相较于一般画师而言,姜煜画画的速度很快,但他自己并没有这个自觉。
或许是因为他身边的一群画师,都是属于那种绘画速度又快质量又好的类型吧。
就在弹幕还闹腾的时候,他已经勾勒出了最基本的草图——那是在一大片不知为什么留下的空白当中,占据整个画面左侧与右侧一部分,手持棍状物伫立着的人影。
从目前勾勒出的线条来看,应是穿着长袍的男性,若是再加上那根棍状物,许是玄幻作品中登场的魔法师一类角色。
「居然画男人,走了」
「前几分钟还在看傻吊网友的弹幕,回过神来一看居然底稿都画好了!」
「你们画师都是这种怪物吗?」
「别瞎说,只是这个既会写书又会画画,同时作曲唱歌也不赖的人是怪物而已」
「提醒一下,『SPS』的程序担当好像也是『御主』」
「草!这人究竟还有什么不会?」
姜煜没有抬头看弹幕,自然也就不清楚弹幕风向一转,从催更变成了讨论他这个人是否还有什么擅长的领域。
从已然暌违许久的天朝高中生的时期开始,他就是那种一旦开始专注在某件事上,就很容易沉浸其中忽略周围的类型。
笔走龙蛇间,画面渐渐成型。那是一个穿着样式简约、却带有神秘花纹与飘带的长袍的男子。男子头发凌乱,手中握着好似枯枝一般的法杖,并且在男子握着法杖的手旁,还有一个从法杖上端延伸下来的奇怪部分,似乎是一个把手样式的物件,细碎的流苏从末尾垂落下来。
「这是哪部作品的魔法师?难道是新作?!(做梦表情)」
「这个发型就给人一种轻佻的感觉」
「比起这个,你们没觉得屠苏老师画工越来越好了?」
「有一说一,确实。跟之前推特上的图比起来进步好大」
「指正:屠苏老师→百里老贼」
「迫害?请加大力度!」
人物构图基本完成后,姜煜揉了揉手腕,瞄了一眼弹幕,语气随意地答道:“因为跟画师朋友请教过了,这点进步是当然的吧。”
「画师朋友=柏木英理」
「不是色图,我觉得不行(摇头表情)」
「没学到精髓(大笑表情)」
姜煜自然不会解释自己口中的画师朋友包括了哪些人。他先是在绘图软件上用黑线描边加深了人物线条,随后在上色与绘制背景之间摇摆了会儿,选择了先把整幅图画完。
长袍男子占据了画面大概3/5的位置,姜煜提笔在人物身后勾勒出代表坡度的线条,随后在画面右侧偏上的位置画了一座塔状建筑的一角。
塔之后是云。寥寥几笔的淡云,没形成什么有趣的形状。只是每个晴天都抬头可见的,随风自在飘荡的流云。
云之后是花。地面上盛开的,仿若剔透水晶一般美丽的花朵;天空中飞舞的,仿若星辰碎屑一般梦幻的花瓣。
跟脑海中早已构思好的最终完成图比了比,姜煜沉吟片刻,花了近20分钟修改了一些地方,然后暂时关掉了摄像头,并隐去直播窗口,开始在绘图软件上操作上色。
人物的基本色是白色,白发白袍。而为了对比突出,下身是类似劲装的玄色长裤,其上点缀着淡金条纹,这一点似乎跟其疑似魔法师的身份相悖。白袍上有淡金与桃粉的锁扣状饰物,肩上有蓝色飘带垂落,以及拧成一束的淡金色流苏。
鼻梁高挺,嘴角噙着一抹笑意,深紫近黑的眸子微眯,给人以一种不似人类的妖异美感。
该怎么形容呢?真是一个轻佻的男人啊。
之后再上色的是男子手中的古怪法杖。法杖整体呈黑色,其中掺杂着点点褐色,而从法杖弯曲的顶端垂落下来的那部分,则采用了跟衣物上相似的淡金色与比法杖本身更浓一点的黑色,近乎于浓墨。
至于那古怪的好似握把的部分,姜煜在这里采用了一点视觉上的把戏,稍稍用呈现在纸上更上一层的图画进行了些许遮掩,只能看到一截金色柄端延伸出来,下边紧凑近乎成束的流苏,则采用了整幅图画头一次使用的大红色。
