永庆二年,六月初二
荆州叛军大肆屠城的消息已经传遍大魏,先前采取观望态势的各州府纷纷上表朝廷表明忠心,一夜之间各路手握重兵的武将纷纷宣布帅兵勤王。
先前气势如虹的荆州叛军成为众矢之的,毕竟谁都不是傻子,如果先前保持骑墙的态势还可以向朝廷或叛军待价而沽,那么现在谁敢投奔那屠杀数百位百姓的宇文拓谁就是自取灭亡了,虽说没人是真的在乎天下苍生和百姓死活,但这宇文拓毕竟是太过分了。
若是为了杀鸡儆猴随便挑两个负隅顽抗的城市几十万人屠了也就屠了,可那襄阳城可是一箭未发就大开城门,连襄阳城内的二百三十万百姓都给屠杀殆尽,这宇文拓不是要和天下人为敌吗?
汝阳城内数十位富豪联名上书独孤信,望独孤将军能守住汝阳城,并愿为守城将士支援军饷,摆出一副势与汝阳城共存亡的态势。
“将军,那几位联名上书的当地富豪大族已经开始着手转移,只怕先前的上书只是做做样子,允诺过的军饷至今也没有任何消息。”
独孤信放下那洋洋洒洒张慷慨悲壮的联名信,冷笑一声:“哼,这些联名的世家大族都是士族出身,写这封上书不过是为了赚个名头罢了,等到我们汝阳城守城将士什么时候死光了,他们什么时候便会跳出来大肆炫耀一番当年自己的壮举,到时候在朝廷中不仅赚个忠君爱国的名头说不定还能加官进爵。”
“将军那就眼看着他们将家产转移出城吗,几个世家大族举家出城事小,真要影响了城内军心可就是大事了。”
“传令下去,下去找师爷把这联名信誊写几遍张贴在包括城门的汝阳城所有显眼地方,尤其是四座城门都要在最显眼的地方张贴一张,我看这些口口声声为国为民的孔圣传人能不能连自己这点脸面都不要了。从即日起汝阳城四座城门全部封锁,所有马匹车辆物资许进不许出,往来行人也要严加盘查。”
“若是这些沽名钓誉的世家大族子弟想要出城也不必刻意阻拦,让他们当众把自己说出来的誓言再念一遍就可以随意出城,不过若有胆敢私挟货物闯关者不论何人一律以扰乱军心论处,抄家灭族。既然是你们自己想要拿我汝阳守城将士的性命当做沽名钓誉的本钱,那我独孤信就让你们这个与汝阳共存亡的誓言能够实至名归,给你们这个名垂千古的机会!”
“属下领命!”
“慢着,老魏已经几天没有消息了,你可知道他去了哪里。”
“魏叔前几日说是要亲自会会那出现在宇文大军中的神秘老者,按理说出城超过三天也该回来了。”
“好,魏叔的事情我再找别人来办,你先下去吧。”
“领命!”
“哦差点忘了,你。”
“卑职告退!”
这招将联名信昭告全城的诛心之计是陈韫之提议的,独孤信打从心眼里瞧不上只知道沽名钓誉的所谓读书人,不论嘴上说的如何浩气长存正义凛然,暗地里是一个比一个恬不知耻。
号称本朝第一大儒的朱文正在朝堂上曾提议女子要遵循三从四德,大门不出二门不迈,但在家里这位当代大儒道德楷模却是荒淫无度到了令人发指的地步,不仅和寡居的儿媳有染诞下一子,而且还有极其喜好尼姑道姑的癖好,专门豢养了一批鹰犬为其在各大寺院之中寻找妙龄尼姑道姑,一经发现便用探讨道学佛经的名义威胁利诱绑架回府,一番玩弄之后姿色好的便留下作为侍妾,姿色差些的过不了几天便把人家扫地出门打发回寺庙了。
受尽凌辱后想要告官让官老爷为你主持正义?你一个出家人不受清规私逃寺院也就算了,竟然还敢诬告当朝第一大儒,还是以仁孝著称的朱大人?不将你在大堂上活活打死就算老爷开恩了!
