雅风小筑。
门外高高挂着两个红灯笼,门内灯火阑珊处,风盈盈坐于床沿,十八芳龄的她,也有属于少女的梦,会幻想自己的新婚之夜,羞涩无措,不停地搅缠手上的绢丝。等待新郎来揭头盖,然后——共饮交杯酒。
可是已经四更天,该来的人还是没有来。
这时急剧的脚步声传来,“轰——”地推开房门。小棠跑得气喘吁吁,倚着门大口大口吸气。
风盈盈扯下头盖,急切地问:“发生什么事了?”
“小……小姐……,庄主在大厅…大发雷霆!”
大厅之上。
“什么?他们不见了,你们居然现在才来报!”风舞辕吼声如雷,如鹰的犀利眼睛横扫跪在一地的奴仆!个个都哆嗦着身子,还没见过庄主这么恐怖的表情!还好宾客们都耳酣酒醉回去休息,否则知道他为飞凰教大闹喜堂,又叫人笑话了!
“我们在兰苑发现他们不在之时,想马上给庄主汇报,可怎么都找不到路了…”一个比较大胆的仆人解释道,老天,他们走了几个时辰才转出来,真是活见鬼了。
“他们也太不将我放在眼里了!”风舞辕愤怒地一手拍在桌子上。匆匆赶来的风盈盈看到的就是那张玉石圆桌碎裂倒地,她的心也惊惧得震颤起来!
他以归天图为条件,是要把他们收揽旗下,竟然用逃走来搪塞他,简直…罪无可恕!
一旁的筠夫人忙安慰道:“何不命人把他们捉回来?”
“你在做梦吗?飞凰教的人是说捉就能捉的吗?”斜睇着她,他怒斥道。
筠夫人顿时不能作声,眼中蕴着委屈的泪光。
“庄主,我领命!”一个沉郁的声音响起。所有人的目光都转向他。一直沉默的雷烨此时才说一句话,而且一语惊人!
☆ ☆ ☆
在雪山岭东南面的森林中,一辆马车停伫。
凌羽盘膝坐于马车内假寐,四侍婢持剑立于四周,成四角之势!
凌珑带着那只魔独自策马往四南方向走去,而他要为她挡下来势汹汹的追兵,以他看来,骄傲如风舞辕,决不会大张旗鼓地找他,他很期待,剑风山庄会派些什么样的高手来拦截他!
突然一阵肃杀之气传来,十分浓烈,他惊惧地睁开眼睛。
他猜错了,风舞辕竟出动一队人马追截他!而且瞬间包围他们。
他揭开幕帘,只见一群黑色骑兵,他们身上只有一种服饰,黑衣黑斗笠,而且看不见他们的脸,因为他们都缠着一层一层的纱布,连眼睛都没露出来!
“少主,小心!”琥珀提醒他道。
如一声令下,骑兵一同冲向他们!
没有血腥的厮杀,没有哀嚎,只有杂沓的步伐声,金属碰撞之声。
琉璃把剑刺进一个黑衣人胸膛,然而却像捅进一个虚无的洞中,再抽出来,居然毫发无伤!
哼,又是一群妖孽!
“摆阵!”凌羽厉声喊道。五人双手结印,各倨一方,一起催动着咒语,顿时在脚下练成一个巨大的法阵,五行阵内,所有的黑衣人倏地不能动弹,哆嗦了几下,身上的衣服随即褪落在地。
他们竟是没有实体的!
没有形体的军队,必定是有人操纵的,那个人是谁?难道是风舞辕?他不见的有那么高深的玄术!
“少主,现在怎么办?”琥珀担忧地想,他们还不知道剑风山庄有此一着,凌珑现在独自一人,若她碰上黑衣人,后果不堪设想!
“把他们引到卧云居,绝不能让他们找到凌珑!”
☆ ☆ ☆
一场惊雷雨后,天地被洗涤得清新明净,沉寂的泥泞路上低洼之处都蓄积了片片水泽。一只螳螂蛰伏于草丛中,伸展着如锯刀样的前腿,鼓突的大眼停留在水泽边那只青色蚱蜢,殊不知桑树上的黄雀挠有兴味地看着它。
一阵急骤的马蹄踏于水泽之上,水花四溅,惊走了蚱蜢,也惊飞了那只黄雀。
缰绳一勒,马儿被迫停了下来,马背之上,凌珑举手撩望远方,确定没有迷路之后,看了看趴伏在马背上的白发男子。
没有马车赶路,她只能让马驮着他走,披星戴月地赶路,他始终没有醒来,若不是他的眼皮偶尔还会动一下,她还以为他是个死人!
他的四肢缠着纱布,没有血丝渗出,那些陈旧的伤口早已变成腐肉,不禁怀疑,他是靠什么勇气而活到如今!
