见机得快的赫尔曼等人沿途隐匿行踪,一路前往海边寻找船只以图从海路返乡。在这个临时聚集在一起的溃兵小团伙里,赫尔曼因为太过年轻,没有太多的发言权,只得顺从其他人商议出来的决定。可随着十字军战事进展的不力,各方势力都将溃散的前十字军当成送上门的肥羊,痛打落水狗以接手他们的劫掠所得。赫尔曼等人所部因为过于深入,又在卡拉夫经历了一次大溃败,从原本打头阵的“趟雷部队”转而成为了被抛弃的“殿军”,货真价实的炮灰。
敢于往来萨兰德人领地的海船,船员无一不是剽悍之辈,发现小股的十字军溃兵自然不免趁火打劫,好在赫尔曼等人落在最后,才远远的识破了这些人的埋伏。而在蓝宝石海一带多如牛毛的海盗团伙,在听闻十字军败北后,正不断汇聚而来。经过这么一阵耽搁,由艾扎尔苏丹亲率的萨兰德援军到达,卡拉夫-沙瑞兹、卫耶哈-哈瓦哈之间的这片地带全都沦为萨兰德人追剿残敌的猎场,组织混乱的十字军面对强敌直接作鸟兽散,根本没有接战的勇气。
赫尔曼跟着溃兵们在逃亡的过程中,却意外遇到了他曾经的“部下”,带着一群孩子从卫耶哈城下生还的“哑巴”。那些萨兰德士兵急于追赶“有价值的目标”,反而放过了这群孩童的性命,而有“哑巴”这个“好厨子”(在战俘营里当伙夫)的照顾,一行人作为俘虏虽然半饥半饱,却也挨到了艾扎尔苏丹撤兵,与其他的平民战俘一起被下令释放,可他们圣地之旅的好运气也到此为止了。
赫尔曼等溃兵因为之前往海边的错误决定,兜了一个大圈子不说,还浪费了最佳的逃亡时间,在艾扎尔苏丹的大军到达后,他们又企图北上穿过加米奇山口逃入南罗多克,却被困在了哈瓦哈附近。不同于西斯瓦迪亚和北地沿海多断崖的地形,沙瑞兹到加米奇一带的海岸全是没什么起伏的滩涂,一众溃兵难以在海盗团伙和萨兰德巡逻队的眼皮下穿过。而哈瓦哈一带多是水土退化严重的荒原,大片缺少植被覆盖的沙石地上,白天任何生物的活动都会特别的显眼,而赫尔曼这伙人为了藏匿踪迹,也不敢过于接近有人烟的聚落,昼伏夜出近半年的躲藏,让他们几乎变成了一群“野人”。
这伙溃兵在探得艾扎尔苏丹撤兵后,逃亡途中再次恢复了流寇本性,加上之前那段时间躲藏所产生的压抑,使他们在危机解除后变得更加肆无忌惮,用残暴的手段来发泄、掩盖心中的恐惧,生怕在同伴面前流露出一丝的软弱,而被“豺狼们”撕碎。人都是自私的,赫尔曼虽然有心劝阻逃兵们少伤人命,但劝了不仅没有任何效果,他自己反倒被逃兵们厌恶。好在团伙内部的不满者忌惮于赫尔曼的身手,而且因为尚未离开萨兰德人的领地,对武力过人的他仍有倚仗之处,才没立刻向他发难,否则他连自身安全都难以保障,这种情况下他也就只好昧着良心,对同伙们的暴虐行径当作没看见。
“哑巴”因为要顾着那些孩童,一群人始终走的不快,反而被赫尔曼所在的这伙溃兵赶上了。没有熟人见面的寒暄,也没有各不相干各走各道,溃兵们难得碰上这样不费力的活,抢了吃喝还不算,在长期劫掠生涯中练就的老辣眼光,很快就辨认出了混在一众孩童当中的女孩,无视她们的哭喊求饶一一拖出,想要就地发泄欲望。前几次失败的规劝,已经让赫尔曼在这个溃兵小团体中不得人心,站出来劝阻肯定没有任何效果,和这些人翻脸他又不是对手,怎么办?正当赫尔曼顾及自身利益而陷入犹豫时,“哑巴”却先一步进行了反抗。前文曾说过,“哑巴”并不是真的哑,他只是因为话少,在参加十字军后才得了这么个称呼,在赫尔曼眼里一向是个老实人,可这种人一旦被逼急了,爆发出来的能量也是惊人的。
