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总共八千九百三十九颗胡虏首级。”郗鉴说道。
“不多啊。”刘预说道
郗鉴翻了翻眼皮,有些郁闷的说道。
“可是仅仅是一个胡虏首级,就要授田亩,还另有赏赐钱帛,这么说吧陛下,仅仅三天时间,清河平原两郡的府库钱帛,就已经要见底了。”
“赏赐土地的话,就算没有熟地,也可以授予荒地,但是这钱帛的赏赐,要是没有了的话,就真的什么也拿不出来了。”
郗鉴如今暂时署理两郡的钱粮,对于这些情况是再熟悉不过了。
刘预听了后,也是有些无奈。
以如今羯胡在冀州的分布数量来说,如今的这点羯胡首级,还是太少了。
自匈奴人刘渊在并州起兵反晋以来,原本聚集在并州上党郡一带的羯胡人,几乎全都涌向周边的州郡,这些人与周围的流民一起四处袭扰,特别是在石勒崛起之后,这些羯胡人更是在冀州一带大有反客为主的态势。
“如今要想清理掉整个冀州的羯胡,就必须要维持《杀胡令》的赏赐,这既是鼓动冀州百姓反抗羯胡,也能让胡汉军中自相怀疑,让其中的汉人、杂胡等人与羯胡离心。”
刘预坚定的表示了自己的想法。
自从汉人豪强张豺等人临阵倒戈之后,不仅获得丰厚的赏赐,还得到允许继续统领自己的本部兵马,在张豺等人的联络下,原本效命胡汉的乌桓人刘鹰也率领手下献城投降。
本就是各族人混合的冀州胡汉军队,经此一战之后,马上就要陷入分崩离析的境地。
所以,无论如何都不能在这个时候,把早就允诺的赏赐给削减掉,那样可就要失信于冀州士人了。
“陛下,那粮草钱帛从何处来?”
刘预说的这些,郗鉴当然也是知道,可是如何取得这些物资呢。
“哼,如今胡虏在冀州虽然势力大损,但是逃走的石虎等部,可是还有不少的兵马,现在正是宜将剩勇追穷寇的时刻,此等大事,就是为了解救冀州的士人,那冀州的豪强们出钱出力,自然是天经地义了。”
刘预知道这些冀州的豪强坞主,在之前投靠石勒,但是依然保持着相当的实力,如今石勒大败,就算是投靠刘预,也依然是把持着冀州绝大部分的财富。
“这些冀州豪强都是凭坞堡据守,其中多少丁口,多少土地,也根本无从知晓,就算是陛下想要征收赋税,也不知道每家应该征收多少啊。”
郗鉴明白了刘预的意思,无非就是向冀州豪强坞主征收“保护费”罢了。
可是,要想征收税赋,就要有完备的官僚和户籍系统,否则根本不知道去找谁收税,也不知道每家要征收多少税赋。
不过,刘预要真的想要在冀州征收赋税,还就得向这些豪强坞主征收,因为整个冀州户籍上的活人,跟本就没有多少了,不是逃离家园沦为流民,就是聚集到了各个坞堡之中了。
“这冀州的情况,我们不清楚,但是却又清楚的人啊。”刘预神秘的一笑。
“啊?陛下的意思是,要用冀州士人?”
郗鉴稍微有些惊讶。
要是用冀州士人征收税赋,虽然的确能很快掌握冀州豪强坞主的情况,但是这就十分容易造成另外一种坏的结果。
那就是冀州士人利用征收赋税的权力,很可能整合冀州的豪强势力,容易出现势力做大的情况。
刘预不可能一直留在冀州,一旦汉军主力撤离,那留守冀州的军队也是冀州兵,一旦出现割据自立的情况,恐怕要比羯胡石勒还要难处理了。
“不错,就是用冀州人,不过用的不是冀州的士人,而是张豺这种人。”刘预说道。
郗鉴一听,就立刻皱起了眉头。
虽然郗鉴知道自己的出身已经算不上什么高门,只能算是寒门,但是刚刚投诚的张豺等人,在郗鉴眼中却是连什么寒门都很勉强的。
这些人都是冀州本地的土豪,无非是有些部曲私兵罢了,既没有祖上的声望,本身也没有什么名气,如何能服众?
