黑暗。
吞噬了一切的黑暗。
没有光,没有知觉,没有声音的连自己的存在也模糊不清的黑暗。每一秒,都迟缓得如同一天,每一天,都急速得如同一秒。
这种让人颤栗的黑暗中,却有人向自己走来。
捧着飘摇的烛火的少年,在一步步向自己起来。
惨白的烛光映亮少年的脸,黑色的发遮住了少年的双眼。但洛羽辰清晰的看见那个少年的嘴角勾起的微笑。那张和自己一模一样的脸,带着熟悉的恐怖笑容。是自己对着那只女性丧尸举起镰刀时的笑容。
洛羽辰睁开了双眼模糊的视线在朦胧的光下缓缓聚焦,涌进知觉的是床柔软的触感,空气中弥漫着消毒水的味道,恍惚的如同学校医务室的感觉。
“你醒了么?”一旁传来云晓兮的声音,洛羽辰撇过脸,看见坐在床边正疲倦的揉着眼的云晓兮。
天花板的吊灯的光影落在少女的眼帘,映着她明净美好的容颜,淡绿色的短发披在肩上,白色的发卡别在右鬓。脸庞还带着困倦,像误落凡间的天使,辉映着洁白的光芒。
“不知道为什么,你忽然就晕倒了。”云晓兮站起身,“不过既然你醒了,那我就先回去了,不过,你还是好好休息下吧。”
云晓兮推开门走出,她的背影消失在关上的门后,完全没有给洛羽辰说话的机会。
洛羽辰也只是靠在床上,看了看一旁的挂钟。
日期是十二月十二日,时间为10:00AM
距离昨晚的战斗过了九个小时左右。
“一晚上……都在这里守着我么……”洛羽辰望着天花板上明亮却不刺眼的灯光,以初醒后有些虚弱的气力笑了。
“真是……多谢了。”
……
云晓兮并没有直接离开,她靠在门后,望着什么都没有的半空。
她看见了那张结婚证,也看清了那两只丧尸的脸。
那是阻绝了洛羽辰本应挥下的镰刀的原因。
“该说是太善良……还是太天真呢……白痴?”
她呢喃着。
埃及
胡夫金字塔凌晨的四点,某位少女无心睡眠。
六个小时的时差没有改变她手机的计数,闪烁着蓝光的荧屏上依旧是中国,四川、南充所处的时区的时间。
“信号……”
屏幕左上角的信号格子在零与一之间跳跃着,不断点击发送短信的结果是映满屏幕的“发送失败”
少女可以隐隐听见帐缝外装甲车引擎的轰鸣。
“有……信号!”
信号格涨到了两格,少女像孩子般兴奋的关了,然后再次点击了发送。
“发送成功”
载满少女思念的电磁波越过遥远的地平线,飘摇在看不见的空间的信息,被讯号塔接力般的传递着。
在到达终点之前,一直以无声的歌曲倾述着某位少女的寄托,回荡在无人的空中。
洛羽辰从床上下来,一旁的柜子上摆放着他的钥匙,手机,钱包等私物,大概是由于之前的衣物被淋湿了,他穿着的是与修道士们有些相似的长袍,不过颜色更加深一些,也没有绣着荆棘十字。只是让他看上去像披着素黑斗篷的死神。
望着镜子中这样的自己,洛羽辰苦笑着。
“还真是名副其实的死神呢……”
“洛羽辰!”
房间的门被推开,伴着声音出现的是陈增和火炎焱有些担忧的脸。
“没事了么?”
“嗯,大概已经恢复了。”
“哦……那就好……大家都很担心你。”
空城,天灵等人也依次进入房间。
“洛羽辰。”空城突然问道:“昨天因为太黑加上下雨我没怎么看清楚,不过当时似乎看见你在面对丧尸时犹豫了,为什么?”
