深城希尔顿大酒店宴会厅内,2019全球智能手机产业高峰论坛正在如火如荼进行。刚刚结束演讲的林远收获到雷鸣般的掌声,主持人示意他坐到舞台最中间的豪华真皮沙发上,沙发软绵绵的,还没等他转换到最合适的坐姿,记者们就迫不及待地提问了。
“您好,林总工,对于应龙2000芯片今天所取得的成就,您怎么看?”一个年轻漂亮的女记者微笑问道。
“坦率地讲,应龙2000芯片能够收获如此广阔的市场是我没有想到的。我们当初制造这款芯片是为了应对国邦代工业务的下滑,甚至可以说是危机。但当我们越做下去就越感觉到,如果中国生产不出高端芯片,就会一直被美国卡着脖子走,这是所有中国人都不愿意看到的。”
“您好,林总工,您觉得国邦手机超越IPONG手机了吗?对于中国制造业和美国制作业的差距,您怎么看?”一个美国男记者按捺不住情绪,露出犀利的眼神,说着一嘴拗口的中文。
“呵呵,坦率地讲,我只能说在某些方面国邦手机确实已经站在了世界的前列。十几年来,我们也一直在向IPONG学习,也交了很多学费。中国虽然是制造业大国,但还不是制造业强国,这一点我们现在必须要承认。四年前,政府提出《中国制造2025》战略,我们要力争用十年时间迈入制造强国行列,力争二十年时间达到世界制造强国阵营中等水平,力争在2049年中华人民国和国成立一百周年综合实力进入世界制造强国前列。我听了很激动,这是对我们年轻一代科技工作者的激励和鞭策,也是我们这一代人的历史使命。未来,为了站在世界的最高点上,我们还将继续向IPONG,以及其它的美国高科技集团学习,这是中国制造走向中国智造、中国创造的必经之路。”
又是一阵雷鸣般的掌声,原本还想再说些什么的美国记者只能无奈地摇摇头。
这时,记者们一个个热情高涨,一个个问题接踵而来,林远一一对答入流。
“您好,林总工,我想问您一个稍微私人点的问题,您是如何从一个农民工成为国邦的总工程师的?还有,这其中有什么秘诀可以给大家传授一下,我想很多流水线的工人都会很感兴趣的。”一个戴着大圆框眼睛的女记者,用一种可爱俏皮的语气问道。
现场的氛围一下子就轻松起来。林远面带微笑,趁机挪动了一下屁股,扶了一下黑框眼镜,喝了一口水,然后环视四周,思绪纷至沓来。
“我……”
18岁之前,林远始终相信命运是掌握在自己手里的。他是小湾村有名的小秀才,戴着一副小眼镜,家里收藏着几本厚厚的百科全书,那是小学毕业考第一名从父亲那里得来的奖品。父亲在城里的工地上打工,每个月发工资的时候回家一次,经常是半夜三更才到家。林远懵懵懂懂听到院子里的狗叫声,然后睁开眼睛时,父亲已经坐到床边,顾不上桌子上用篓子扣起来的饭菜,一把脱掉裤子,只听“滋啦”一声,蓝色内裤的小口袋里窜出了一张张皱巴巴的人民币。有一百元的四大伟人,也有十元的大团结,它们的出现让母亲一晚上都处于兴奋之中。
第二天一大早,父亲就回了城里。他留下一本崭新的《读者》,林远打开看,上面有一篇文章写二十一世纪新人必须要掌握三项技能:电脑、英语和开车。
他上了初中,坐着拖拉机去镇里上学,学了英语,踌躇满志。最让他感兴趣的是电脑,他只在新闻联播里见过,一个个老外对着一台台白色电脑,屏幕上密密麻麻的数字不停地闪来闪去。后来他才知道,这画面来自美国的纳斯达克,08年金融危机很多人在这里折戟沉沙。
