武三郎是两日前失踪的,由于背景调查之事一直卡在了诸葛烧饼那里,他的入职一直没有解决,这段时间我让他给江南、刘三斤帮忙弄各大门派备案一事,倒也勤勉。
我让他来江湖司,主要是看中了他嫉恶如仇,而且有侠肝义胆,这一点在处理金陵流民和松江生丝之中体现的淋漓尽致。
按江南所言,失踪当日他们准备去漕帮办门派备案,办完之后,几人准备去喝酒,结果被人拦住,那人跟武三郎说了几句话,武三郎跟江南交代了两句,就跟着对方走了。
本以为他办完事会回来,谁料一去就再也没有了音讯,如同人间蒸发一般。刘一手利用他爹在金陵丐帮的关系寻了两日,始终没有了下文。
张幼谦问,他都五十多的人了,就算离开也该知会我们一声,怎么不声不响的就离开了?有没有可能是被绑架了?
我分析道,不无可能,最近我们推行备案制,各大门派虽表面上比较配合,但私下里的意见也不小。他们不敢对我们动手,把目标转移到武三郎身上,也不是没有可能。
张幼谦道,我这就起草寻人告示。
我点头道,就算将金陵城翻遍,也要把武三郎找到,活要见人、死要见尸。
寻人告示写完,我签上名字,吩咐江南递到诸葛烧饼那里,按照朝廷流程,要诸葛烧饼签字之后才能正式加盖官印,满城通告。可是告示到了诸葛烧饼那,又被退了回来。
得知此事,我也坐不住了,带着告示去找诸葛烧饼。诸葛烧饼正在处理一些公文,案头上摆着一本书,正是《八卦周刊》近期刊印的一本《冥山传说》,我心说想不到还对这种侠义小说感兴趣。
诸葛烧饼低头不语,我俩人坐在一旁等他处理文书,茶水换了几次,他才问道,苏捕头、张捕头,不知你二人来找本官何事?
我将寻人告示递了过去,说我们江湖司有个兄弟失踪了,我们想发个告示寻找线索,江南说大人没有签字,所以特来请大人指点一二。
诸葛烧饼皱了皱眉,说这武三郎不是还没有入职嘛?
我心说要不是你卡住背调报告,他的入职早就办完了。口中却道,话虽如此,但武三郎这段时间一直在江湖司帮忙,算是半个江湖司中人。
诸葛烧饼端起茶杯喝了一口,我连忙上前,将茶杯斟满,道,还请大人通融一下。
诸葛烧饼眯着眼,说苏捕头来金陵也将近半年了,也知道失窃、失踪和失足这三失乃公门中的三大难题,尤其是人口失踪,每年都有几十起,像这种案子,耗费人力物力不说,基本上也没有成效。若要张贴告示,那就算正式立了案,若到年底无法解决,上级考核咱们破案率时,难免有些难堪了。
我心中一阵火气,诸葛烧饼迟迟不肯立案,竟是为了考核指标。
金陵六扇门的破案率在朝廷中排名名列前茅,很多案子都是先破案再立案,或者如松江府罗有道那样胡乱找人替死结案,这样做数据上好看,但我却不敢苟同。
我说怎么说都是咱们六扇门自己人,诸葛总捕头这么做未免让做下属的有些寒心了吧。
诸葛烧饼摇头道,苏捕头,咱们是大明的官员,做事要考虑民心、考虑百姓,咱们六扇门花的每一个铜板,都是老百姓的血汗钱啊。
我见状他满口官腔就是不肯松口,我愤然而起,说既然如此,那我们江湖司自己来找人好了。
诸葛烧饼点点头,这就对了,自己动手丰衣足食嘛。
回到江湖司,张幼谦连问办的如何了?我觉得有些窝火,伸手将茶杯摔碎,说六扇门不给贴告示,咱们就发悬赏令,我就不信找不到武三郎。这银子,还要麻烦你来出一下了。
张幼谦说死太监那一万两银子还在这里呢,重赏之下必有勇夫,有人提供线索,核实后赏银一百两,找到武三郎,赏银一千两。
我点头道,就交给刘一手去办吧,他们丐帮人多。对了,让江南把武三郎的背景调查誊一份给我。
没多久,江南拿来了武三郎的背景调查报告。
武三郎,男,五十一岁,山东东平人,其父武四六,乃东平县形意武馆拳师,家中行三。景泰十七年,考过武举,未中,后东平遭匪患,大兄遭人毒害,二兄在梁山落草为寇,跟其父举家南迁至松江府,遂在松江府务农。
这份履历中规中矩,唯一的污点就是二兄曾落草为寇,应是这个原因才让他无法通过政审。看来诸葛烧饼不签字,也不是没有原因的。不过,六扇门选拔人才也都非根正苗红,当年十三鹰之中,就有不少在加入之前,曾是江洋大盗。
如今人已失踪,这个背调之事只能暂时搁置,不过若有机会,还是想办法给他抹去这个污点。
