在董新民等乡镇领导干部的呼拥中走出大礼堂，他直接进入自己的那辆崭新的蓝色桑塔纳轿车中，在车里给等在另一边的杨少宗打了一个手势，示意杨少宗也先将车开出去。
这时，曹之万匆匆上了郭右宾的车，和郭右宾一起乘坐着这辆县委的普桑离开旗河镇的机关大院。
去旗山和县里是两条一东一西的路，看着车尾的打灯，杨少宗就知道郭右宾是要去旗山，或者是在去旗山的半道上谈两句。
没有提前通知，郭右宾应该不会直接旗山视察工作。
果然不出杨少宗的预料，蓝色普桑在半路上紧靠着路边的土道停了下来，杨少宗缓缓的将切诺基停在普桑后面，这才下车过去。
郭右宾还是和往常那样坐在车后座里，微微阖着眼帘的像是在思索着什么。
等杨少宗进了车后座里坐下来，郭右宾才道：“小杨，你这段时间在旗山的工作很漂亮，地委彭书记对你颇是赞扬。当然，你事先不和县委、地委打个报告申批就直接接收宁州冷库厂的事，这确实是让地委彭书记很为恼火，我听说是连茶杯都摔了。”
杨少宗微微的在心里怀疑着，他听到的版本可不是这样。据说，彭耀南听到消息后是很不相信的，直接给宁州地委书记袁经方打电话询问，谈完之后，彭耀南说袁经方未免给了太多政策，袁经方说：搞经济工作第一的时代啦，老彭，你不要转不过弯。
他听到的消息是从宁州那边传过来的，彭袁二人都属于老革命和旧势力，也都和刘守仁有很深的过节，大抵是一个阵营，不至于为了这点事情闹翻脸。
杨少宗心里怀疑着郭右宾以讹传讹的用意，但也没有揭穿，简单的思索片刻便道：“这件事情确实是我考虑不周，当时我们也只是去碰个运气，希望白捡一个工厂，没有想到宁州的袁书记那么有气魄，两句话一谈就直接将厂子白搭给我们，还给了其他几个大优惠待遇，贷款和外汇指标一个不缺，却要求我们立刻做决定，搞得我进退两难，只能是答应下来！”
郭右宾嗯了声，并未怀疑的微微颔首道：“这个事情我都听人说了，也和彭书记讨论过。宁州的那位老袁书记是经验很丰富的，他很清楚事情拖的时间长了，咱们淮海这边肯定就会有变数，淮海市里的肉联厂、冷库厂哪个不是同样亏本。所以，他才会立刻将你拿下，不给你回旋的余地。老袁嘛，吃定咱们两个的能力还是有的，要不然怎么能是宁州的地委书记呢？”
顿了顿，他又道：“过去的事情就让他过去吧，大家都不再谈了。县里和地委对你这段时间在旗山的工作表现是很满意的，搞经济工作确实是你非常擅长的方面。小杨，我们县里在季副县长来了之后，经济建设工作已经成了主旋律，根据县里的新规划，新思路，旗河镇将会成为我们在淮西西部区域的主要经济枢纽，起到以点带面的作用，旗河不能发展起来，整个大旗山区域都很难发展起来。旗河镇的基础好，人才充裕，青年劳动力充足，财政状况好，基建设施好，交通条件好，非常适合主抓经济建设，我和季副县长谈了，有意调你去旗河镇主抓经济建设工作，担任镇里的副镇长，经济大权一把抓，你同不同意啊？”
还好已经有人泄露了风声，此时的杨少宗早已在心里琢磨了好一会儿，不动声色的答道：“我肯定是听组织上的安排，组织上让我去哪里，我就去哪里！”
“嗬嗬……！”
郭右宾似乎有点不满意的阴声怪气的笑了笑，道：“小杨，你这个话的玄机就大了。你是省委的选调生，档案在省委组织部，你的人事主管单位也是省委组织部。如果省委组织部从你个人锻炼和成绩等角度出发，希望你继续在旗山工作，而我们县委希望你能顾全整个淮西县的经济发展建设大局，想将你调动到旗河镇主抓经济工作，那你要服从哪一边的组织安排？”
杨少宗也笑着，道：“县长，您就允许我说个刁民点的话，哪边硬，我就听哪边的话！”
郭右宾很不高兴的训斥道：“你不是刁民，你是我们县委非常器重的年轻党政干部，你说话要有基础的素质和正义原则，你做事更要有原则，顾全大局，不要唯个人利益考量！”
杨少宗当即认错道：“县长，对不起，是我错了。”
郭右宾则继续压着他问道：“那你说说，如果省委组织部和我们县委在对你的任命上有些冲突，你打算服从谁的指挥？”
这是一个弱智的问题，但也是政治上最常见的高智问题。那些精明的领导通常都会选择在一个关键的时刻问你这种问题，如果你说跟着省委组织部走，那就是当面一个巴掌，如果你说跟着县委走，那你的下场也不会好到哪里去。
杨少宗考虑了片刻，决定不服软。
他索性很干脆的说道：“我服从组织上的安排，但我个人更希望继续在旗山搞工作。经过这段时间的努力，旗山有很多大项目都要展开了，而且这些工作都是我一个人在抓的，如果我现在离开，那对旗山后续的经济建设是很不利的。如果再给我两年时间，我可以让旗山的经济基础更好，大部分的工作也能转交给其他干部负责，那个时候再调我去任何岗位都可以。”
