这一刻,两万多名东州兵悉数全力冲杀向前,好似两万多头出笼的猛虎一般,只管咆哮向前。而面对面的赵韪军前阵两万将士,虽然也是卖力向前冲,但却好似两万头看门犬,有一声没一声的吠叫着。
东州兵只有数百骑兵,这边赵韪军总数也只有不过五千的骑军,开打前调走了一半去防备刘璋逃跑,剩下的一半骑军只有五百骑安排在前阵。因此两军第一轮相交看似应该是半斤八两的。
可是骑着一匹黑马一马当先的张任说no,早就瞅准了叛军骑将所在的张任头一枪便是刺向其胸腹。
那骑将早有防备,用手中长戟挑开张任的银枪,便是欲劈向张任。
岂料张任枪法精湛到了极点,习得百鸟朝凤枪后更是以灵巧多变为特色。那第一枪只是虚刺,只待对面的骑将挑开自己的银枪,便是顺力抽回小半枪支,以自己脖颈为支点,将枪杆逆向绕动,双手又同时松手再握紧放出,使得旋力全部集中在枪尾,接着再用力甩出。使得枪尾刚好正中那名骑将头部,霎时铜盔变形、迸裂,鲜血横流。
而这骑将的长戟,此时才刚刚劈下来,只不过人都死了那里还劈得中张任,直接是错过张任身侧落下。
嘶嘶嘶……远处,并未动弹的两万叛军中军士卒无不倒吸一口冷气。而赵韪则是亲眼目睹了自己最宠爱的亲侄子赵勇,也可能是自己麾下最能打的武将被张任一回合击杀坠马。
这一幕同样被大多数的东州兵们看到,冲天的战吼声顿时是再上一层。
张任纵马钻入赵韪军阵中,专挑有军阶的校尉牙将击杀。而往往只是一合毙命,最多不超过三合。
赵韪呆了好一会儿,就算是两军步卒已经全线相交,也没从赵勇身死的结果中反应过来。直到身旁的谋士使劲摇晃他,这才醒转过来。顿时是赤红着眼睛,斑白的须发横立,拔剑吼道:“杀了他,给本将杀了张任!都给上,杀了这竖子匹夫!”
旁边的谋士们更是慌乱,赶紧是一齐上使劲按住身子差点栽出楼车的赵韪,叫道:“主公镇定,主公勿乱!主公镇定!”
战场情势一开打便是完完全全倒向了东州兵一方,本来还指望着最中央的赵勇率重骑撕开一道口子,跟随其后的轻兵锐卒进行掩杀扩散。却是不料赵勇被一枪打爆了头,连带着其手下五百重骑一片混乱,竟然是自相践踏死了不少自己士卒。
而更大范围的两军步卒全线相交,竟然也是以毫无战阵章法的东州兵占绝对优势。导致这种结果的和东州兵们个个不要命的打法有直接关系,这些唱完了《秦风·无衣》的东州兵就仿佛自我感觉刀枪不入一般,竟然丝毫不忌惮赵韪军的盾阵和枪戈,直接就是以血肉之躯跃过盾阵跳进赵韪军的一排排枪戈阵中。
而且跳的时候,竟然是并不躲闪刺来的枪戈,却仿佛看见金子一般,眼睛放光,直接用手去搂枪头矛头,用臂膀去夹枪杆矛身,有多少来多少。
如此的结果便是数名甚至十数名叛军刺出的枪矛,却往往被一名东州兵搂着夹着,然后趴在地上用自己的血肉之躯压在地上。随后跳进来的东州兵们则是拿着刀剑斧头横冲直撞,胡乱挥砍便是有一片片的收割效果。
刀斧弓剑枪戈,这些最常见的士卒武器,最简单好用的莫过于刀斧了,两万多东州兵,仅有不超过两千人拿的是枪戈这些长武器,大多数都是拿了成都武库中最锋利的刀斧短剑作武器。
赵韪再看向战场的时候,自家前阵的大阵早已不成样子。经年累月排练演习下来的战阵完全没有发挥应有的效果,反而却像被逮住尾巴一样被砍瓜切菜一般收割。
“快……快,传令,收阵,大阵……大阵化小阵。中军全军压上,骑军……骑军绕出,两翼侧击!”此刻的赵韪不再须发横立,反而垂下来乱糟糟的,再也不复先前镇定自若的姿态。
令旗挥动,先是剩余的两千轻骑分两部左右而出,接着两万中军各部齐动,冲杀向前。最后才是前阵被冲杀得混乱不堪死伤惨重的赵韪军士卒,开始各找旌旗,十数人或数十人团作一团,化为相对千人万人大阵而言的小阵。
赵韪想要依靠收缩起来的上百个这种小阵来迟滞东州兵们凶猛的攻势,来争取时间给两万中军赶到一线,却是不想仍是低估了东州兵的战意和决死之心。