“张豺等人出身实在是寒微,又曾经依附胡虏,恐怕难以服众啊,这无法服众,又如何理清征收赋税呢?”
郗鉴有些担心的说道。
刘预却是丝毫不觉得有什么问题,他摆了摆手,轻松的说道。
“根本不用什么繁琐细致的征收,我问过张豺等人,这冀州大大小小的豪强坞主,几乎都给石勒进贡过,各家进贡的数目,张豺等人也都大概知道,就按照这个数目重新征收就可以,根本不用整理的太清楚。”
“而且,就算是张豺等人出身寒微,但他们手中有兵,又有我们在背后撑腰,哪家豪强敢不服?”
“凭什么胡虏在这的时候,要钱粮就给钱粮,要丁口就给丁口,到了我来就不行了,难道这些冀州豪强们以为只有胡虏敢杀人嘛?”
对于刘预的这些话,郗鉴到是颇为认同。
“不过,只怕逼迫太甚的话,再有反叛的情况发生啊。”郗鉴说道。
“嘿嘿,郗公,如今的情况下,这些冀州豪强就算是想要反,恐怕也不敢反啊,难道他们觉得自己比胡虏还能打吗,如今胡虏都被我大败,他们如何敢反?”
对于郗鉴的担心,刘预却是根本不以为然。
历史上自从西晋灭亡以后,石勒占据冀州后,就很快利用军事高压维持了冀州的稳定,并且很快收服了各家豪强坞堡,除了一些零散的乞活军势力在冀州南部之外,冀州中部最富庶的数郡都成了其根本之地。
刘预知道,只要自己收取的税赋还在他们能承受的范围内,哪怕是稍微高一点,这些豪强也不敢有什么反对。
当然,要是有豪强坞主挑头反对的话,那刘预将会更加高兴,手中的军队正好可以一次性对这些豪强完成收割。
刘预又何郗鉴商议了一番,正准备派人去召张豺过来,侍从的中军亲卫却正好进来禀报。
“陛下,张豺前来求见!”
“正好,让他进来吧。”
张豺自己来求见,刘预猜测,多半应该是信都的事情有了回报了。
果然,等到张豺进来的时候,脸上的笑容显示了结果。
“陛下,末将恭贺陛下,信都城已经降啦!”
刘预一听,心中也是高兴了起来。
要是得到一座完整的信都城,那不仅可以少却许多的后期修建,还能立刻得到城内的物资补充。
“哈哈,张将军果然了得,等到朕平定冀州论功之时,将军可居首功矣。”
张豺一听心中窃喜,口中却连连称不敢。
“全赖陛下威名,末将不过是派人传了封信罢了,那信都守将左伏肃本来对石勒侵吞部众大为不满,自从得知石勒大败之后,就更是心思惶恐,末将胞弟张豹一到,那左伏肃就立刻痛快的答应了。”
这个左伏肃本来是太行山中杂胡盗贼首领,后来跟随石勒投靠了匈奴汉国,最开始的时候曾担任石勒的前军都督,算是保持相当的权力,不过等到石勒整合胡汉军队,左伏肃手下的势力就受到了不小的削弱,几乎连张豺这种新附的汉人将领都比不上了。
“这个左伏肃,是乌桓人?”刘预问道。
“呃,可能是乌桓人,也可能是鲜卑人吧,末将也不是很清楚啊。”
张豺对于刘预的这个问题,一时竟然不知道如何回答了。
在茫茫数百里的太行群山中,散落居住了大批的乌桓人、鲜卑人匈奴人,最长的时间已经有近百了,这些各族人杂居一处,外人很难知晓他们到底算是乌桓人,或者是鲜卑人。
“哈哈,不算是不是乌桓人,只要能弃暗投明,朕答应过的封赏啊,总是少不了的。”
刘预对于左伏肃献城的允诺是县侯之爵,并且允许他率领部众迁居相对安定的青州。
“张将军,我还有一件要事,思来想去,似乎只有托付给你,才是最放心啊。”刘预微笑着看着张豺。
“愿为陛下效犬马之劳!”张豺说道。
刘预随后把让张豺征收税赋的想法给说了出来。