郭右宾倒是没有想到杨少宗居然有胆量和他直接呛上，他知道杨少宗有恃无恐，背后也是有靠山的，他阴森森的提醒道：“不要过分的高估自己嘛，我相信旗山的很多工作是其他干部也可以搞好的，而且你在旗山已经打下了很不错的基础，没有你继续抓旗山的经济工作，旗山也是可以继续发展的。小杨，调你去旗河镇工作不仅是我个人的意见，也是彭书记和季副县长的希望，党员干部要懂得顾全大局。”
杨少宗想了想，道：“郭县长，我倒觉得旗河镇的基础虽然不错，发展空间却不如旗山。旗山光是可以用于果草林业综合发展的荒山丘陵就相当于一个旗河镇的总面积，整整有十二万亩。旗山在潘庄、赵庄、新滩、大青湾拥有约两万亩的鱼塘，围绕小杨岭林场和大杨岭林场的两个果草林业基地，旗山还可以在杨庄、宋庄、秦岗集中发展牧业，在赵庄、新滩发展鸡禽养殖。经过长期的发展，红旗、穆店坡和徐家集会逐步统一成一个大的工业区、教育区、生活区、集市区。在大杨岭林场，旗山还可以利用深山优势发展草药种植产业。这些事情，我们都已经在省里找了很多专家验证过，近期就打算就旗山未来发展写一篇系统报告，由省社科院的专家亲自执笔。”
顿了顿，他又道：“旗河现在值得大家关注的焦点就是一个酒厂，我们也在省里找专家调查过了，咱们旗山的气候条件和平均湿度明显要好于旗河镇，只要能够投入大规模的资金直接上新设备，从其他一流的名牌酒厂引入配方工艺和人才，完全可以比旗河镇办的更好。我们现在已经有了长远的计划，预计在五年内超过旗河酒厂。”
杨少宗的这番话里有的有，有的没，这都不重要，反正就是不卑不亢的告诉郭右宾，大局观的招牌在他这里不好用。
郭右宾听他说了这么多，心里难免还是有点忐忑和不爽的，却又无视这一切的说道：“县里目前主要的经济建设方向是在旗河镇，这是地委和县委的统一认识，你不要和县委、地委对着干嘛。”
杨少宗笑道：“郭县长，我不是要和县委、地委对着干，我觉得这个问题还是值得讨论的，县委如果非要说将一切资源都集中在旗河，死保旗河镇的发展，不顾其他地区的发展……那一个很简单的问题就摆在面前，像我这种旗河人出身的干部是不会同意，其他地区的基层干部也不会同意。县委从大局考虑要发展旗河镇，我们坚决支持，但也不能说其他地方就不能争取上游，不准和旗河镇竞争，我希望县委能够给我们这个竞争机会，积极参与竞争，让我们能和旗河镇相互激励，共同发展！”
郭右宾铁青着脸，他没有想到杨少宗会绕过调任的问题直接来谈原则，谈大局，谈经济规划，谈地方建设……他早已领教过杨少宗的厉害，如果要在这个问题上和杨少宗扯下去，他是要吃亏的。
他只能沉声道：“这不是要剥夺其他地区发展的问题，而是在原则要上坚持以旗河镇为核心和道路的问题，这一点不是我个人的意见，也是整个县委的集体决议，也得到地委领导的支持。你不要在这个问题上多做无谓的揣测，县委当然支持其他地区发展，并不是有意和旗山地区为难。”
杨少宗则道：“郭县长，我对旗河镇缺乏了解，年纪轻，资历浅，到那边工作不容易，还希望县委能多考虑一下，尽量让我在旗山多干两年，多积累一些经验和教训。”
郭右宾道：“你大可放心，我已经和旗河镇委逐一谈过了，他们对你都是非常赞赏的，也很欢迎你去搞经济工作，董新民已经着手做这个方面的调整，一定会给你足够的空间发挥自己的专长。”
杨少宗默默的笑着，知道郭右宾这是变着一个花样逼迫自己站队伍，旗河镇那边基本都是郭右宾的人，他去了那边如果不想被架空，被排挤，如果想要搞出点成绩，那就必须站在郭右宾的队伍里。
将他从旗山抽走，说不定还能另外安排一个郭右宾的人去旗山搞工作，不求抓住大权，只求和秦大驰等人分庭抗礼还是可以做到的。
杨少宗更清楚这里面的周旋空间还很大，暂时也不是郭右宾能说了算的，他犯不着现在就撕破脸。
他很平静的笑道：“非常感谢郭县长的提携，我的意见还是希望在旗山继续工作，但如果组织上有这样的安排，我绝对不会有任何的私人想法，到了旗河镇也会继续发挥能力，抓好经济建设工作！”
郭右宾听着这样的话也觉得耳朵不舒服，知道杨少宗是死活不肯站队，至少不会站到他这一边，便道：“只要有你这句话，我就放心了。行，我回县里之后会和季副县长再作商量，即便安排你去旗河工作也会给你一段时间，让你能充分的将在旗山的工作转交给其他干部！”
杨少宗嗯了一声。
他知道，想要调他离开旗山恐怕只是郭右宾自己的一厢情愿，以他对季昌玉的了解，季昌玉不可能做出这么低级的事情，彭耀南也不会非常支持，顶多是点个头，允许郭右宾操作这件事。
左良喜就别提了，那是绝对不会让郭右宾实现计划。