赵曦真怀疑王安石是怎样积攒下名望的。
全靠文采?或许是吧,除了这点,赵曦在王安石身上,找不到一丝被人亲近的优点。
不说他不修边幅的生活习性,也不说他执拗的性格,就他这随时让人不爽处事方式,着实是让人记恨呀。
想想后世知道那些反对他变法的人,从富弼、韩琦、文彦博,到欧阳修、司马光、苏轼、苏辙,再到吕公弼、吕公著、范纯仁等等。
从政客到文人,再到世家子弟,没一个支持他变法的。
而再看看他的那些干将。吕惠卿、蔡确、吕嘉问、曾布一直到章。不是投机者就是家贼,要不就是品行不端或者有恶迹的。就是章,都因为出身的问题,老被人非议。
赵曦也知道历史记载是被人粉饰的小姑娘,但对于王安石变法,被人说成是触犯了大地主的利益……这一点确实是有。
现在赵曦看来,王安石的变法就是不触犯大地主的利益,也一样有很多人反对。
他的做法是真不怎么滴。
是,老王同志确实有能力,多年地方官经历,也确实让他看到了国朝的弊政,他估计也想了不少办法。
可你把想法拿出来让大家参议参议又能咋?谁要去抢你的功劳了?
你在政事堂跟大家商量好,然后在集议时提出来不好吗?非得这样!
在王安石说有办法,而政事堂的相公们一脸惊讶并有些恼怒时,赵曦就知道,这王安石又错了。
王安石估计把政事堂的各位,看成了顽固不化,抱残守缺,不思进取的一群老顽固了…~这好像也不算错。
可没必要因为一个青苗法的受阻,你就给自己拉仇恨吧?
早先赵曦一直等着王安石,目的就是想让这老头凭三十年士林声望,来做自己革新的枪头。
现在,赵曦都有点不忍心了。
王安石在进入宰辅时,好像就准备着当孤臣了!
说真的,王安石的做法,不仅仅是让政事堂相公难做,就是赵曦都有些为难。
赵曦想改变国朝现状,却没想过搞得血淋淋的,他期望的和风细雨,循序渐进,一点一点,在大家不知觉中把现状改变了。
就像他这些年做的,从拉拢臣工开矿,新币铸造,到护卫营练兵之法,轨道铺设等等。
他一点一点的,把朝堂臣工装进套子里,慢慢的解决了国朝财政窘迫以及冗兵弱兵的现状。
可现在老王一副千万人吾独往矣的态势,让赵曦很为难……
或许赵曦想错了王安石,也可以说是自己低估了王安石。
现在这情形,更像是王安石摸清了官家有革新的心思,从而绑架了赵曦,与君王结成同盟,然后实现自己的抱负。
谁主动谁被动,又有谁能说的清?
反正现在王安石又抛出新法了……
农田水利法……王安石呈上来了,看来是早有准备的。
这是赵曦要求的,也是问责诸位相公的。这时候王安石呈上来,他只能接着……
王安石不在乎其他人怎么看,否则他也不至于几个月不洗澡了。
可赵曦…~这时候为不能在意其他人怎么看了,否则自己前面问责的那些话就没意义了。
这是一项真正利国利民的措施。
王安石确实是治政之才,赵曦在看完农田水利法之后,不得不承认人家老王的才能。
应官吏诸色人,有能知土地所宜种植之法,及可以完复陂湖河港,或原无陂塘、圩、堤堰、沟洫而可以创修;或水利可及众而为人所擅有;或田去河港不远为地界所隔,可以均济流通者;县有废旧旷土,可纠合兴修;大川沟渎浅塞荒秽,合行浚导,及陂塘堰埭可以取水灌溉,若废坏可兴治者;各述所见,编为图籍,上之有司。
其土田迫在川,数经水害,或地势污下,雨潦所钟,要在修筑圩、堤防之类,以障水涝,或疏导沟洫,畎浍,以泄积水。县不能办,州为遣官,事关数州,具奏取指。
农田如荒闲可事垦辟,瘠卤可变膏腴,旱地可为水田,水域可为在地之类,水利如陂塘可修,灌可复,积潦可泄,圩堤可兴之类,吏民皆得自言,由州县实施,行之有效,按功利大小酬奖,农田水利,田受利人家出工,出料兴修,若工设浩大,民力不能给者,许予常平广惠,仓系官钱斛内借贷使用,也许州县劝谕特乃人户出钱借贷。永利可及众而被私家占擅的,则为之均济疏通。
说真的,这农田水利法,除了王安石捆绑了青苗法借贷以外,赵曦找不到一点不合时宜的地方。
他甚至觉得,就是自己沉下心来做,也顶大了到这个程度。
不是说赵曦就比人家王安石强,而是赵曦多了千年的见识,脑子里有太多的实例。
而王安石这是首创……
“诸位看看吧……”
青苗法或许还有执行难和担心摊派借贷的理由,可这农田水利法,切切实实的利国利民,甚至为有利于整个势官富姓的兼并之家。
赵曦想看看,这些相公们,到底能无耻到何种程度。
“国朝耕田锐减势在必行,也迫在眉睫。青苗法尚需商榷,而此农田水利法,多有借助青苗法之处。”
“陛下,臣以为,此农田水利法适用,但需待青苗法试行以后再议方可。”
司马光,你真的让我很失望!
从学术争论到庭辩,再到青苗法的政见不同,就真的让你跟王介甫绝对对立吗?
你这已经不是论政了,而是单纯的因人废事。
赵曦没搭理他,真的很失望。
“陛下,农田水利法于国朝大益。在青苗法未定论之前,可先行推广。”
“至于其中民不能给者,应该是规模大,涉及府县众者……待农田水利法推行之后,想必朝廷会在短时间内完善青苗法,两不耽误。”
韩绛倒不是看到了赵曦对司马光的不满,他本来就是支持革新的。
像农田水利法这样于国于民都有益的革新之法,他不介意明确态度。
“韩相公以为如何?”
赵曦还是尊重了一下韩琦。
“臣附议,可先行推广,至于民不能给者,搁置,或由官府主导,或由民间自行筹措均可。”
一而再可以,再而三不行,韩琦还没准备好挑衅官家的忍耐。
关键是,这是文官团体中间的分歧,不是文官整体面对官家。
官家是裁决者,不是参与者。他还清楚这点。