听到刘预所谓的‘要事’后,张豺立刻惊讶的张大了嘴巴。
“征收税赋之事,实在是太重大了,末将一个粗陋武人,恐怕难以胜任啊。”
张豺立刻推脱道。
如今的冀州郡县根本没有什么官吏户籍,就算是有,也多半是些不堪用的了,所以这收税的事情,要真的实施起来,肯定会彻底得罪许多的冀州豪强。
张豺觉得这种事情,虽然有丰厚的油水,但是要承担的风险,可不是他一个寒末降将能承受的啊。
万一,要是张豺前脚收税赋,刘预后脚就把他给砍了安抚人心,那岂不是太倒霉了。
刘预自然看出来了张豺的担心,他直接挑明了自己的态度,就是想要张豺征收赋税,就算是得罪什么豪强坞主,刘预也绝对不会向张豺问罪。
“如此一来,恐怕刀兵之事要少不了啊,如果遇到强横的豪强,末将该怎么办?”张豺问道。
“朕到时候,会在冀州留守一支精兵,如果有敢反抗不从者,自然是绝不留情。”
其实,自从西晋灭亡,直到北魏冯太后改革之前,战乱不停的中原大地上,最常用的征收税赋的方式,就已经完全不同于汉魏之时的官府统一征收了,其中最重要的环节都掌控在了州郡豪强世家的手中。
这些豪强世家的子弟担任州郡的官吏,不管是羯胡人的官府,还是鲜卑人的官府,具体实施的政策,其实都是这些人说的算数。
这种征收赋税的方法,其实效率最高,速度最快。
但是,刘预暂时不打算采用这种方法,因为这必须重要势力强大的大豪强大士族,只要能给这些人官帽子,就能替刘预收上税赋,但是其本事就是对于皇权最大的威胁。
特别是这些豪强隐瞒了大批的户口,更是让官府能征调的人力只会越来越枯竭。
所以,刘预内心是希望张豺能尽可能的‘凶残’一些,征税越是凶残,这些豪强坞主对于控制下的部曲田客就压榨的越是凶狠。
这样一来,刘预就可以利用后续的策略,让这些人身依附的部曲田客摆脱豪强坞主的掌控,重新入籍为编户。
“陛下的意思是,只让末将征收豪强坞主的税赋,至于那些编户百姓的税赋则不归臣?”
“不错,只要能把这些豪强的税赋征收上来,那朕就有了充足的资财,来赏赐杀胡的有功之人,不出一个月,整个冀州就再也难觅羯胡人的踪影!”
刘预的话中透露出来的冷酷,让张豺有些不寒而栗。
其实,张豺有些不太理解,为什么刘预对于羯胡人如此痛恨,张豺觉得有些羯胡人还是可以利用的,一定要按照《杀胡令》把他们都给杀干净,张豺实在是不太明白,感觉既浪费了羯胡的人,又得耗费钱粮。
不过,这些都不是张豺关心的,如今又了刘预的亲口允诺后,张豺立刻兴奋的退下了,他要马上去准备人手,准备开始替刘预当‘武装包税员’。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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两天后,刘预亲率大军赶到了安平郡的信都城外。
刘预手下的数万汉军列出了整齐的阵列,齐齐面向着北面的信都城,此时的汉军前锋,已经入城接管了信都城的防务。
在中军亲卫的引领下,一名辫发戎服的武将被带到了刘预的马前。
“罪人左伏肃,拜见大皇帝陛下!”
左伏肃的声音有着微微的颤抖,并不是他左伏肃胆子太小,而是因为一路走来的景象,实在是太过骇人了。
自引导的汉军前锋开始,一直到刘预的中军马前,这一路上的汉军士兵,都是人人高擎着枪矛,每个枪矛上都插着一个羯胡人的首级。
再加上汉军军容鼎盛的威武气息,让原本还有几分自恃功劳的左伏肃立刻吓得冷汗直流。