说到这里要举个例子,在战乱频繁的中东地区,误伤平民的事件时有发生,无论平民还是武装人员,看起来都差不多,敢于走在街上的行人,几乎人人挎枪。这种情形与卡拉迪亚很是相似,盖因在动荡的秩序下,缺乏安全感的人们觉得,(即便有政府和军队存在)手无寸铁者受制于人,所以会尽可能的将自己武装起来。
“哑巴”和那些孩童的武器,仅仅是几根枯枝做的行路时用来助力的简易手杖,而溃兵们虽然在逃亡途中丢弃了笨重的装备,埋藏了不能吃用反而可能招灾的劫掠所得,重新恢复到刚加入十字军时的轻装,但各自却都保留了下了易于携带、隐藏的武器,钉锤、手斧、短棍、匕首之外甚至还有几张小型弓弩。两群人在人员和武器上都是不对等的,结果也很明显,弱势的一方陷入任溃兵们鱼肉的境地。
“哑巴”和孩童们所面对的是十来个心中道德堤坝已经崩溃,穷凶极恶、无所顾忌的溃兵,这些人为了能够在这个乱世活下去,什么事都做的出来。想要阻止他们,依靠言语进行劝阻是毫无作用的,唯有让他们感到畏惧,就好比他们在面对萨兰德大军时如同蝼蚁般仓皇溃逃。可仅凭一个军中杂役出身的“哑巴”,还有一群心惊胆战的孩子,对阵者却是过惯刀头舔血的日子的老兵,他们一个个能从“炮灰大队”中活下来,凭借的就是那份机警,所以“哑巴”的反抗注定不会有结果。
由于在遭遇后顺从的放下了“武器”(手杖),溃兵们对眼前这手无寸铁,且多是孩童的一群人有所轻忽,并未仔细搜查。骤然爆发的“哑巴”用贴身藏着的小刀捅倒了附近的一个溃兵,靠着一副拼命的架势又刺伤了几人,然后便被溃兵们反应过来陷入围攻,没几下就被砍倒在地。溃兵们将身披数创、被削去半个手掌的“哑巴”绑缚在一株枯死的老树上,准备加以折磨,以弥补刚刚受到的“惊吓”,顺便从孩童们惊恐的反应中收获快乐。
事情演变到如此地步,赫尔曼已经打消了劝阻溃兵们的想法,只是他认为杀人不过头点地,没必要再这么残忍。于是赫尔曼以“哑巴”曾是他部下的理由,要来亲手处置的权利,他虽然有心给“哑巴”个痛快,但又怕引起溃兵们的不满和猜忌,只得一剑刺穿“哑巴”的肺部,让他陷入失血和窒息带来的痛苦。这样的死法要比那些溃兵动手要好太多了,在溃兵们看来虽然差强人意,但赫尔曼毕竟年轻,远没他们积累的“手段”多,也还说的过去。
溃兵们无心等待“哑巴”咽气,转而去跟那几个女孩进行被他打断的事。在孩童们的惨呼声中,赫尔曼对着被自己亲手执刑的“哑巴”愧疚的说着对不起,他选择对眼前这些“旧部”的残忍,来换取他自身的生存,这对一向信奉骑士之道的少年来说,本就动摇的心境彻底崩塌了,他终于明白为什么父亲对他所谓的“骑士精神”总是哂笑,因为那从来都不是用来对待平民的。
而连真正名字赫尔曼都不知道的“哑巴”却比他更像个骑士,沉默寡言,从不与人高谈阔论,只埋头做好自己的职责。赫尔曼听旁人说起过一些关于“哑巴”的事,作为一个丧妻的鳏夫,两人唯一的孩子就是他的命,他之所以前往圣城,是因为一场时疫带走了他的孩子,所以他才变得沉默、呆滞。“哑巴”前往圣地是为亡子祈福,他善待那些失去怙恃的孩童,是因为他从那些孩子身上看到了与他死去孩子相似的地方。