待各处将官下令收缩之后,叛军原本残破的大阵顿时土崩瓦解,而东州兵们仿佛大堤泄洪一般,汹涌之势不减反增,仍有自恃身躯强壮者身套重甲,扎猛子一般就往赵韪军士卒收缩起的小阵横冲直撞过去,若是张绣在此,必然会惊呼一句——扛炸药包式冲锋原来自古有之。
人的情感是会传染的,一人若视死如归,则十人勇不可挡。而若一人有所惧心畏退,则十人同船异心。既然有同袍拿自己当撞木磐石,那其余人自然不会让其白死,于是只要撞开一道口子,那便会有更多的东州兵冲挤进来,刀斧剑刃也不管是否会伤及身边同袍,就是全力砍劈。
结果便是两万多东州兵杀得兴起,各个如同嗜血的豺狼一般,闻到血腥味便再也停不住撕咬。而赵韪军前阵已然是狼狈不堪,且战且退。
两万赵韪军中军终于是压上阵来,却是并未像赵韪预想的那般扭转战局。战局仍然朝着赵韪一开始根本没有料到的那个方向发展。
两千叛军骑兵终于是绕了出来,对着东州兵的侧翼发动进攻。但是其战果却是令人大跌眼镜。面对缺乏枪戈这些长武器的东州兵,这两千叛军骑兵居然打出了二比一的战损比。
面对骑兵侧袭,两翼的东州兵丝毫没有惊乱,反倒是主动挥舞着刀剑迎上。关键时刻这两千骑兵竟然是没有摆出冲锋阵形,更不是以散骑状态冲刺,竟然是乱糟糟挤作一团冲了上来。除了第一波以马力和冲劲撞死一些东州兵之后,便是被毫不后退畏惧的东州兵缠住。而东州兵们或是跃起将人从马上扑下来,或是下砍马腿、中砍人腿、上抡人身。竟然是打得这两千骑兵晕头转向乃至于自相冲撞,发挥的作用还不如两千名装备最简陋的轻兵。
其实打成这样也不能完全怪这两千骑兵。赵韪素来轻视骑兵的作用,镇守朐忍的时候受限于江峡和多山的地形条件,也不重视建设骑军。这两千骑兵,皆是巴郡、犍为郡等郡县归顺的郡兵拼凑起来的,平日里也就打打山贼对付一般的流寇盗匪,虽然跟着赵韪数次大胜蜀军主力,但都是在顺风仗里面充当追杀败军清理战场的角色,哪里打过真正的硬仗。
东州兵人人血战不退,哪怕刀剑已经是都砍得卷刃,自己也被敌人刺劈成断臂残腿,但只要还剩一口气,便是用牙齿咬,用头去撞,也是不肯放弃战斗。
目睹了大战的惨烈和东州兵人人的舍生忘死,叛军的后军却是对于赵韪全军压上的命令有所迟疑犹豫。
张任丝毫不顾忌深入敌阵重围,一路领着骑兵奋战杀到了赵韪的中军大纛跟前,虽然仅剩百余骑,却仍吓得赵韪的亲兵们忙是护持着赵韪下了塔楼,赵韪却执意不肯退却,要上马亲与张任决一死战。
此刻当然不能临阵退却,叛军的士气军心已然是到了一个崩溃边缘,此时只需要一根稻草的重量,便能使得赵韪万劫不复。
谁也不曾料到,赵韪的后军都督看见蜀军杀到了中军大纛附近,又瞅见赵韪的帅袍在塔楼之下,当即是再也不顾赵韪要求全军压上的军令,转而命令麾下部卒撤退回营。
这后军有五六千步卒,听到主将下令回营的命令,皆是松了一口气,接着便是不顾阵形,扭头撒开脚丫子便往大营方向跑,若是不清楚战场情势的人看了,恐怕还会以为东州兵就在他们屁股后面。
原本赵韪军主力已经是死伤惨重,各部混乱不堪,但因赵韪坐镇中军,始终吊着一口气跟东州兵肉搏。此刻却发现后军几千人一箭未放便是调头跑掉,中军塔楼也不见赵韪身影,便是以为赵韪已经带着后军撤退,丢下他们当替死鬼,便是再也不肯支撑,先是少数步卒丢了武器盾牌后逃,见并未有督战官截杀,接着便是全军奔溃成河!
还在中军的赵韪还不清楚状况,才上马便是目睹了麾下部队的全线崩溃,身边的亲兵哪里还会让他和张任单挑,便是纷纷劝阻道:“主公,吾军已败,还是速速撤回大营坚守罢!”
赵韪气急,脸色青紫:“安能不战而退?此时若逃,必然一泻千里!传本将军令,令督战队上前,后退者杀无赦,株连全族!”
赵韪的亲兵队长哭丧着脸:“主公,这时候哪里去找督战队?”
赵韪怒道:“军中规制,大战必抽调忠勤之士,于军阵后组督战队,吾军岂无督战队?”
亲兵队长都快哭出来了:“主公你忘了吗?战前本来是要组织督战队的,你却说区区乌合之众不必劳神费力,各部按部就班就好。”
啊!赵韪大叫一声,怒火攻心之下却是差点晕厥过去。(未完待续)