上头下发了指示, 不是村民们想不干就不干的。
村长最后做总结说, 让大家伙趁着冬日农闲,尽快把这事儿办了,反正在家闲着也是闲着, 过后大家还是该干嘛就干嘛呗。
散会后, 村民们回去思量了大半晚上的时间, 第二天难得地开始相互走动起来。
接下来的几天里, 钱宝幺瞧着大半个村子的人来家里串门拜访, 其中谈到的主要话题都是互助组的事情。
在此期间, 钱二根夫妻俩也出去串了几家门, 大都是平时相熟处得来好说话的人家。
最终在村长给的日期来临前,村民们分别试探着找合得来的, 磕磕绊绊地组成各个互助组,算是完成了目标。
村长为此又敲响铜锣再开上一场会,将每个互助组和成员一一记录下来, 之后还要上交给镇领导那边呢。
另外, 等来年开春村上春耕的时候,这些互助组就要一起劳动了, 趁着现在提前磨合磨合。
钱二根家加入的互助组是由他拉扯组建起来的, 所以组长位置就被他担下了。
只是在提交组员名单之前, 卫钢蛋突然找了过来。
“叔,你看我有把子力气,让我加入你们组吧,别人家都嫌弃我。”最后一句话让他说的都带上了一丝委屈。
他这么一示弱, 钱二根果然心软了。
钱二根想着卫钢蛋只有他家老一辈留下来的一块荒地,往年被他拾掇的稀稀拉拉不是回事儿,以后在一个组的话正好教教这小子,让他好好学习学习怎么种好地。
到时大家一起劳动,可容不得他再耍滑头。
这般打算着,钱父骤然升起一份责任心,点头同意了卫钢蛋的申请,将他的名字加在名单后面才递交给村长。
同组的组员知道后,因着村霸的强势和能力,也不敢多说什么,本着一个村的情分默认接纳了他。
等到村长录好互信息往镇上跑了一趟,回来告知村民们本次的结成农业互助组的任务圆满完成,大家继续回去猫冬,该干啥干啥去吧。
其实做完这件事,时间已经到腊月了,马上就要过年,大家伙可消停不下来。
腊月刚开始就又下了一场大雪,飘飘洒洒的像是要把来年的雪都一气儿下完。
都说瑞雪兆丰年,即便鹅毛大雪下的再大,众人也没什么怕的,反而乐呵呵地看它渐渐堆满了屋顶墙头。
待到雪停,村民们三五成群踩着厚厚的积雪去赶年集。
其中有提前置办年货的,有趁着年底热闹做点土特产小生意的,还有婚丧嫁娶的等等,大家忙忙碌碌,让村里的年味越来越浓。
与此同时,趁着天气晴好,钱二根拖出几捆今年积攒下的竹篾,搬个小板凳坐在堂屋前的日头下,开始手脚麻利地编织,看上去技术十分娴熟,从他有时晒的舒服了闭着眼打盹都能照样不停下手中的动作就能看出来了。
钱宝幺好奇地在一旁观看,小半天的时间,就见一个个箩筐竹篮在他手中成骨成形,跟玩儿的一样。
不到一会儿,钱宝芝从外面和小姐妹们耍完回来,也被吸引到这边看老爹编竹篾。
看了片刻,瞧得她有些手痒,于是悄悄拿了几根跟着学,结果七扭八扭的没编成什么出来,反而还把手指扎着了,最后不得不皱巴着脸放弃,转头跑去灶房帮钱母的忙挽尊。
钱父瞥了眼大闺女留下的烂摊子,笑了笑没说啥。
等人溜跑后,钱宝幺接手那个残废品,修修补补编出个尚且能用的小簸箕,被钱父接过去看了看,说是比她姐手巧,像他。
钱宝幺不好意思地收回小簸箕,打算放到她们屋里自己用。
因为太丑,就不搁到钱父编出那一堆堪称工艺品的箩筐竹篮中去了。
之后钱父来了兴致,亲自抽出几根比较软的竹篾给她,然后开始手把手教她拿手活计,让小闺女跟着他学编各种箩筐竹篮。
两三天的时间里,钱父将攒的竹篾用完了,编出的东西摞成一摞,除去自家要用和送老宅当孝敬的外都会拿到集市上卖钱。
钱宝幺在此期间跟着学了一手,但真正出自她手里的却没几个,被钱父都留下说自家用,舍不得卖出去。
如果不是她编出的那些看上去还可以,钱宝幺都要觉得这是钱父在给她描补。
“啥时候去卖?过两天就是赶集日啦,到时我一起过去帮忙。”钱宝芝这时候跃跃欲试道。
竹篾编完,确实要去卖了,谁知钱父听到大闺女的问话却摇摇头。
“还没写字,写上字才卖的快,等等我去找人来。”说着钱父就急忙出去了。
姐妹俩对视一眼,双双一头雾水,不明白钱父要在那些箩筐竹篮上写些什么字。
