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一个晚上,向问天准备好笔墨纸砚,摊好画纸等着女鬼,怎么画第一幅画他心中早已有数,这是一个很大胆的计划,成功了就能活下来,失败了剖腹挖心客死异乡。
他对自己有着十足的信心。
黑风吹开窗户,一身素缟的女鬼飞入房中,今天照样没有什么好脸色。
“娘子为何穿着素缟,莫非有亲人过世?”
“奴家为公子而穿,明年的今天必是公子的忌日,画呢?”
向问天并不介意,微笑说:“娘子稍等片刻,小生马上开始。”该画什么,该怎么画,他心里早就想明白了,但是下笔前他还是犹豫了一秒,一秒之后坦然下笔。
坐在一旁的女鬼见向问天神情坚定,完全没有害怕的意思,心里暗暗敬佩,眼前的人果然和以前的傻萌书生们不一样。
一盏茶不到的功夫,向问天心满意足的把笔放回笔架上,女鬼好奇的凑了过来,只见画纸上一个粉衣少女手握团扇坐在鲜花簇拥的阁楼上,不停的往围墙外眺望着,向问天画工了得,少女顾盼生姿的模样画的惟妙惟肖,他还在旁边题了一句诗“娇羞花解语,温柔玉生香”。
女鬼默默的念了两遍,拿着画看的如痴如醉,向问天没看的是她的眼角有些湿润。
“普普通通……”女鬼把画往地上一扔,化作黑风飞走了,向问天小心的把画捡起来,这是什么意思?不杀我?看来应该是过关了。
第二天,朱老丈看到向问天安然无恙,大呼神奇,对他更加敬仰。到了晚上,向问天和昨晚一样等着女鬼上门,这女鬼和准时打卡上班一样,时间一到就化作黑风从窗户冲了进来,今天她穿了粉色的长裙,手里拿着一把团扇。
“娘子今日好漂亮……”向问天忍不住称赞起来。
女鬼轻摇团扇,慵懒的打断他说:“无需多言,做你该做的事吧。”
今天向问天画的是少女依旧坐在阁楼之上团扇遮面,娇羞之情溢于言表,围墙外一个男子趴在围墙上,少女的目光便是落在他的身上。向问天依旧在旁边提了一句诗“莫负月华明,且怜花影重”。
“好一个莫负月华明,且怜花影重,你真是活腻了。”女鬼把画扔在一旁,长着锋利指甲的右手往向问天天灵盖抓了下去,后者泰然自若闭目等死。
这一抓终究没有落下来,向问天睁眼看见女鬼泪流满面,她看了地上的画一眼,只留下一个“哼”字便离开了。
第三天晚上,女鬼依旧穿着素缟来见向问天,她打定主意不管他画的有多动人,一定会把他剥皮挖心,生啖其肉。
“画呢?”女鬼锋利的黑指甲让人胆寒。
“已经画好。”向问天递了一张空白的画纸过去,女鬼愣住了。
“为何是一张白纸,你打算放弃了吗?”
“不,因为她已经死了。”
女鬼颤抖的接过白纸,仔细的端详着,仿佛上面画了很多东西,她怪叫一声把手中的白纸撕的粉碎,双手再一次向向问天的头顶落了下来。
今天晚上,向问天没有闭上眼睛,他淡定的看着女鬼,眼神之中还有一丝同情、怜悯。
“你不害怕?”
“我为何要害怕,我可怜你~~”
女鬼收回双手不停的摇着头说:“我不要你的可怜,我不要!走,明日你就离开这里,明日便走!”
“小生的事已经做完,明日绝不会久留,娘子……后会有期。”向问天对着女鬼离开的方向拱手行礼。
第四天清晨,向问天向依依不舍的朱老丈道别,在跨出大门前他突然想到了什么,他问朱老丈:“小生想在这墙上作一副画,不知能否成全。”
“公子能留下丹青妙笔老朽求之不得。”
向问天握着笔看着雪白的墙壁想了片刻,在上面画了衣服少女出嫁图,坐在轿中的女鬼掀开轿子小窗口的红布,偷偷观察外面,满脸的幸福。并在一旁提上“洛城花烛动,戚里画新娥;隐扇羞应惯,含情愁已多;轻蹄湿红粉,微睇转横波;更笑巫山曲,空传暮雨过”。
画完之后他把手中的笔往旁边一扔,大笑着离开了这座老宅。
故事到这里本该结束了,就连当时的向问天也认为结束了,他从来想过让女鬼履行诺言,陪伴在他身边,只是希望她能有所觉悟,不要再害人了。
离开老宅后他依照助朱老丈的指点,很快就找到了官道,走了两天后才找到一家投宿的客店,这天晚上向问天正在专心的念书,身旁一个幽幽的声音响起:“官人让奴家好找,原来在这里逍遥快活。”
一转头,只见那个女鬼站在油灯旁用发钗小心的拨弄着灯芯。
“娘子这是何意?”向问天心里还是有点慌的,怎么着,是不是反悔了?追上来弄死我?