到这里,直播间的傻……咳,我是说观众姥爷们,也有些回过味儿来了。
「剑穗?」
「绝了!魔武双修!」
「异世界轻小说主人公2333」
人物上色基本完成后,姜煜得空看了眼时间,发觉差不多了后说道:“今天的直播就到这里,感谢大家的观看,我们下次再见。”
说完之后,他轻按菜单键+TAB,在寥寥无几的缩略图中选中直播软件,径直点击下播。
而直播间最后的余光,也被众多观众利用这一点点延迟,疯狂输出。
「来了!绝技——光速下播!」
「2019.12.21,《春物》十三卷『在写了』6个月又21天」
「就这?好快!」
「不愧是你」
下播之后,姜煜自然不知道直播间又闹腾了一会儿。他把另一台电脑直接关机后,开始为背景上色。
他今天自然不是心血来潮直播画画的。
或者说,他只是因为要画画,又恰巧撞上了直播,所以才会直播画画。
待得整幅画都上色完毕,姜煜轻吁一口气,点击保存。
命名为:
「124.Merlin in Avalon」,这是于星之内海、即阿瓦隆内悠(tou)闲(kui)度日的花之魔术师。
同一个文件夹下,已经有了100余张类似的画作。
之前弹幕上说的他画功进步了,除了真白、丽塔、出海、英梨梨等人的帮助这一外部因素外,也少不了他大量练习这一内因。
他跟惠所说的,这一年自己除了轻小说外没做什么事儿,自然不是实话。但由于这整个计划都还处于启动前的准备阶段,所以他认为暂时还没必要告诉他们。
虽说这一准备阶段,肯定是有其他人参与进来进度会更快,但由于他认识并信任的那些个画师,都有自己的事情需要忙碌。就算是没有社团活动的出海,也在夏I上售卖了一册画集,并且平时还少不了被伊织塞过去一堆类似为某某杂志画图的工作。因此姜煜在思考过后也没有麻烦她。
而既然这一阶段最为重要的画师都瞒住了,姜煜也就无所谓再多瞒几个人,把这个秘密多捂一会儿了。
毕竟他很期待当他把这份资料给那群人看的时候,他们脸上的惊讶表情。
当然,为了苟命,在公开告诉朋友和同伴们之前,他肯定会先告诉惠。
为自己这个决定点了个赞,姜煜摩挲着下巴,选择性地忽视掉了自己瞒了惠这么久,她究竟会有怎样的反应这回事儿。这一思考盲点来自于他那个寻常可见而又与众不同的女朋友,行为处事中过于好说话和随便的那部分。
欣赏了一会儿文件夹内的一百余张图,姜煜满意地叉掉了文件夹,然后关机,起身伸着懒腰往屋外走去。
他待会儿还要送惠回家。虽说在没交往之前似乎有着轻率地把对方(和其他人)留下来通宵的记忆,但在正式交往之后,本着负责任的想法,姜煜反倒在这些方面严谨了许多。
一闪而逝的文件标题隐没在电子数据流之下,以及系统自带的操作日志中。
「『英灵座』补完计划——画集」。
……
与此同时,位于千代田区的某一户建中。
南琴梨坐在床上,一手按住头发,一手拿着吹风,“呜呜”之声不绝于耳。
她目光幽幽地注视着正前方的墙壁——她的房间,跟高中时期的摆设一般无二,就连墙上缪斯的海报,都还在原来的位置没有动过。
不过,她当然不是因为这种事在发呆。
用手感觉了一下头发的状态,南琴梨关掉吹风机,套上一件厚外套,双手往脑后一伸,柔顺的亚麻色长发从衣服与衣服的夹缝间被抽出来,在空中轻轻一扬,随后又温顺地落下来紧贴背部。
