李默上书谏言,希望朝廷能在城外建立市场,或在边境开互市,免除突厥对京城的骚扰。太后下诏廷议,芮家豢养的一批御史闻风而动,群起攻击李默,说李默篡改祖宗成法,破坏两国邦交,居心叵测,理应问罪。
芮太后就此事询问宰相宁是谨,宁是谨道:“通商之策,乃祖宗成法,不可轻易。李太保此论殊为不妥。”
芮太后其实也不喜欢突厥使团,嫌其粗鄙,但她并不打算废除这项由他丈夫定下的制度,她一切权力的源泉源自她的丈夫,若是公然将这项政策废黜了,就等于是背叛了自己的丈夫,那她的权力来源就成了问题,这将会带来一连串的负面影响。
反过来想一想,突厥人虽然扰民,但对她这个太后还是十分敬重的,突厥使团进京后先来拜望她这个太后,然后再见皇帝,上的表章里也是把她这个太后放在皇帝的前面。这就是承认了她才是这个国家的主宰,这样听话的野蛮人其实也挺可爱呢。
“突厥人虽然粗鄙,但骨子里还是忠诚可用的,而且这是先皇留下的制度,先皇尸骨未寒,我怎忍心废除。”
芮朝安道:“就是,那李默居心叵测,他想要干什么,我看他是不服太后您。”
芮太后不想听弟弟的谗言,他问跪在门口的合全栋:“突厥使团进京,听说闹的很厉害,你确信有把握掌控局势?”
合全栋道:“启禀太后,微臣定当尽心竭力。”
芮太后很不满意地说道:“我不要听你在这表忠心,我只想知道若是没有卫府,你们兵马司能不能镇得住京城。”
芮朝安对合全栋刚才的回答也十分不满,这家伙真是个脓包,见了太后就像老鼠见到了猫,连个话都不会说了。便道:“你有一说一,不要害怕,这里是长安,十万禁军都是你的后盾。”
合全栋总算听明白了,太后厌恶李默,想撇开李默自己当家,他只需回答能不能镇住京城就行了,其他的就别废话了。
“臣有把握。”
芮太后嗯了一声,示意他可以下去了。
回头对芮朝安说:“你上次说那谁来着,闹的挺厉害的。”
芮朝安奸笑道:“朱八娘,最近闹的可凶了,鄜坊一带的百姓都吓得不敢回家呢。”
芮太后又嗯了一声。
芮朝安不再问什么,经过这么多年的磨合,太后姐姐的心思他大体已经能领会了,芮太后不喜欢李默,甚至是厌恶,但李默这尊佛又不是那么好搬迁的。借这个机会,把他撵出去,这可真是好算计啊。
“我知道怎么做了。”
次日,兵科给事中袁可立在早朝时弹劾李默,说悍匪朱八娘在坊州一带作乱,卫府屡次不能讨平,实为失职。要求皇帝罢免李默,交付三法司议罪。
太后勃然大怒,厉声斥责了袁可立,当堂将其贬斥出京。
太后这么做无非是向世人证明她对李默这位顾命大臣的绝对信任,但一些大臣却有不同的看法。
宰相宁是谨就表示,给事中袁可立所奏之事虽然无稽,但朱八娘之患却不得不予以彻底解决,远的是为了确保关中稳定,近的来说大行皇帝的梓宫即将下葬,京畿心腹之地怎可任由匪乱横行。
太后于是问李默自己的意思,李默请求出镇鄜坊,解决朱八娘。
太后大为赞赏,当即下诏以李默摄鄜坊安抚使,出镇坊州。
清剿朱八娘可不是一个好差事,这个女人纵横关中多年,官军屡次进剿都以失败告终,成了人人不敢碰的刺头。
李默意欲调遣驻守同州的抚远营和驻守潞州的虎狮营回关中作战,芮太后以兵贵神速为由驳了回去,诏令驻守京城的轻捷军、麒麟营出城进剿。
李默提出留轻捷军在京中,协助兵马司镇守京城,由他亲率麒麟营出征,又被太后驳回,太后以关心重臣为由,执意要李默率轻捷军和麒麟营一同出镇鄜坊。
李默只得奉诏。
轻捷军和麒麟营一走,京城的治安就全落在了合全栋的西京兵马司头上,这既是一种责任,但更多的是毫无制约的权力。
和平时期军队只能靠边站,权力的源泉来自卫府和西京兵马司这样的强力机构。
芮太后费了九牛二虎之力才将西京兵马司从卫府抢过来,又费尽了心力才把李默和他的卫府赶出了京城,现在,整个京城都是她的了。
她第一次尝到了君临天下的甜头。
但随之而来的却是身在高处的寒意,她站到了权力的巅峰,却忽然感到迷茫和害怕起来。
九月初,突厥使团进京,各部族加在一起有六七千人,京城震动。
为了显示自己的特殊身份,芮太后在麟德殿赐宴,宴请使团首领、突厥的右贤王西贡戈。
右贤王十分善饮,也十分会劝酒,太后毕竟年轻,在中年老男人的强攻下全面败北,一时间粉面含春威全泻,糊里糊涂的献歌一曲以娱宾客。
突厥人拍手大笑,侍宴的夏臣深以为耻,便是太后的胞兄御史中丞芮朝礼也觉得太过了。太后浪了一回,忽然也警醒起来,满面羞惭,不得不提前退场。
临行诏命宰相冯布替她招呼远来的客人。
喝的醉醺醺的突厥人发现千娇百媚的太后突然走了,顿时不干了,几个鲁莽之辈吵嚷着就要来拦截太后的銮驾,吓的太后随行宫女一阵尖叫。王怀恩临危救急,挡在了门前,护送太后銮驾回宫。宫门紧急关闭,突厥人勃然大怒,照着王怀恩的胖脸就是一拳,打的王怀恩鼻血长流,宫务局的六大掌印之一狼狈窜逃,乐的突厥人哈哈大笑。
芮朝礼拍案而去,拂袖而去。
冯布拽住他的袖子,叫道:“中丞,你怎么能走?”芮朝礼哼哼道:“某见不得这些腌臜事,相公耐得住,请便吧。”
挣脱冯布的手,一径去了。
冯布摇摇头苦笑一声。
主人丢下客人使性子走了,客人哪里肯?顿时嚷乱起来。
亏得冯布长袖善舞,脸皮够厚,硬是凭着一张笑脸,三寸不烂舌把场子兜住了。
于是饮酒继续。
天性擅饮的冯布很快就叫苦不迭,自己这次真是摊上大事了。这帮野蛮人粗鄙野蛮,酒德全无,喝醉了之后真是千奇百怪,有拿头撞柱子的,有随地小解的,有狂呼乱跳的,有殴打侍酒内侍的,有对宫女们动手动脚的……
(本章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