翌日,天色微晴,不过仍是阴云密照,天公看来只是想要歇息片刻,这场秋雨,或许只是个开始。
两日的雨水下来,路上早已泥泞不堪,不过对于县衙中的陈启而言,却是等不到更好的天色了。在几家家主的连番拜访下,陈启一大清早,便召集了数十衙役,佩刀上阵,当着不少百姓的面,慷慨激昂的动员一番后,便开拔去了蒙山。
随着县衙大张旗鼓的出城剿匪,事情的发展,似乎进入了苏睿所导演的剧本,在听到陈启果然亲自出马之后,苏睿等人更是轻舒一口气,最关键的一环一旦套上,接下来,就看红莲与金牙了。
早在天还未亮,得知雨停之后,陈启已然派人联系了凌天虎,为的就是配合演好今天这出戏。陈启的目的,无非就是带着衙役们在蒙山脚下转上一圈,至于回来怎么说,作为县令,他还是有信心管得住下面这群人的嘴,而凌天虎,只要约束好他的人马,今天不出山来便行。
一大早陈启誓师时,几大官宦家还曾要求过派出自家家丁跟着一块来,就是不能打,也可壮壮声势,或是临时招募些强壮的乡勇,以防不测,不过这些当然是被陈启拒绝,言之小小草寇,哪需要得了这般重视。
这种说辞,自然是搪塞,而且此次进山,就连县衙中的衙役也只带了一半出去,看着声势浩大,个中详情,也只有陈启心中明了。
苏睿在接到陈启动身的第一时间,便与周侩回了山寨,而红莲,更是先一步打马而回,走在了两人前头,至于那几个人质,便交由两个兄弟看管,反正迟早,是要偷着给放了的,箭已离弦,此时,也不怕他们跑了。
苏睿与周侩倒也不急,因为不会骑马,蒲震又早一步回了山寨,此次苏睿便是同周侩同乘一匹马,不过显然不怎么舒服,主要还是周侩的体型硕大,给他留下的空间,几近马尾,加上路途泥泞,更显颠簸。
几人路过连环套时,看着群山蔓延无边,山中雾气腾腾,加之天色阴沉,绵延起伏间,要是不熟悉的,感觉哪里都是一个颜色,还真难辨道路方位。
苏睿本正考虑着此事过后,如何与蒲震等人去说离开山寨之事,见到这样的景象,心中突然生出一股异样之感,似乎哪个环节没有考虑周全,漏算了什么,可细想之下,却又没有头绪,就这样前前后后,将整件事又思索了两遍,却是没有发现什么问题,或许,只是自己杞人忧天吧,他如是这样想着。
陈启率领众人,一开始走在官道上,虽说有些积水,还尚且好走,可越是靠近蒙山,道路越是泥泞,除了陈启与县尉骑着马之外,众衙役都是徒步行走。
文川县距离蒙山,少说也有五十里地,因此大队人马从一大早出发,一直走到晌午时分,才到了山脚下。按着陈启的安排,众人最好在此盘亘一夜,虽说少不了蚊虫叮咬,风餐露宿,可毕竟戏要做足了,最好在半山腰上,弄出些动静出来,让附近的山民能够听见,然后砍上些树木,造出打斗的痕迹,也好表现出自己尽力了。
当然,沿途经过一些村庄时,他也会让衙役们故作高调,直言这一趟是去剿匪,一方面是做给那几家官宦看,另外也可彰显他这个知县有作为的一面。
此时的县尉,职能上有点类似于后世的公安局长,主要负责治下的治安维护,因此今天也随着陈启一块来了。
这县尉名曰杨秉璋,是一个三四十岁的中年人,看着一脸圆滑,年轻时做过举人,后来入京多次参加科举,却是屡试不第,便托了关系,得了个县尉之职。
杨秉璋跟在陈启身后,其实这几起绑架案发生时,还是他首先通告的陈启,虽说主管本县治安,可毕竟他不是一把手,再大的压力,也落不到他的头上。
而这次出城剿匪,他也知是陈启的无奈之举,毕竟没有哪个官员,喜欢干这种出力又危险的事情。起先他也本以为陈知县打算动真格的,还甚是提心吊胆了好一会儿,不过一大早私下与陈启简单聊过后,虽然没有听之明说,可大家都是聪明人,他也就很快知晓了陈启的用意。
一行人于正午,大约到了蒙山附近的狮子峰,这已经算是连环套的地盘了,其实陈启也不认得,按着他的本意,就是围着山脚下转上一圈就行。只是因为这半年多来,由于连环套的实力陡增,所以靠近官道的大部分地方,已经被凌天虎占着,另外两家已经龟缩到比较小的深山之中,因此陈启带着众人在山脚下梭游时,基本上都是在凌天虎的地面上。
令陈启颇为满意的是,一路上除了遇到几个趁着天晴,上山捕猎的猎户外,凌天虎的人,约束的倒挺好。
因为道路难行,加之走了几十里地,大多数衙役的鞋裤已经湿透,一个个此时面色都有些吃力,往日间也是在城中安逸惯了,突然出了趟外差,心中皆有些怨言,要不是当着几位大人的面,恐怕早就咒骂了起来。
杨秉璋见到这个情况,便凑到陈启跟前,希望休息一会,给大伙吃些干粮,最好今夜就在此安营扎寨,反正是做戏,也别再折腾了。
其实陈启也有些吃不消起来,休息倒是可以,至于安营,还是得到半山腰上,找个破庙或是什么,这里毕竟太过靠近官道,人来人往的,难免被看出些破绽,便当即找了块空地,暂时先停一停。
随着一声令下,众衙役如释重负,一个个瘫倒在草丛中,也顾不得湿漉漉的泥水。捕快到底是捕快,与正规军人还是有不少差异,此时的状态,言不得一点军纪。
不过还未等陈启从马上下来,只听‘嗖’的一声,一支利箭便从众人头顶射过,贴着杨秉璋的耳畔,直插入一旁碗口粗的大树之中。
杨秉璋见状,当场吓得从马上跌了下来,要不是抓着缰绳,旁边又是草地,恐怕这一下,多半得摔个不轻。陈启倒是反应灵敏,在看到利箭射入树木的同时,已然从马上跳了下来,躲在马后,急忙大声呼喊着来人。
衙役们被这一突变也吓得不轻,纷纷连爬带滚的聚到了陈启与杨秉璋周围,一阵小小的骚动之后,赶忙拔出佩刀,警惕的逡巡着四周的异动,可是过了好一会儿,却不再见有任何动静,好似那支箭如同从天而降一般,没了下文。
杨秉璋这时候也一身泥土的爬了起来,躲在众人身后,脸色犹自惨白,额头上早已渗出些冷汗来,尽管刚才那一下摔的不轻,却是直觉头皮发麻,心有余悸。
听着四周被微风带起来的树叶沙沙之声,目视所及之处,除了灌木就是草丛,偶尔一两只山雀从树梢飞起,都能吓得众人如惊弓之鸟般,集中了全身的注意力。
也不知过了多久,只听其中一人指着树身上那支箭喊道:“大人,这上面有封信!”
杨秉璋与陈启躲在马后,急命人将信拿过来,展开一看,却令陈启立时铁青了脸,心中恨恨的咒骂一声,只因上面清楚的警告着,擅入连环套地盘者,死路一条,而且落款正是连环套大当家:凌天虎。