南琴梨起身来到书桌旁,上面除了几本没舍得丢的参考书和日英词典外,还有两个相框。一个是高二那年夏天集训,一群人在海边的合照,其上十余个妙龄女子言笑晏晏,此外还有一脸冷淡的成年女子,加上一个微眯着眼睛,表情有些别扭、看上去似乎不太适应这种场合的男生。
另一个相框中的照片,是去年「LoveLive!」大赛的决赛上,「μ’s」演出的终幕,被人抓拍。
南琴梨抿了抿唇,拿起第一个相框,拆开,那张海边的合照背后,还藏着一张照片。
这是属于她一个人的秘密。
背景是在某间暖色调的咖啡厅当中,在明亮的灯光之下;照片右侧是穿着裙摆长至脚踝的女仆装的她,一脸淡雅笑容地伸出手;照片左侧是一架钢琴,以及坐在其后,恰巧抬头,表情有些犹豫迟疑的少年。
南琴梨用手指轻轻摩挲着这张除了她没有任何人见过的照片,姣好的面容上,是润物无声的欢喜,是清清浅浅的羞赧,是略带遗憾的追忆。
若是这一辈子,能够遇见一个人,让日复一日、枯燥乏味的日子,变得甜蜜而满是盼头。那么想必,一定是一件无比幸福的事情。
恍若未觉的,水雾悄然在眼眶内积蓄,朦胧的视野连带着脑海也变得朦胧,南琴梨不由得想起了不久之前跟真姬的谈话。
喧闹的车站中,一双丹凤眼狭长而美丽的红发少女,定定地看着她,说道:“小鸟你以前……不,哪怕是现在,也依旧有一点喜欢煜君对不对?”
当时她有些茫然地眨了眨眼睛,直到真姬又重复了一遍她的问话,她才显得有些迟疑地反问道:“真姬为什么会这么觉得?”
那位骄傲的红发少女愣了愣,随后笑了起来,那笑容显得格外的爽朗与洒脱,但似乎又带着一丝丝无可奈何:“大概是同类的共感能力……之类的?”
“同类。”南琴梨咀嚼了一番这个词,心下一惊,随后稍定,“也就是说?”
真姬点头肯定道:“就是那样。”
她当时是什么表情呢?南琴梨已经没办法还原了,只记得自己一瞬间咬紧了牙关。
“所以真姬你要考东大也是……?”
“这个啊……倒跟他没什么关系。”真姬的表情显得如同认命了一般平静,“小鸟你知道的,我从小被当作医院继承人来培养。就算他们事到如今让我独自飞翔,我估计也没办法一个人顺利找到方向。”
当时以为重点是“飞翔”的这句话,现在回想起来,其实重点应该在“独自”和“一个人”上。
不过,在女生之间,有些没有第一时间说破的话,往后估计也没可能再去拆穿了。
“我找你只是为了告诉你——如果你没办法抑制住自己的喜欢的话,那么就去追、去抢,大家都会支持你;而如果你感觉自己现在其实也没那么喜欢他,那么就该努力好好经营自己的人生。”
“这是一个从小被规划了未来的少女,对于还能够自由选择人生的友人,唯一的劝诫。那么,再见了,等我考试结束之后有机会再出来聚一聚吧。”
南琴梨还记得,自己看着那个洒脱离开的背影,失神了好一阵。
从回忆中挣扎出来,少女仿佛溺水之人般,脆弱而疲惫。
南琴梨又怔怔地看着那张照片看了好一会儿,方才动作轻柔地将相框还原。
细细想来,她其实是很不了解他的。
喜欢的东西,讨厌的东西,擅长的事情,将来的梦想,未来的生活,想要的家庭……本来或许还有好多故事可以说的。
她用喟叹一般的语调念叨着:“我真的真的,好喜欢你啊。”
发乎情,止乎礼,秋毫无犯,相敬如宾。
名为南琴梨的少女,那段高中青葱岁月,当然算不得潦草收场的。但或许直到现在,它才终于轻轻合上了门扉,悄无声息。
没有人永远十七岁,可是永远有人十七岁。
那些意犹未尽,那些言不由衷,那些词不达意,那些未完待续……
有些故事还没讲完啊,
那就算了吧。