头顶的中铺是一个短发的“姑娘”,全身NORTH FACE冲锋衣裤和防雨罩下的背包显示自己的驴友身份,说是姑娘是因为她的打扮确实可爱,除了专业的户外装备外,所有外露的衣物和用品上都是卡通图像,连水杯上都有一个大大的HELLO KITTY,用色也是以桃红粉嫩居多。可是不能不为这个“姑娘”打上引号,因为从面部年龄来看,这个姑娘比起那个抱孩子的母亲至少大出十岁,上到自己的铺位后就听起了MP3,对身边的人和事不去关心。
最上铺的男人三十岁不到,自从上车就一直坐在靠窗边的凳子上看着外面,一动不动,要不是他先把外套放在上铺,马鸿陵也不敢肯定就是自己的邻居,顺着这个人的目光,马鸿陵看到了站台上还有一个女人,显然是送行分别的一对儿,可是双方没有任何挥手告别的动作,只是在静静的凝望。
还没有顾得上分析同铺位的这几人哪个有可能是“自己人“,马鸿陵就听到隔壁铺位传来在个大嗓门:“来来来,我有扑克,兄弟伙一起打,车上不让耍钱,祥子,输了贴纸条!”听声音分明是罗席楠在叫嚷。
同时,田化祥的声音也传出:“老南,打就打,未必我还怕得你,等一下你脸地方不够了,屁股一样要得!”这话惹得邻近的旅客们哄堂大笑。
马鸿陵心中大宽,终于等到自己人了,依照前面的约定马鸿陵不打算现在就交流,过了十几分钟,从行李袋中掏出陈洪涛给的杯子,借着打开水的机会走过隔壁瞅了一眼,隔壁打牌的除了罗席楠和田化祥,还有四个满口西北方言的普通旅客,不知道是不是自己人。
罗席楠已经贴了第一张纸条,田化祥不依不饶的说纸条太小,配不上罗席楠的胖脸,两人很投入的争闹,根本没有抬头去看经过的马鸿陵,马鸿陵心知这二人肯定发现了自己,有这样的高手在侧保护,让人安心太多了。
打水时马鸿陵突然想起没有看到王平,隔壁铺位的六个人都在,王平在哪里?打水归来再次经过时,马鸿陵又趁着看打牌的热闹找了找,确实没有发现王平,不过既然陈洪涛已经安排过,王平也肯定在车上。
轻微的摇晃后火车启动了,追着渐渐落下的太阳西去。马鸿陵借着上厕所把车厢整体走了两遍,没有发现任何特殊的人和事,大人笑小孩哭,售货员推车喊着啤酒饮料,列车员端着夹子喊换卧铺卡,两个旅客为争行李架的位置不住斗嘴,所有场景和普通的火车完全相同。
马鸿陵摇摇头,把注意力放回自己的铺位——绑匪既然指定自己在今天上这趟车,没有理由不派人在车上观察,但是未必知道自己所在的铺位,所以现在不一定能遇到绑匪,过一会肯定会有人来走动确认,甚至是主动搭讪。陈洪涛为防内鬼,把罗席楠和田化祥安排在隔壁,那么自己这个铺位上的人也一定有明面上的自己人。
小夫妻俩肯定不是,哪有行动中带孩子的;靠窗坐的上铺男人也肯定不是,这样深情送别的凝望绝不似作假;中年业务员有可能是,但手黄牙黑的样子,一路又向妇女们吹牛摸手,如果是得话那得多么精深的伪装功夫;驴友模样的“姑娘”极可能是,坐上这趟车打扮成进藏驴友最好不过,而且年龄上也应该是军方特工的黄金时期,只不过伪装太嫩,让人很容易注意。
火车过了邢台后天色就完全黑了下来,马鸿陵买了一份盒饭草草裹腹,绑匪的联络还没有来,京广线是交通大干线,县镇稠密,估计不是下手的理想场所。很可能对方会在陇海线的三门峡之前提出要求,但那时也到了半夜,抛出窗外也看不到,况且T151是空调车,窗户基本是封死的,厕所里的窗户也只能打开个窄缝,不足以扔出装有转经筒的盒子,既便扔出去也会粉碎,绑匪根本不会要的。
难道真象自己对陈洪涛玩笑式的分析,从桥上扔下?这一路只有黄河桥有这种可能,可是火车不停根本也扔不到水里,最多扔到铁轨边一样摔坏。绑匪会让自己砸破窗户再扔么?手头没有工具,钢化的中空玻璃怎么砸碎,绑匪不会想不到这一点。
夜里11点多,卧铺车厢已经熄灯,马鸿陵的手机发出清脆的提示音,短信来了!一个陌生号码发来了简短文字——