老哥的医术还不足以医治垂死的人,她要造访一位故人,如果那个人都束手无策,那他的命就真的休矣!
“你真的是统帅魔军的大将吗?如果是,一定非常怨恨吧!”她轻笑道,捻起一缕白发在手上把玩,“我也不知道救你是对还是错,如果你会给人间带来灾难,那我该怎么办?”她突然伏下身在他耳边低吟:“呵,我会——亲手杀了你!”
多日以来无聊地赶路,她习惯了在他耳边说话,恐吓的,嘲讽的,安慰的,也不管他听见没有,毫无反抗能力的他——很好欺负。
“不过你现在还不能死哦!我会带你找一位神医,看!那座山,就在那里。”她提着马鞭,眯着一只眼望向远处逶迤蜿蜒,层峦叠嶂的山脉。
☆ ☆ ☆
首阳山。
迭障尖峰,回峦古道。晨曦的第一缕曙光便照在这座巍峨之上,故名首阳。
野草铺道,苍松迎客。凌珑来到香桧树下的草庐前,下了玉骢马,便把白发男子扶下,拍拍马臀,让它自行觅食去。
草庐之前,竹架上摆着主人晒草药的箕篓,木门紧闭,凌珑径自推开门,将他扶躺在一张软塌上。环顾四周,桌子上有薄薄的灰尘,不禁感到失望,这里的主人已经好些时日没回了!
她十分熟稔地走进厨房,拿起汲水的桶,再出门到井边打来一桶水,简单地打扫一番,草庐顿时格外明亮!
似是有了点知觉,他艰难地睁开眼睛,修长的睫毛一扇一扇,看着那个整天在他耳边聒噪的女人正十分忙碌地走动!目光自然也随着她的动作转动。
感觉到有人注视着她,她也停下手上的动作:“诶,你醒了!”那双幽蓝眼眸非常好看,就像是…蓝宝石。宝石?这个字眼让她笑逐颜开!
“要喝水吗?”明知道人家没力气回答她,仍然自顾自地问,一路上他都不饮不食,难道这就是魔族的好处?倒了杯水递到他面前,她要知道,他的手还能不能拿东西?
一如她期待的,他缓缓抬起了手,虽然不灵活,但还是有力气的!她拿着他的手掌握着杯子,然后悄悄地松开…
啪――杯子滑落到他身上,水侵湿了他的衣裳。
凌珑一怔,他的手——竟然这般无力,难道就此残废了么?那他的脚呢?想到这里,不禁低着头看他的脚腂。
“啊——”他竟叫出声来,凌珑惊诧地望着他,那双蓝宝石竟然弥漫了氤氲的雾气。她知道,他很痛苦!若不是他还能咿咿呀呀地发出声音,甚至还以为他已经哑了!
她拿了块干布替他擦净:“不要担心,能治好的!”嘴上虽然这么说,心里却暗忖,那只狐妖怎么还不回来!现在等着她救命呢!
一连数天,凌珑早早便起来,确定他还活着之后,便拿着箕篓出去采集野果,还有…每天都带回一束橘红小花,熬成药汁,喂他喝下,起初他还点滴不进,药汁顺着嘴角流走,索性捏着他的鼻子,把药全数灌进去,呛得他连连咳嗽,连原本毫无血色的脸,都咳出不自然的绯红!呵,这还是她不肯吃药时凌羽对付她的绝招!然后有空没空都在跟他聒噪,她发誓,这辈子从来都没有这么长时间的自说自话!
而他终日像只猫一样仰躺在软塌上,而睁眼闭眼就是他每天能做的事!即使睁开眼,也就倦慵地看这窗外的天空…硬是不愿意说一句话!每天,她都会给他拿杯子,从起初还拿得不稳,渐渐的还能勉强地握住!只要有丁点进步,她都会高兴地跳起:“哟嗬!我的药起作用了,看来我也可以当神医啦!哈哈!”然后,他便狐疑地望着她,那种眼神就像是看到一个——怪物!
“怪物?你才是怪物呢!”丢下一句话后,她惊住了,就是这样!她经常会有意无意地知道他在想什么,就像她自己想出来一般!难道——她有两个心!
某一天,她如往常一样醒来,惊讶地发现,塌上的人不见了!突然心里有莫名的躁动,飞快地奔出门外,而他居然跌在地上,她生气地道:“好端端怎么跑出来,你走不远的,到底要去哪儿啊?”
果然,他直勾勾地望着前方,依然不说话!
她忽然感到,连他自己都不知道要去哪!
又接下来的每一天,她一觉醒来,不再确定他是否活着,而是寻找失踪的他,而他出走的路程也越来越远,但她总能找到他,然后背着他一颠一簸地走回草庐,他难道不知道,他真的很重!唉,想累死人吗!(未完待续)