兴县位于大宁山北麓,宁州的西北方向,是河南地的最西端,也是塞北防线的重要节点。兴县是宁州十八县中比较特殊的一个县,说它特殊是因为自建县以来它的历任县令都由陈家人担任。这里是陈家的后院。
宁州老四门中陈家是一个很特殊的存在,宁家是宁州的主人,傅家是宁家的亲密伙伴,两家世代联姻,关系莫逆,而陈家则不同,据说横山王起兵之前和成为横山王之后许多年内,陈家才是宁家最亲密的兄弟和最忠实拥趸。
转变源自宁、白两家矛盾激化时,陈家暧昧的态度。
宁威恨陈家关键时刻跟自己不一条心,一怒之下废了陈王妃,纳了傅家女儿为妃。
自那以后宁、陈两家关系便日渐疏离起来,而傅家趁势而上替代陈家成为宁氏的好兄弟、好伙伴。
失意的陈家从那时起就开始经营兴县,六十年里几经交锋,牢牢掌控着局面。
不过随着横山王宁威的逝去,两家关系逐渐缓和,陈家还是宁州的老四门之一,仍然是宁氏的兄弟和伙伴,陈家和宁家的友谊是经历了血与火的洗礼,依然是稳固的。
所以兴县还是宁州的十八县之一,虽然特殊,但绝非外人。
兴县是边境要塞,境内驻扎着天宁军的两个营,但主力却是当年追随横山王东征西讨、战功赫赫的“拐子马”,这是一支充满神秘色彩的功勋骑兵队。
“拐子马”的编制在地方乡勇,却因驻守边关,享受正军的待遇。
这么做既确保其有正规军的拨款,同时又打上了鲜明的地方色彩。
正因为地方色彩浓厚,这支陈家豢养的家兵向来不把团练处的征调放在眼里,他们就呆在兴县,驻守大梁的边关,岿然不动,稳如泰山。
兴县南部多山地,北部是一望无垠的大草原,县城建在山地和草原交汇处,背山而建,左右有涧沟环绕,地势险峻异常,既能虎视万里草场,又有高山可以依靠,称得上是一块上好的风水宝地。
陈家现任族长、兴县县令陈希霸听闻李默要来,亲自迎候在边境两界沟,盛情邀请李默去县城做客。
李默推以军令在身,不敢擅离,婉拒了。
陈希霸就在两界沟兴县一侧围起围屏,设宴款待李默一行。
次子、兴县县尉、“拐子马”正将陈应人作陪。
李默率火枪队两个月内横扫河南地,清除了盘踞在此多年的盗匪和游牧族。
此等赫赫功绩,陈希霸内心是敬服的,这些山匪和部落大多背后都有势力支持,驻军不是无力扫平,而是不敢轻举妄动。李默敢,而且干成了,这非但证明了他有本事,也证明了传言不虚,他有后台,后台很硬,硬的异乎寻常。
这样一个人,如今带着他的得胜之师兵临兴县,是来耀武扬威,还是另有图谋,陈希霸不敢掉以轻心,所以亲自出马了。
陈希霸不惧李默会突然发难,这里是他的地盘,这里是兴县,他的兴县地势险要,易守难攻,而且身处边地,战备严谨。李默的火枪队清理清理庭院尚可,真的拉上战场打硬仗,那还嫩了点,又岂是他千锤百炼的“拐子马”的对手。
再说了,宁家内乱在即,那些个人巴结他还来不及呢,岂会对他下手。
军中饮宴,有武士歌舞。
酒过三巡,舞刀弄剑的武士退下,一群身姿曼妙的舞姬飘上场来。
有道是当兵三年,老母猪也赛貂蝉。
在军中憋出蝌蚪虫的将领们,见到这等美貌的女子如何能不动心?
陈霸先看准时机,给他儿子陈应人丢了个眼色,便离席去了。
他辈分高、资历老、年纪又大,他留在这,年轻人怎么耍的开?
陈应人送走父亲,转过身来顺手将舞姬中的领舞者推向李默,李默眼见陈希霸退场便知要发生什么,早有准备,起身扶住那女子。大半年不曾碰女色了,这软玉浓香在怀,由不得他不怦然心动。那女子久在花场,蓄得一腔柔媚,朝李默抛了个妩媚,嘤咛一声就势倒进了他怀里。粉面香腮,如雪的肌骨,李默的半边身子都酥了。
左右见有艳福可享,那还顾得什么礼节,嗷嗷叫的野狼一般顿时将剩下的舞姬瓜分一空。也不择地方,就在席间放浪起来。
李默自诩是个有身份的人,怎么肯参与这种混乱?便抱起那舞姬上了马,一口气跑出去二三里,在一处红柳坡停下,抱着那美人就滚在了沙地上。
这些家养的舞姬以色娱人,为主人歌舞助兴,遇到贵宾到访也有接待的义务,自然不像一般人忸怩作态,主动迎合,服侍的李默欲死欲仙。
李默久旷之身,心大如天,操之过急,很快就崩了堤坝。
那女子柔声安慰道:“将军心急了,奴家一整日都是你的,任你享用呢。”
李默道:“那怎么好。”
舞姬道:“奴家仰慕将军的英武,心甘情愿的。”
李默道:“你很不错,来日我向陈县令讨了你,带你回宁州去如何?”
