这是小年夜的前一天,寒风依旧呼啸,只是这临近节日的时候,就全无了前几日的萧条肃杀,出行的人们较前几日大有增加,百乐门和大上海的歌舞又开始升平起来,灯红酒绿,光影交叠,上海滩还是那个上海滩,从未改变过……
因为林承的关系,苏郡格最近都不怎么去圣心教堂,济民会那边也少有她的身影,可就要年了,自己不过去一趟总是觉得不太踏实,那些孩子还是很招人喜欢的。给他们带些礼物的。看看外面的天气,天色灰暗阴沉,要下雪的样子,应该很冷了,突然想起压箱底的那件皮棉袄来,藕荷色作底上面绣着白色的寒梅,好久没有穿了,不知道还合适么。
这件衣服是在北京做的最后一件冬衣,那年的冬天冷得更厉害些。跟着父亲上过战场的一条老狗死了,苏郡格与它也是有感情的,知道它死的时候自己的眼泪扑簌簌的往下掉,后来父亲说是把它给埋了,还给立了个牌子——大黑之墓。毕竟是小孩子,忘性也大,等若干年后的冬天父亲将这件皮棉袄送给苏郡格时她才又想起了那条忠心耿耿的老狗,可怜一生,最后死了还把皮给扒了下来,供主人穿戴。略略的伤感,父亲看到后安慰她,要尽忠就是一辈子,死了也一样。
扣上对襟的最后一个盘扣,在镜子前面苏郡格有些发笑,这样式真的过时了,就好像是前清的八旗子弟穿的长袍一样,和自己这一头的波浪长发实在是不相称。将头发在脑后绾了个团髻,又把一条狐狸毛的短围巾围在领子上,这下真的就成了前朝的遗老遗少了,苏郡格都想笑自己不正经。不过这样也好,正好不引人注意,先不说外面还是有些乱的,光是这家里都已经闹成了这个样子,好在白琳和齐庚泽已经回来了。
济民会在城北一个废旧的仓库中,也就是天主教会收留的一些难民和孤儿的集中营,自从与安东尼神父认识了之后,苏郡格也常常来帮忙,带上一些的旧衣物或者是缺少的药品,还有的时候就是直接带些钱。
苏郡格常到济民会来不是因为她有什么悲天悯人的性子,而是这样的地方,她才觉得自己现在过的日子有意思,说白了就是给自己找点事情干,让自己觉得离开麻将桌之后自己还是活着的。
“少夫人?”在耳边响起的是个清脆的女子的声音。
苏郡格心道,不好,让人认出来了?这边怎么会有熟人呢?干脆装傻。
“少夫人,我是林嫣啊。”
抬头,是一张惊艳的面容。是林嫣,烟灰色的修身长款呢子大衣,衬得她线条玲珑,笑颜如花的看着自己,还带着一些些的惊奇与惊喜。
“林小姐,这么巧啊。”苏郡格稍有歉意,他并没有任何要揭穿自己的意思,真的只是简单相遇打个招呼而已。
“是啊,快过年了,我们商会为福利院和济民会捐赠了一批过冬的衣物,我就凑巧给送来了。父亲和哥哥都忙得要命,只有我是个闲人,就只好走这一趟了。”
说到林承的时候苏郡格身子不自觉的一凛,心里也有些发毛是,她到底还是介意的。“我也是,在家里闲来无事,出来走走,正好也给圣心教堂的安东尼神父帮一下忙。”苏郡格一笑掩盖了所有的情绪。
“在弄什么呢?好香啊!”林嫣往锅里面探头看个究竟。
“是蘑菇汤,还做了一些面包,要不你尝尝?呃……”也不知道怎么了,苏郡格和林嫣的相处总是有些自来熟。人家是千金小姐,这样的食物怎么能入得了口呢?
“好哇,我尝尝。”林嫣倒是没有什么介意,然后转头喊了一句,“楚辰,我在这边呢,有蘑菇汤,来喝一碗吧,暖和一下。”
安楚辰?
苏郡格的惊讶还没有完全露出,那个高大的身影已经出现在了自己的眼前。黑色的礼帽,黑色的镶狐狸毛的毛呢大衣。寒风里,他的鼻尖有些红,带着温柔的微笑,“有蘑菇汤吗?也给我一碗吧,冻死了。”
“有。”苏郡格还是非常自然地,盛了两碗给他们两个人能递了过去。
“难得楚辰今天也有时间就陪着我一起过来了,体力活我还是不行啊。全靠他。”林嫣热情非常。
不是听说林嫣和肖存钦是一对吗?怎么又会和安楚辰在一起呢,而且这样看来两个人相识已经不是一两天了。
可能是看出了苏郡格的疑惑,林嫣先一步解释,“我和楚辰在德国留学的时候认识的,虽然不在同一所学校,但是那边中国人少,我们在开联谊的时候也就认识了,老同学了对吧!”
“是啊。”安楚辰只是随声附和了一句,便不再多说话,只是静静地看着苏郡格的反应。而她,只是一个听众,仅此而已。(未完待续)