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四卷幽城第五十六章间隙
营帐内点着火烛,要比营帐外那些纵骑手中点着的火把要光亮的多。
帐内的可见那黑甲青年虽然浑身都沾着些血污,却仍看的出几分俊秀,说起来与赢墨流十分的相似,或者说,他便是青年时候的赢墨流。
寒风极是冷冽,刮的人冰冷彻骨。
稍事休息些许的赢墨流,便在这寒风之间,缓缓睁开双眼,醒了过来,他看见那个掀开帘帐的青年,说道:“风?你怎么来了,有事吗?”
掀开那帘帐的人,也是一青年,只不过他却不负战甲,只穿了一身紫色的华丽衣袍,头戴束冠,束冠极是严正,相貌更是俊朗。他放下帘帐,走向前。
赢墨流看着他,目光淡漠。
或许,他心底也知道的吧,知道赢风想要问什么。
“五年之计,这是你先老师提出的吗?”
“是啊,不过没想到那老头,这般快的便是告诉了你,真是守口不严。”
“为什么要这么做!”
五年,这是个刚刚好的数字,白宗既不能在这五年里恢复元气,更不可能壮大起来,而幽族大军压境没有后顾之忧,战事拖长,反而对白宗的负担更大,他们会更加惊惧,更加坐立不安。就像被映在虎目的麋鹿一般。
赢墨流伸手握住桌上的一杯热水,指尖轻碰,却没想到营帐外,寒冬甚深,已经变作了一杯冰水了,心想:应该已经过了至少半个时辰,没睡很久呢。
赢风看着赢墨流,见他手握着一杯茶水,却不说话,不由缓缓皱起了眉头。
许久,赢墨流才缓缓说道:“千军之阵,个人的修行远不如各种策谋好用,这不是你与我说的,还是说,你觉得五年之计,我提出的这个方略不好吗?”
赢风皱眉说道:”不是不好,只是冒的风险太大,死伤的人也会更多!为什么不用我的办法,循序渐进,即便不能速胜,但是总归稳妥。”
“风险越大,得到的,才能越多,至于死伤···人,迟早有一死,难道不是吗?”
“人的性命,不是可衡量的货物。”
砰!赢墨流用力放下手中的杯盏,发出了声响。
“那你觉得,人的性命是什么?”
“希望。”
赢墨流嗤笑一声:“也罢,你若真心反对,就去找那老头,让他驳了我的计策,不就好了吗。”
四周变得安静了,两个青年都不在说话了。
寂静,它抽取了时间,它抽取了声音,让得一切都无了色彩。
在无人说话的时候,最是适合思索。
“我······”赢风,他徐徐说来:“我一直觉得,死亡是可怕的事情。”
“是吗?”赢墨流,他嗤笑回应:“有多可怕?又,为什么可怕?”
赢风回答:“死亡,首先撇开一切,我从不觉得,这是一件单独的事情,它···就像是一柄利剑,最锋利的那一种,伤到的从来不是一个人,因此我才不喜欢你的五年之计,人,毕竟不是兵器。”
赢墨流还是那般嗤笑模样:“你把那些古文看的太多了,看成了书呆子,满口的乱文,你还是说些权谋吧,至少我能听懂。”
赢风看着他,良久,他说:“我想不到,不,其实我想到了你会发生改变的,但是我想不到的是,那两个人的死,会把你改变到这般地步。”
沉默不知什么时候就变作了两根锋利的长针,他们,针锋相对。
两根针,彼此之间想要刺向对方的时候,不知道什么时候,也刺痛了自己。
赢风道:“小时候,我们一起随着老师学各种各样的东西,你说,你未来的梦想,就是能当得族中的千军统帅,威风凛凛,驾龙御天,看尽世间山河的一切巍峨。如今,你改变了吗?”
如今,你改变吗?
当然,我改变了。
我渐渐的明白,小时候的梦想,都只是一些对未来的幻梦,人不能活在梦中,应该活在现实里。而现实则是······
赢墨流看着赢风,道:“那你呢,小时候,你说,你未来的梦想,就是能像赢玄城那样,读尽,学尽,世上的千般典籍,成一个真正通识天地的学士。如今,你改变了吗?”
如今,你改变吗?
当然,我没有变。
我依旧是那样子,那些想法,从来没有变动过,人应该有个梦,不论大小的梦,然后去尝试一次,所以我还在阅着那些典籍。
赢墨流摇了摇头,夜色的营帐里,风从缝隙里进来,四周的烛火一阵的摇摆。
眼看,就要熄灭了。
赢墨流道:“有些事情,不是你我说喜欢或是不喜欢,就可以决定了的。毕竟,你我不是坐在那王座上的人,毕竟,你我还没有座上那王座。”
“那,如果有一天,我座上了呢。”
砰!
茶杯被人捏的粉碎!
洒落了一地还未喝完的茶水,渗透着冰冷的地面!
被子在手里被捏碎,他手中还握着一片茶杯的碎片,目光渐渐的变得锋利,就像是刀刃一般,这是第二次,他用这样的目光,看向了赢风。
察觉到那目光中的锋刃之气,赢风觉得自己被刺痛。如果可以,他也并不想那么说,也不想揭开他人的心底的哀伤,更何况是赢墨流。
两人凝望,不再说什么了。
······
······
天边,已经露出了一片鱼肚白的颜色,光正落下。
赢墨流行走在冰冷的雪地上,许是这片土地上忽然传来的那一点熟悉记忆,让他有了一瞬间的失神。紫马回头看了看他,并不言语。
有一片乌云在这晨曦时候,却从远方缓缓的飘荡了过来,或者说,渐渐的密布了过来,光线也慢慢的被遮蔽。
赢墨流忽的冷笑:“这样的天色,对于那些躲躲藏藏的蛮人们,难道是个预兆吗?”
苍天之下,赢墨流张开胸怀,深深的吸了一口冰冷的空气,凉爽刺透胸膛。
赢风死了,没人再对他的计策唧唧歪歪的言说,这样···果真是令人痛快至极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