舞姬欢喜道:“那自然好,陈家舞姬太多,奴家永无出头之日。还请将军说话算话。”
李默道:“那是自然,来日我便向陈县令讨了你。”
浓情蜜意的说道一番,再试第二次,李默雄风大振。此后的大半天时间里,这片红柳林里就被李默承包了。
……
宁州内城西南城,有一个外表看起来十分普通的坊,坊门口的石碑上刻着“左寺坊”三个字。左寺坊之名源自它靠近贤福寺,贤福寺是宁州三大寺之一,以此为中心,左有左寺坊,右有右寺坊,南北还有南北寺坊。单从名字上看,左寺坊是一个再普通不过的地方,甚至一些在宁州住了大半辈子的人也不知道这地方究竟有什么蹊跷。
若说一定有呢,就是这个坊的门吏有些难缠,对试图进去的人总是啰里啰嗦问一堆废话,恨不能刨根问底,查你祖宗八代。但这也不算稀奇,因为宁州城大多数坊的门吏都是这德行,明明是一介小吏,却个个都牛皮哄哄,不知道自己有多大有多粗,嚣张的异乎寻常。
左寺坊总管宁杨就住在坊内,他上了一些年纪,好静少动,平日极少回城西北的家。
人老觉少,宁杨每天很早就起来了,点亮灯,继续昨夜没有完成的工作,他是个十分勤奋的人,对手上的事从来都是亲力亲为,绝不假手他人,这使得他一天绝大部分时间都在伏案劳神中度过,极少有个人的乐趣。
这是一个深秋的早晨,天有些冷,宁杨的屋里烧的有地龙,但温度很低,用他的话说就是烧的太暖会使人丧失斗志。
左寺坊是一个比军队更推崇斗志和效率的地方,他身为当家人,怎敢有丝毫的懈怠。
侍从服侍他洗漱完毕,拿起他的宝剑,陪他到院子里舞一趟剑,活动一下筋骨。宁杨自幼体弱,重文轻武,没有练过弓马骑射,也没有练过任何武艺,三十岁才跟人学了一套养身剑,几十年练下来也是行云流水,炫目耀眼。
实战或者无用,但锻炼身体是足够了。
这套养身剑一共七十二式,连耍三遍之后,他的身体开始微微发热,耳目清明,神清气爽。
他把剑丢还给侍从,快步走到廊下,用温水擦了脸洗了手,接过侍从递来的养身茶,边吃鸡油烧饼边喝茶,这功夫,他的学生和得力助手梅川会把他晚上休息期间接到的要紧公务禀告他,若是没有什么要紧的,就说两件有趣的事搏他一笑。
宁杨生的精瘦,除了工作的重压,也与他饮食节制有关,他吃的很少,早餐只三块巴掌大的小烧饼,一碗茶,站着就吃完了。饭后他会在小花园里走两步,思考一些重要的问题,然后穿过小院的角门,去自己的值房,开始一天的忙碌。
那高高一摞文件中,最上面的一定是最要紧的,这是梅川帮他整理的,宁杨对这个学生信任有加,绝不怀疑。
今天放在最上面的是关于李默在兴县与陈希霸饮宴的报文。
李默不仅跟陈家父子把酒言欢,还接受了他们的馈赠,跟一个叫雅玲的舞姬如胶似漆地搞在了一起。
陈家父子希望通过这个舞姬刺探李默去兴县的真实目的,却不知道这个叫雅玲的舞姬原本是左寺坊安插在陈家监视他父子的耳目。
这就叫螳螂捕蝉黄雀在后,普通人怎么能理解左寺坊的手段呢。
宁杨仔细看了这份报文,淡淡一笑,鼻子里哼出一股热气,就在上面批了个“阅”字。
雅玲禀报李默这个人看似孔武有力,其实身体虚的很,霸着她一天一夜,结果只行了三次,一次出师未捷,一次半途而废,只有一次勉强算合格。
李默的身体肯定很虚,这个毋庸置疑,否则他也不至于成亲三年尚未有子嗣了。
而且这个浑球,竟然得意洋洋的跑到兴县去跟陈家父子把酒言欢,你就不怕你靠山猜忌你吗,这样一个浑球,现如今竟然还混的风生水起,某人识人用人的眼光实在是大有问题。
排在李默后面的是关于忠静候宁瞻基身体状况的简报,宁杨一个字一个字的读完,眉头紧锁。忽然问自己的学生梅川:“入侵的白熊部真的完了吗?”
一旁伏案的梅川忙停笔回道:“李默呈报的战报九成属实,所不实的是侵占了五百精奴,其中有一百个女奴。”
宁杨对李默私吞战利品的事不感兴趣,军中的将领都这么干,不干才见鬼了呢。
他提着笔,沉吟道:“白熊部在八部女直人里算不得强悍,而且此前被排挤过,但也有六七千人,怎么就败了呢,还败的如此之快?”
梅川道:“李默趁酷暑突然偷袭,女直人猝不及防,所以就败了下来。”
梅川想了想说:“李默军务次长李道远私吞战利品的事,我们是有真凭实据的。”
宁杨没有回应,似李默这样的人,自然要拿着他的把柄,但眼下还不是使用它们的时候。自己的老大哥病入膏肓,未必能挺到明年。
宁州要变天了。
宁瞻基的两个儿子宁是勤、宁是敬,他是看好老二宁是敬的。仅仅只是一年前,宁是敬还是能跟他大哥争一争的,他是团练处的总管,在军队里有些影响,一些实力将领也很看好他。却谁能想到李默会横空杀出呢,他的一万火枪队这次可是抖了大威风,因为这个变化,那些个墙头草一个个争先恐后地倒到那边去了。
没有了军队的绝对支持,宁是敬就算完了。眼下只好退一步,静观其变了。
(本章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