女鬼往地上一跪轻轻磕了三个头说:“奴家特来履行自己的诺言,从此陪伴官人左右,请官人不要嫌弃。”
“不必了,只要你不再加害过路的行人便可……为何你不去阴曹地府投胎?”
“奴家害死了人,不能去那里,鬼差一定会打的奴家魂飞魄散的……如果官人不要奴….奴家只能回到那老宅继续吃人。”
向问天很头疼,这不是赤裸裸的要挟吗,如果她真心真意留在自己身边,总好过放她出去害人。
“好吧,只是你如何跟着我呢?”
“奴家可以藏在那三幅画中。”向问天离开时带走了那三幅画。
从这一刻开始,一人一鬼结伴上路,女鬼的名字叫小兰,她生前爱上了一个男人,献出宝贵的贞操之后,男人却娶了别人,她羞愧之下自杀身亡,变成鬼后找男人报仇并占据那所老宅专害过路的行人。
小兰本性温柔体贴,又懂风情,两人虽是夜晚相处向问天还是沦陷了,从此只羡鸳鸯不羡仙,只盼这去京城的路越长越好。
向问天走的再慢,这去京城的路终究有到头的一天,刚踏进京城的大门,一个身背宝剑的年轻道士就拉住向问天说:“公子我看你印堂发黑,浑身带着鬼气,长此下去怕是会有生命危险。”
“一派胡言,小生乃是正经读书人,怎么会带着鬼气。”
“公子明鉴,贫道并非为了钱财,是真心想救你,我这里有一道灵符,只要你肯带在身上,保证百鬼不侵。”
向问天厌恶的拨开道士的手,他怎么可能会要这种东西,即便是死他也是自愿的。
“公子、公子……”年轻的道士还在身后呼唤着,向问天根本不理他,只管自己找下榻的旅店。
夜晚,小兰照例从画中走了出来服侍向问天,房门被一脚踢开,今天遇见的那个年轻道士拿着宝剑冲了进来。
“公子,你被女鬼迷惑,贫道现在就来救你。”
“臭道士,不用你管闲事,她是我的娘子。”
“那就更不得了了,做妻子的怎能加害自己的丈夫,待贫道收了她。”年轻的道士手中的宝剑凭空转了两圈,带出一道黄光,对准小兰的心脏刺了过去,小兰冷哼一声只是挥了挥衣袖,一股黑风就把道士吹出了旅店,她吃了那么多人心,道行早在道士之上。
“小兰你没事吧。”
“没事,官人我们要分开了,那个道士必定不肯罢休,他肯定会请鬼差帮忙,官人……”小兰扑进向问天的怀中。
“别怕,如果鬼差真的来了,我一定苦苦哀求,他们一定会饶过你的……不,我们现在就走,离开京城。”
“没用的,就算躲到天涯海角他们都会找到我……”
向问天恨透了那个道士,好端端的你管什么闲事。就在此时,旅店的院中响起铁链的声音,一个冰冷的声音说:“小兰,出来!你残害过路的行人,今日本尊便要主持公道!”
“是黑白无常!官人别管我。”小兰推开向问天冲了出去,房顶上黑白无常举着令牌冷漠的看着小兰。
“不要!”向问天挡在小兰面前苦苦哀求,甚至愿意拿出自己的阳寿作为交换,只为他们能饶过小兰,哪怕是身入炼狱也不能让她魂飞魄散,黑白无常全都拒绝了,甚至当着他的面处死了向问天此生第一次爱上的、也是唯一爱过的女人。
从那时候开始,他便立誓此生与黑白无常不共戴天。向问天一人呆坐在房间里,桌子上铺着他在老宅画的三幅画,也许是于心不忍,年轻道士想进来安慰他。
“出去,我以后再也不想见到你。”
“对不起,她是个鬼,公子你和她在一起会被吸干阳气而死。”
“我知道,小兰随与我同床共枕,却不是夜夜巫山云雨,她爱惜我的身体,对我无微不至,否则几个月朝夕相处,我早就死了……你什么都不懂,不分青红皂白、不明是非曲直,算什么替天行道。”
“惭愧惭愧,公子一席话醍醐灌顶,贫道此刻便找个地方清修,从此不再过问世间之事。”年轻的道士扭头就要离开。
“等等,请问道士如何称呼?”
“贫道姓燕,公子还有什么指教?”