洛羽辰苦笑:“我只是想到……丧尸也曾经是人类,和我们一样有血有肉,能说能笑的人类……他们的过去,记忆、生活,被莫名其妙的病毒焚毁殆尽……而面对仅因不幸而成为丧尸的他们……因为幸运而存活的我却开始享受杀戳他们的快感……感觉得自己好废。”
洛羽辰又想起占据了大部份回忆的那位少女,因她的某句话也可以高兴半天,因她的笑容自己也觉得欣喜,那位少女是否同那只女性丧尸一样,失去了灵魂空洞的行走在这个世界上,是否会以绝望、悲伤的尖叫,哭泣于不公的命运。
他现在只想快点赶到埃及,在熙捷的幸存者基地中看见她的身影。
只是希望她活着。
他不敢肯定,失去她的自己,还有没有勇气活下去,还能不能与丧尸战斗,走到最后,或许为神的先祖,他永远也无法超越。
“不过,这里的人没有被感染的原因,我在取过血样进行研究后也大致清楚了。”空城说。
“是什么?”众人一齐望向她。
“据他们所说,道刑十字会对加入者进行洗礼,是将‘神性’放入身体中以避免异物的侵害。我在血液中,发现了某种可以排斥经由呼吸、微小伤口侵入的变异埃博拉病毒的物质,这种物质随着血液在全身循环,而且不会被当作废物排出,唯一的缺点是在丧尸血液直接进入体内时,依旧会感染。”
空城解释着。
“这种物质与特殊免疫体的不同就是对身体机能的增幅与再感染性,迷荆十字的战斗人员都有变异埃博拉病毒感染的丧尸的身体强度,但不具备抵抗体液传染的特性,不过作为特殊免疫体接受过他们的洗礼后,对身体有不少好处。”
“是么……那么,在接受洗礼过后,我们就准备离开吧。”洛羽辰点了点头。
“离开?去那里?”
“埃及,人类的幸存者基地,不是么?”
“为什么是埃及?幸存者的话...迷荆十字不也一样么?”天灵直视着洛羽辰。
“……一开始我就说过要在幸存者基地找某人吧?”
洛羽辰望着众人:“这里没有的话,那一定在埃及了!”
“然后呢?”
“大家……一起离开这里,去埃及。”
“所以就要抛弃这里的所有人?”无灵说。
“只是因为这样就要抛弃这里的所有人?”
他重复了一遍。
“昨天你也看见了吧?如果没有我们的协助防守,他们肯定会有伤亡,你希望死去的是谁?失去父母的艾芬?还是为了守护别人而拼命战斗的修道士?这次还只是八百数量,这座小镇会只有八百人口?”
洛羽辰无法反驳,也没有理由反驳。
“外面是人吃人的世界,而这里是能让所有人都快乐,所有人都幸福,所有人都开心的笑的迷荆十字。为什么要为了一个不知生死的人而放弃这里所有的笑脸去未日里挣扎?”
原来所谓的伙伴,一直都是自己的一厢情愿,他们的理想从来就和自己不同,他们只是想在来日活下去,找到能接纳他们的地方度完余生。
以为拥有伙伴的自己,一直都是孤单一人。
“怎么可能放弃这里的所有人由着你任性?宁愿选择与无尽的丧尸战斗也要离开家一样温暖的教会?埃及幸存者基地有各国的军队,而这里有几个能直面丧尸的人?给了艾芬希望,又要无情的践踏掉它吗?”
没有资格去遣责他们,没有资格将他们强行拖进自己的世界,没有资格为自己的执著要求他们放弃自己的信念。
一直忽略了他人的自己,不是世界的主角,一样为了活着拼命的人,也在不同的地方进展着他们的故事,自己,不过是其中渺小的一个。
“你真的确定那个人能活着吗?南充最后一班救援飞机你看到她了吗?没有看到丧尸模样的她,不代表她还活着,只是你没有看见而已,其实,她幸存的概幸,连万分之一也没有吧?”
其实他一无所有。
某种支撑起洛羽辰世界的信念正在还渐崩蹋,露出装饰下狰狞而残酷的真面目。以獠牙与无比的寒冷对准洛羽辰的灵魂,将其一点一滴的蚕食。
“如果这样的你仍坚持自己的目的,那我只能说,对不起,我也有我自己的信念……”
真正说起来,他们的团队脆弱的不可置信,没有铁一般的誓言,也没有共同的信念,支撑他们一起前进的,仅是所谓人类情感连接的脆弱外壳。
只是说过“想要追随”,不代表一定会追随着自己。
那样的话,不过是回报自己信任的客套话而已。
“我明白了。”洛羽辰向门口走去。
“再见了。”他撇过脸笑了。
像下一秒就会破碎般的违和。
但他还是笑了。
选择告别的少年关上门,没有留下任何阻拦的空间,他走了。
沉重的脚步摇摇欲坠,映在心底的某些东西死去了,和灯光一样碎开在空中,洛羽辰的意志在模糊。
他的眼前陷入了黑暗,正体不明的黑暗。
捧着烛台的人影站在他面前,以嘲讽的微笑望着他。
“喂,死小鬼,是时候了。”
“谁?”
“我”
“你是谁?”
“洛羽辰!”
“……那我是谁?”
“洛羽辰!”