三日后,整个江南武林都知道了这个悬赏令。一时间,各种线索纷纭而至,有的说武三郎在扬州出现过,也有人声称在镇江见过此人,但一番调查之后,却都是一些空穴来风。又过了半月,仍然杳无音信。然而我们并未死心,我让江南放下手头工作,全权负责追踪此事。
九月末,江南一场霜冻来得特别早。由于倭患原因,今年秋稻栽种的迟,正值结穗之时,这场霜冻给江南带来了灾难性的损失。稻米减产了将近一半,倭患又导致江南几大粮仓空虚,城内的几个控制粮食的势力开始囤货居奇。
一时间,米价飞涨,几乎快赶上了倭乱之时。
老天爷今年不开眼,江南一年之内先后遭了一次人祸、一次天灾,城内粮食告急。
坊间开始有了一种传闻,说今岁江南有恶龙作恶,毁了江南风水气运,从而导致了这两场灾难。不知流言从何处传出,但传播十分迅速,连京城内阁那边都发了廷寄来询问此事。
闵秋叶整日里愁眉苦脸,跟城内士绅、势力召开会议,要求他们捐米度过危机。各大门派、势力口头却在此时和稀泥,口头上答应的好,然到了拿真金白银之时,却又都翻脸不认人。
而此时十月将近,马上进入冬月。
循例,进入冬季之后,两京十三省要向京城各部衙送炭敬。虽是陋习,却也是千百年来的传统。京官不比州官,俸禄本来就低,一年到头就盼这个三节两寿、冰敬、炭敬来充实下腰包。
可如今江南遭了难,可宋知府发了话,今年向京城各部衙的三十万两炭敬,一个铜板也不能少,与受难的百姓相比,在京城各部衙留个好的印象更加重要。
这个任务交给闵秋叶督办,可闵秋叶为人刚正不阿,根本就不管这套规矩,在宋知府办公会上直接怼了回去,让宋知府很没面子。一二把手关系闹得很僵。
宋知府、诸葛烧饼在金陵浸淫若干年,在很多事情上,两人联手打压闵秋叶。
与此同时,江南制造局却向内廷寄去了报功书,说今年生丝大丰收,要在年底前向京城押送十万匹苏锦、五十万两银子给内宫。毕竟到了年底,皇帝也不能太吝啬,文武百官、各路藩王、七大姑八大姨都要有赏赐,以显皇恩浩荡不是?
我倒十分欣赏闵秋叶的作法,只是我却知这并不是明智的选择。据说宋知府曾对人发牢骚,清官、好官、名声都让他闵秋叶一个人赚了,结果却让知府来给同知擦屁股。
闵秋叶听到后,也只是笑笑,并没当回事。
十月初八,闵秋叶正在给六扇门开会,他分管刑名、农事、学政,我和诸葛烧饼正跟他汇报近期金陵城内治安情况。
原本诸葛烧饼当上金陵同知机会最大,结果却被闵秋叶占了位子,加上他又是金陵地头蛇,每次对闵秋叶讲话很不客气。这时,有人来禀报,江南制造局冯宝来送请帖,说十月初十是江南制造局少监冯零感五十寿辰,邀请我们参加他寿宴。
两人对待冯零感的请帖态度截然相反。
诸葛烧饼对冯宝十分客气,说冯公公这些年来为内廷操碎了心,这次生日还能想到我们,令在下倍感荣幸,届时一定要叨扰,跟冯公公讨杯喜酒喝。说话间,还当着我们面,给冯宝封了一百两银子,小冯公公亲自来送帖子,一路劳顿,这点小意思,就请公公笑纳,请弟兄们喝茶。
冯宝连忙推辞,说,诸葛大人这可使不得,干爹交代的事情,就算是刀山火海我们都要去做,怎么能收你银子呢?话虽如此,诸葛烧饼还是将银子硬塞到冯宝怀里。
闵秋叶在一旁不说话,冯宝只得道,不知闵大人能够赏光,干爹还在等咱家回复。
闵秋叶说后天我要去句容调研,恐怕去不成了。
冯宝只得说,干爹特意交代,这次务必请闵大人赏光,也许有意料不到的惊喜。
闵秋叶冷着脸说,难道冯公公良心发现,准备把押到京城的三十万两银子拿出来赈灾?
冯宝尴尬道,闵大人说笑了。
闵秋叶将请帖往书桌上一搁,道:放心,到时候我回去的,就算人不去,孝敬也一分不少。
冯宝陪笑道,闵大人能去已是令制造局蓬荜生辉之事,我们又怎敢收大人的礼?
闵秋叶说知道了,不送。
冯宝临走,看了我一眼,说既然苏捕头也在这里,我就不单独跑一趟了。说着从怀中取出两份请帖,这是请苏捕头、张捕头前往赴宴的请帖,一并交给您了。
我楞道,冯公公真是看得起我,这请帖你还是给张捕头吧,这这里实在是囊中羞涩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