“世间确实有鬼干尽坏事,却并非全部,如果日后你想通了,再次过问世间之事时,请多一些宽容。”
朱能听完之后沉默了很久,没想到向问天竟然有这样令人唏嘘的过往,这也是他加入异界的理由吧。
“所以你并没有去参加考试?”朱能问。
“是的,我的心思已经不在考试上面,干脆收拾行囊带着三幅画回家。”
“那个姓燕的道士后来怎么样了?”
“谁知道呢,我以后再也没见过他,他是个好人,只是以偏概全,认为天下的鬼都是坏的。”
“那黑白无常呢?你有没有找他们报仇?”、
“有,我加入异界之后找了一个机会杀了他们,同时我也剥离自己的爱情,此生除了小兰,我不会再爱任何人了。”
“先等等,你相信命运吗?”
“信与不信之间,你呢?”
朱能不好意思的笑着说:“原来我是不相信的,自从开了面馆遇见你们之后,我就信了,哎,小兰和莫兰的名字里都有一个兰字,或许这就是命运的安排,给你一个机会让你弥补当年留下的遗憾……小兰和莫兰谁更漂亮?”
向问天晃动着杯子里琥珀色的酒思考了十几秒,说:“各有千秋,小兰娇媚温柔,体贴入微,莫兰么,应该也很温柔吧,不过她肯定没有小兰那么…那么……”
“贴心。”
“差不多意思。”
朱能觉得向问天的心里应该是不舒服的,隔了几百年,他竟然还记得小兰的好,幸亏他剥离了爱情,不然这几百年的煎熬足以让人疯掉,想到这里他忍不住重重叹了口气。
“朱能你叹什么气?”
“世界上你这样的痴情种子真的少了,你说鬼被消灭之后还有可能再复活吗?”
“绝对不可能。”
“不不不,我的意思是,他们的意志或者是精神一类的,会不会传承下去……”
“你到底想说什么?”
“也许,莫兰就是上天派来藉慰你的,你应该去和她多接触一下,如果,我是说如果,说不定她的身上就有小兰的意志、精神之类的东西。”
向问天看着杯中酒出神,朱能认为他在和自己做斗争,他是御狐公馆的负责人,现今在异界的地位仅次于白先生,不管他做什么决定都会有不小的影响。
“我想接触一下莫兰,有可能的话顺便抢了你们的客户,我们乾坤馆建在阳间,光凭这一点就占尽优势。”
“呵呵,你怎么知道莫家的人不喜欢去阴间呢?他们可是藏娇阁的vip,随便啦,接触一下也好,迟早你们都该碰面的,谢谢你的晚餐,我吃的很开心。”向问天喝干杯中酒站起来要走,朱能没有阻止他。
如果荧荧死了,我会挂念她多少年?也会剥离自己的爱情吗?应该不会吧,说到底我比不上向问天。
一桌子的菜他们两人根本没吃多少,就连向问天最喜欢的杯莫停也只是喝了五六瓶而已,朱能本着不浪费的精神招呼燕池、小智、苏怀他们一起进来吃饭。
“老板,你好像不开心。”小智啃着骨头问。
“是啊,知道了一些伤心的往事,这两天给我安排一下,我要见莫兰。”
“啊?你要见莫家大小姐?是为了汤先生的事吗?”
“不是,是为了和御狐公馆抢客户,我要莫家成为我们乾坤馆的客户。”
燕池眯着眼睛不屑的说:“有什么区别?我们现在和御狐公馆不是穿一条裤子吗?”
“所以说,你们女人目光短浅,你们永远不懂我们男人在想些什么,你说是吧小智。”
“老板,我不知道……”小智低头啃着自己的骨头,燕池赞赏的摸着小智的后脑勺。
“我靠……总有一天我……”朱能盯着小智恨恨的说。
第二天晚上,乾坤馆刚开门营业,他们就迎来了第二个重量级的客人,莫家大小姐莫兰,小智告诉朱能这个消息,他还不敢相信,天下真有这种好事?我刚想找她,她就自己送上门来了。
“莫兰小姐,久仰大名!请坐,咖啡还是…茶?”
“白开水,谢谢。”莫兰依照规矩把黑色的名片放在朱能面前,“有一件事我想拜托朱老板。”
“莫兰小姐有什么吩咐尽管说,乾坤馆万死不辞。”
“我很讨厌一个男人,请你们让他永远消失。”
“不知什么样的男人这么不走运,竟然让您觉得厌烦,另外,你准备用什么样的报酬让我们做这件事。”
“我的感情。”
朱能愣了,到底发生了什么事,莫兰竟然要用自己最宝贵的感情作为交换,她到底在恨谁?