钱宝幺倒是想说自己识字,写字应该也没问题的,但这明显不符合她现如今的人设,所以也就只能把话咽回去了,打算找机会学习一下认字,以便把她识字的能力表现出来,不然等以后哪天若是不小心暴露出来,到时候就难以解释了。
两人在院里等上片刻,结果等到钱父一脸笑地回来,后面还跟着个卫钢蛋,对方手里拿着一沓红纸,连笔墨都有一份,准备的十分齐全。
“爹,你不会是找他写吧?”钱宝芝指着进门就一副乖巧大猫模样的卫钢蛋惊讶道。
钱宝幺心里有了点猜测,暂时没出声,不过心里的惊奇也不是没有的。
要知道现在这个时候文化普及率远不如后世高,所以能够读书识字的人特别少,更被提是在乡下地方了,一个村子能找出两个认字的人就不错了,一个是管婚丧嫁娶录书的老先生,一个是需要记药方子的土郎中,其他人几乎都是睁眼瞎。
而现在,钱父带卫钢蛋回来的举动却明晃晃地证明,后者是念过书认识字的,且还会写毛笔字,而能被钱父瞧中,说不定人家还写的不错。
果然,钱父应着大闺女的问话点了点头。
“钢蛋儿可是念过私塾的,不光学问好,还会写大字,前两天我看见他买红纸和笔墨回来,一问才知道他是在写春联卖,那给咱们写几个字正好,快去搬张桌子出来,傻愣着干啥。”
在钱父连声的催促下,钱宝芝噢噢应着,恍然地回屋去搬小桌子。
等桌椅板凳准备好,她才回过神,开口就怼道,“不对啊,以前咋不知道他会写对联?真能卖的出去?”那一脸不信的样子就差说钱父是不是被对方忽悠了。
钱宝幺一边帮忙铺着红纸,一边瞧了眼姐姐,觉得自从上次冰钓过后,对方好像就对卫钢蛋非常有意见,一般见面不是甩脸子就是嘲讽,也不知道后者到底哪里惹到她了。
或者是两人气场不合?
不然怎么每次都被人家噎回来,钱宝芝怎么还乐此不彼地每每再次迎难而上呢。
钱宝幺摇摇头,下一刻就听到卫钢蛋一点没把钱宝芝的挑衅看在眼里的样子回答说,“你们又没问,不过是会写几个字,做甚到处去说。”
钱父:“就是就是,学过的墨水都是自个儿的,干啥嚷嚷的人人都知道。”
钱宝芝:“…………”
钱宝幺看着姐姐又被噎住的复杂表情,差点扑哧笑出声来,不过为了对方的尊严,她勉强帮一把适时转移话题。
“爹,你是准备把字写在红纸上,然后贴到那些箩筐上吗?”
“是啊,幺儿就是聪明,一眼就看出来了。”
“那打算写什么字啊?”
“写福字,过年讨个吉利,写福好卖。”
父女两人的谈话过程中,钱宝芝缓过了刚才的尴尬,而卫钢蛋也按照他们的决定开始在四方红纸上笔走龙蛇、挥墨渲染,不到片刻的功夫,一个大大的福字就在第一张红纸上成形。
“好!”钱父很给面子地立即鼓掌。
虽说他也不懂写大字什么的,但他会看啊,那个刚写的福字他瞧着就是好看,可不就是好的嘛。
钱宝芝撇撇嘴,抱着手臂旁观着那些写出的大字也说不出什么不好来。
钱宝幺瞧了瞧,感觉写得挺有风骨,已是很不错了。
等到卫钢蛋把一沓红纸写完,钱父赶忙让钱母打一碗浆糊出来,然后也不让俩闺女帮忙,自个儿亲手把晾干的红纸福字一张张贴到他编的箩筐竹篮上去,瞬间将其提升了一个档次,想必能卖出个好价钱。
完后,钱父看卫钢蛋的眼光都带上了一丝对读书人的欣赏。
村里都说村长家的王红军最是有学问,看着就像是读书人的料子,但以他的眼光瞧着,分明是卫小子肚儿里更有墨水。
不然平日里咋不见那王红军露两手使使?光说不练怕是假把式。
有了钱父的看好,卫钢蛋这一回又顺利留下吃饭了,气得钱宝芝白眼都要翻到天际去,差点挨了老爹的训。
赶集那日,钱母照例带上两个闺女去坐村长家的驴车。
而钱父则用扁担挑起箩筐,将要去卖的东西都塞进去,悠悠达达地提前启程了。
同行的还有隔壁的卫钢蛋,外加他的小伙伴,他们推着独轮的板车,上面装着鱼桶山货等等杂七杂八的啥都有。
地上的积雪厚厚的还没化,人走在上面结结实实比石板路还平顺,不到小半晌的功夫就到地方了。
卫钢蛋人多势众,在集市上有一定地位,他摆摊的位置一般没人敢去占。
所以等他们到达的时候,和别处满满当当的摊位比,他们惯常用的地儿还是空着的,小伙伴们顿时动作飞快地将摊子摆开,马上就准备开卖赚钱了。
这边顺利,钱父那里正愁着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