马先生:
很高兴你坐上了这趟火车,请好好休息,明早我会和你联系,晚安。土山
对方居然说晚安?不准备在今天交换了?莫非是故意放的烟雾,好让暗地里的陈洪涛等人放松警惕?如果是烟雾得话,这种伎俩别说对陈洪涛,对自己也根本没有用。
马鸿陵知道此时自己的电话肯定在最严密的监控中,短信内容同样会被陈洪涛获知,果然,过了几分钟,陈洪涛给的另外一部手机就来了短信,只有八个字——
看好东西,保持警惕。
看着陈洪涛发来的指示,马鸿陵打定主意今晚一定要保持精神,可是上车前忘记带烟,此时就连列车员推销的香烟也不敢买,只能靠在枕头上休息起来,把行李包放在枕头内侧,稍有动静就会感觉到。车厢无灯视线受阻,但是耳朵却“满负荷”在运转,隔壁罗席楠和田化祥早已不打牌,偶尔有几声呼噜响起,孩子的咂嘴声、其他人电话的按键声,旅客走动的脚步声听得一清二楚,马鸿陵保持着最为清醒的感观,在黑暗中等待着未知的发生。
可是清醒的感观没有维持多久,一种无力感悄悄占据了意识,马鸿陵再想掐自己的肌肉已经使不上力气,眼皮如同千斤重闸,沉沉的闭上了……
马嘶,枪响,人呼同时在耳边炸起。
万里晴空下,火车在无际的钢轨上奔驰,窗外是茫茫戈壁,酷热的尘风把这条奔腾的“钢铁巨龙”死死绑住,有十几个人骑马从车后赶上来,一边放枪一边呼喊,似乎喊的是:停车,交出经筒!
这一幕分明是美国西部电影中常见的匪帮抢火车啊!
周围的乘客吓得东躲西藏,马鸿陵抱紧了行李袋趴在卧铺把头低下,对面的一家小三口全部钻在下铺床底不敢出声,中年业务员却掏出枪来与窗外对射,果然有被击中的土匪翻身落马,驴友“姑娘”丝毫没有害怕,甚至摸出一个卡片相机开始向窗外拍照,那个一言不发的青年男子继续坐在窗边眺望,横飞的子弹打破了玻璃,青年男子拨开脸上和头发上的玻璃渣,依然深情凝望着窗外,似乎自己的恋人还没有离开。
隔壁保护自己的罗席楠等人也不知去向,越是危急关头火车偏偏开不快,匪徒人多越来越近,跑到窗外的一个匪徒满脸祈求的表情望着马鸿陵,似乎抢劫互换了角色。
现在已经能清楚的听到这个匪徒哀求:求求你,救命!给我经筒!再看这个匪徒,面容突然变成了刘曦颜的样子,满眼泪花一股诀别的神情。
马鸿陵心中一痛,下意识的举起行李袋就要扔出去,身边突然伸出两只手把行李袋夺过,扭头一看,抢包的原来是一家三口中的男人和女人,这个一直懦弱的男人此时露出阴险的笑容,而女人怀里抱着的正是自己的行李袋。
婴儿呢?马鸿陵忽然感觉自己怀中有一个东西正在挣扎,低头再看,一个塑料的婴儿玩具不住踢腾,再抬头时,年轻的夫妻二人已经消失,行李包彻底不见踪影。
马鸿陵急怒之下猛的起身,突然听到熟悉的人声,又看到熟悉的车厢,再赶快扭头,发现行李袋还在枕边,解开后袋里的东西原样未动,马鸿陵心底长出一口气,抹了抹额头上的细汗,一场噩梦而已,自己的警惕真是太差了。
天已大亮,中年业务员正在向小夫妻宣传着宝鸡名吃岐山臊子面的九字口诀,一碗上等的臊子面应该具体煎稀汪、薄筋光、酸辣香的特色,听得小夫妻兴趣浓厚,议论着如果拿回来老家卖,应该比炸油条的利润高吧。
窗外已经是明显的关中物候,铁路南侧的秦岭巍然不动,渭河两边平原上的麦田浓绿无比,饱满的麦穗稍有些弯曲,再过一个多月这里就会是整片开镰收割的热闹场景,同时也会迎来又一个酷热的夏天,酷热?怎么此时的温度比昨晚还要低很多,马鸿陵有些纳闷,难道火车上这么早就开空调了?
这时听到走道里户外姑娘在对列车员抱怨:“你们的窗户怎么碎了,这一晚上可把我冻坏了,我要上高原的,感冒引起了肺水肿可不是闹着玩儿的!”
列车员带着脾气回答:“我咋知道撒,我接班后就摊上这事了,玻璃坏了还要扣我们钱,这趟出车真倒霉撒!”(未完待续)