说起本朝所谓读书人的寡廉鲜耻口是心非可谓是传承有道,曾有人以“阳儒阴法”攻击从事仕途的儒家弟子,阳儒阴法顾名思义明面上说的是儒家的道德礼仪,实际上奉行的全是法家的严刑峻法,嘴上说一派爱民如子实际上却是劳民伤财的苛捐杂税。
可这阳儒阴法再怎么说不过是一种为官从政的方法,今日名声显赫的所谓大儒们若是论起私下里为人是如何险恶,心机是如何歹毒,恐怕是只剩下这张皮囊才可以称之为人了。
位于齐鲁大地号称天下儒学圣地的圣贤庄则是将无耻两个字发挥到了淋漓尽致的地步,堂堂圣贤庄不克己复礼为万世师表也就算了,竟然私下里在圣贤庄旁三十里的象牙湖湖心岛中开了一个有十八层楼之高的“人间书院”,这座耗资百万两白银极尽奢华的人间书院不教任何圣人道理,不藏任何儒家典藏。
装饰华丽的人间书院之中有多达四百位女官,四百位女官皆是选自天下各地的妙龄佳丽,燕肥环瘦无所不有,这装进了天下美女的人间书院专供圣贤庄接待朝廷大员使用,尤其是近十年来这人间书院成了朝中所有官员都趋之若鹜的所在,一是可以和各色美女一亲香泽享尽齐人之福,二来是以圣贤庄为媒结识各路文武官员为自己拉上几位政治同盟,如此一举两得之事谁不是削减了脑袋都想冲上去呢。
谁能想得到世人心中的圣人传道之地竟是一个彻彻底底的“天下第一淫窝”呢?
这座人间书院对前来“入院求学”的学子要求极高,官员不低于三品,门第不是望族别说那富丽堂皇昼夜通明的人间书院了,连那守卫森严的象牙湖你都进不去。
把地主之谊尽到极致的圣贤庄自然也就广受朝野赞誉,哪位文武官员在人间书院中享尽温柔后不对圣贤庄大肆赞誉一番,但在所有赞誉中每人都约定俗成一般都这享有盛名的人间书院只字不提。
圣贤庄求名得名,朝中官员当代大儒要利得利,一家便宜两家占。
天下熙熙皆为利来,天下攘攘皆为利往。熙熙攘攘莫过于这世代传承享誉盛名的圣贤庄了。
至于那些读了一生圣贤书却报国无门的寒门子弟,若是看不透这官场之道就是闭门读一辈子圣贤书也没有用武之地,文章写得再好也不过是一个货与帝王家,说白了读书考功名谁不是为了名利双收。
若是看透了这官场中的蝇营狗苟又有机会攀龙附凤,跻身进去享有一席之地,不为了上下打点对百姓横征暴敛就算是对得起良心了。
为天地立心?
心思都用在瞒上欺下,逢迎拍马上去了!
为生民立命?
老百姓的命跟我有个屁的关系!
为往圣继绝学?
孔圣人一辈子颠沛流离赚到什么好了?七十二弟子除了一个从商的子贡,又有哪个在乱世春秋有所建树了?更别提那个亚圣了,民为贵社稷次之君为轻,你小子搁在我大魏朝就是一个抄家灭族的下场!
为万世开太平?
人生不满百常怀千岁忧也就算了,你还管得到万世?读书人要是各个都像那颜回一般居陋巷,一箪食一瓢饮,连个媳妇都娶不起,传宗接代的儿子都养不了你还跟我说万世?
圣贤书?圣贤书能当饭吃吗?能给我官做吗?能保我一世荣华富贵吗?狗屁的圣贤书!
文人,什么叫文人?文过饰非,舞文弄墨之人罢了。读书人?哪个读书人读书之时心里想的不是颜如玉黄金屋了。
莫说那古代先贤如何如何的文治武功,历朝历代哪本史书哪个字不是人写就的了?
只有了却了君王事,才有资格谈那身前身后名。
天子尚且三宫六院挥霍无度,君王事君王事,不过是做好一只察言观色博取主人一笑的狗罢了。
一入侯门深似海,侯门纵是再深又岂能深的过“名,利”二字。
看不透这名利,便一生一世受这二字驱使,为了名利高堂老母可忘,结发妻子可弃,亲生儿女又如何,大难临头时不过是为了活命锅里的一堆肉,尚存良心的不过是易子而食罢了。
名利,名利,拿得起,放不下,莫说只有读书人,天下谁人不是如此,只不过读书人婊子当得最彻底,牌坊也立得最高,最气派罢了。
独孤信虽然身为皇亲国戚但对这种糜烂至极的官场行为极其厌恶,当年独孤信愿意争取储君之位也是希望自己做那天子之后能够一整朝纲,让天下真正有志于报国的寒门学子能有一展抱负的机会。
如今看到汝阳城内这些所谓的“国之脊梁”既然敢说这些豪言壮语,他独孤信便顺水推舟让这些名门望族搬起石头砸自己的脚。
说起来他独孤信又何尝不是因为名字误了自己十二年,为了那天下第一把椅子结下了心结,因为这狗屁的心结作茧自缚对妻子不问不顾。
终是有朝一日浪子回了头,只可惜了陈韫之一十二年的寒窗苦守。
论起学识独孤信虽然算不上博学鸿儒却也常读圣贤书,读书人读书人,若连人都不是了, 读再多书又有何用呢。
“仰不愧於天,俯不怍于人,这一世能求个心安我独孤信便知足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