郑南飞是陈鹏的表哥,在县一高读书,暑假来小湾村玩的时候,专门给他们讲了电脑的故事。县一高里只有一台电脑,被校长当宝贝一样放在微机室里,只有上级领导视察的时候,才让学生装模作样地操作一番。郑南飞因为成绩优异,被委以重任,趁校长老师不注意,还玩一玩扫雷游戏,这样还培养了他移动鼠标的速度和准确性。
几年后,陈南飞考上了大学,去了改革开放前沿地深城。林远听说那里的工厂仓库和电子市场里堆满了电脑,连算命的都在用电脑算命。林远也如愿以偿地考上了县一高,在那个郑南飞待过的微机室里,已经多了好几台电脑,虽然还不能上网,但是已经这个偏远农村的少年对高科技产生了浓厚的兴趣。
陈鹏比林远大一岁,初中没念完,就跟着村里的老王头学劁猪。
老王头瘦黑瘦黑,背微微有些驼,走起路来一摇一晃,见人就点头笑笑,有点像电视里的狗腿子汉奸。有一次,陈鹏跟小伙伴们站在一户人家的墙头上看老王头劁猪,猪是大猪,小的时候没劁,主人家现在要亡羊补牢。
只见几个人使出浑身力气按住猪腿,可猪的力气极大,随时都有可能挣脱。老王头目露凶光,坦然自若,嘴里叼着刀,一把捏住大猪身下的那对蛋蛋,再腾出右手拿刀去割,伴随声嘶力竭的嚎叫声,三下五除二,两个圆滚滚的肉蛋蛋就掉到了地上,红红的猪血滋啦流了一地。
陈鹏看愣了,其他的孩子都说可怕,林远甚至一直捂着眼睛。陈鹏虽然从小胆子大,但是看到这种场景还是不免有些胆战心惊。只是在这种场合,不免要装的勇敢一些,总不能让老王头看扁了。几分钟后,整个劁猪的流程结束,大人们放开猪脚,猪直立身子,疼得四处乱撞,撞开院门,飞奔而出。
“哪里逃!”陈鹏迅速从墙上跳下,朝着发疯的大猪奔去。
老王头看着愣头青一样的陈鹏,在后面嘿嘿地笑。不久后,老王头决定收陈鹏为徒。劁猪是老王家的独门绝技,从清朝那会儿就遵循着传男不传女、传内不传外的的规矩,垄断了十里八村的劁猪市场。只是儿子孙子对劁猪都不感兴趣,宁愿在背井离乡外出打工,老王头着了急,总不能把祖宗的手艺带到棺材里,这才把手艺传给陈鹏。陈家人为了表示感谢,特意摆酒设宴,陈鹏在老王头面前磕头,就这样稀里糊涂地进入了劁猪这个古老的行当。
林远高中三年,每次回家总能看到陈鹏骑着一辆破旧的摩托车,车把上系一根红布条,身上斜跨着一个绿色的帆布包,里面装着小刀、钩子、缝针和线。看到林远,陈鹏大老远打招呼:“哎,林远,跟我出去兜一圈去。”
林远心领神会,坐上摩托车,两个人一溜烟就出了村子。
陈鹏问:“你胆子可不小啊,敢坐我的摩托车,不怕我把你阉了啊?”
林远答:“陈大胆,不要作孽太深。”
随后两个人哈哈大笑。
不过这一次,他并没有坐上摩托车,而是径直回到了院子里,轻轻地把锈迹斑驳的大门关上。几分钟后,摩托车重新发动,轰隆隆地消失在了他的耳边。
傍晚,黑白电视机里新闻联播的音乐响起,一家人开始吃晚饭。饭桌在床边,父亲靠着床帮,母亲和林远坐在凳子上。林远眼眶湿润,两行眼泪像*水一样往下淌,母亲起身给他递来毛巾,他一把拽过,大踏步地走到院子里。
外面,夕阳像一盏红灯,照在林远脸上,也染红了整片天空。他第一次感觉到人生是如此无力,而命运并不掌握在自己手中……