王悦时隔很多年后都记得那年石头城的雨季, 淅淅沥沥下了数月, 无数公卿大臣沐雨匆匆赶赴石头城——自古兵家必争之地、建康门户。 移动网石头城是长江渡口之一, 曾在东吴时期就是军事重地,孙权曾在石头城外的水岸边停泊了数千艘威风凛凛的船舰,这座其貌不扬的城池走出过三国最强的水上王师。
这座久经战火的城池曾见证了东吴大帝的辉煌,而今百年后, 它又将见证另一位皇帝的窝囊与耻辱。
江南雨季,百官公卿浩浩荡荡在阴雨中奔赴石头城, 来觐见他们颜面扫地的君王。
就在那条普普通通的黑色长阶下, 王悦听着了一段很有意味的对话。
大将军戴渊率着手底下将士与百官公卿拜见帝王,还没来得及觐见皇帝,反倒是与同是大将军的王敦有过这样一段对话。
“前两日戴公与我打仗, 如今还有余力?”佩刀的王家大将军立在阶上, 饶有兴致地打量着阶下公卿。
戴渊倒是没有什么愧惧之色, 恬然道:“如何敢有余力?与将军交手, 倾尽全力却仍是不足呢。”
“是吗?”王敦又问道:“那戴公说说, 我今日此举,天下人觉得怎么样?”
“知将军者谓之大忠大义,不知将军者谓之大奸大逆。”
一声轻笑, 那战袍裹身眉宇轩昂的王家将军当着所有人的面低笑起来, “戴若思, 你是真的很会说话。”
王悦立在阶下仰头望去,细雨打湿了所有人的衣裳,所有公卿百官包括戴渊与王敦淋着雨站在天地间, 武将按刀,文臣端袖,天地间一片空旷的岑寂,不闻言语声。
就在这种寂静中,王悦端着袖子从列位公卿中走出,踩着水,一步一声响。
年轻的王家世子在阶下站定,拢袖平静道:“臣王悦,参见陛下,太子殿下。”
所有公卿大臣此时此刻才反应过来似的,将视线从那剑拔弩张的两位当朝大将军身上移开,望向正缓缓步出石头城简陋大殿的大晋皇帝。
反应过来的百官纷纷拂袖低身,“臣,参见陛下,参见太子殿下!”
王悦隔着数丈江南阴雨,与那位服紫金衣的当朝太子相视一眼,被雨打湿的脸庞上没有丝毫情绪波动,也不知道是在想些什么。
王敦想废司马绍,这事儿王悦千八百年前就知道,当年也是在这石头城,北方石勒派使者来拿着钱币来与东晋求和,王敦忽然开口请监军的司马绍与那胡人将士切磋一番,说是五胡同宗,切磋一场也无妨,场面一时整个都静了,明眼人都瞧得出来这是王敦在暗讽司马绍的燕代血统。
当日许多人都在场,除了他与王恬,还包括跟着司马绍来的太子中庶子温峤、庾家大公子庾亮与其他的文官监军,甚至还有几位司马家的宗亲王爷,当着这么些人的面,王敦依旧我行我素,此举可谓嚣张无匹,毫无疑问他踩得就是皇家颜面。那一日眼见着局势不太对劲儿,王悦丝毫没犹豫,翻身上去就抓住了司马绍将人拖到了身后。
他浑身是血下来的时候,王敦的脸色都青了,到了军帐就是一个极响的耳光迎面甩过来,王悦直接给他扇懵了,擦着鼻血听王敦指着他鼻子骂了一晚上,骂得那叫一个狗血淋头。
王悦现在想想,还是觉得腮帮子隐隐作痛。
他与司马绍之间不是没有交情的,只是被这些年的许多事儿消磨得差不多,可尽管如此,他依旧觉得司马绍会是个好帝王,兴许是大晋朝最出色的一位帝王。这个人生来就是当皇帝的料。
当年在国子监瞧着司马绍第一眼,他就有这种感觉,这人和别人很不一样。如今想想,王悦觉得真是自己眼瞎的报应,他幼年在国子监仗着家中势力欺压司马绍这么些年,换来如今他给司马绍当牛做马挡刀子还债,这不是报应是什么?
王悦抿了下唇,心情微妙。
这边的事儿完了之后,整日忙得团团转的王悦在诸位王氏叔伯到达石头城后忽然有了空闲,他寻思了会儿,打算去瞧瞧被他打发到外面挖土修城墙的王有容。
说来很是惭愧,王悦觉得自己这人吧,心眼挺小的,大概是很少在乎些什么,他尤其不喜欢别人惦记自己的东西,而且王小世子还有点记仇。
王悦过去的时候,那位被发配到城外修城墙的王家幕僚正坐在树下认命地拧着袖子的水,被雨淋湿的狼狈样子一览无余,王悦站在远处不声不响地瞧着他。
王有容身边有几个小孩,穿着破烂衣裳赤着脚,看得出来是石头城这一场战乱后活下来的孤儿,建康城来的人中有几户公卿富贵家瞧这些百姓可怜,每日正午时分在城外放粥,此时还不到正午时候,几个小孩坐在树下与同样落魄得像个难民的王有容一边谈天一边等着中午的粥。
王有容分明很喜欢这群孩子,时不时摸摸他们的脑袋,沾着泥水的脸笑起来很滑稽,王悦隔着大老远都能听见他的笑声,大概是瞧着装不下去正经读书人了,破罐子破摔的王有容干脆就走了豪放路线。王悦隐约听见他在同那几个孩子讲建康城的事儿,讲青纸兔子灯,讲敲着木鱼招摇过市的僧人,讲公卿家大胆豪放的仕女,讲那些风流意气的书生士人,还有那些张牙舞爪的世家少年。
王悦抱着手臂静静听着,在王有容描述到那些个狗仗人势的世家少年时顿了下,抬眸意味深长地看了眼说得唾沫横飞的王家幕僚。
忽然,王有容从地上收拢了一把干草,那只手纤细白皙,分明是只拿笔的读书人的手,他拨去了泥浆,开始飞快而熟练地扎草人,几乎不到片刻就扎好了一个,他刷一声利落地撕下一截袖子,给那草人穿上了衣裳,他周围那群孩子的眼都看直了。
“送你了,这是阿姊。”他伸手将那草人送到一旁脸上全是泥巴的小姑娘手中,那小姑娘小心翼翼地捧着那小草人,一双眼亮晶晶的。
“这样阿姊就会找到我吗?”那小姑娘屏着呼吸细声问道。
王有容想起那个惨死在将士戟下血肉模糊的小姑娘,回头看向那小姑娘,摸着她的脑袋温柔笑道:“是呀。”
“我也要!”“我也要!”
一群孩子顿时嚷起来,王有容顿时有些窘迫,低头看了眼自己那一身貌似不够撕的缟素衣裳,哗一声抖袖,豁出去了。
王悦站在远处静静望着这一幕,一下又一下轻轻地敲着自己的手臂,抿了下唇。
回到住处的时候,他吩咐了一句手底下的人。
“把王有容从城外召回来吧。”
王悦坐在了案前,门窗紧闭着,屋子里有些昏暗,他坐了片刻,深思有片刻的恍惚,忽然想起今日没服用五石散。他犹豫了一下,没去拿药,而是撵了条灯芯点了盏灯,对着烛光,他慢慢揭开袖子看了眼。
烛光下,皮肤已然雪白到给人以透明感觉,手腕上绑着长命锁,猩红长绳衬着肤色愈发白皙脆弱,他拨了下那红绳,果然看见手腕上一圈磨开的血痕,明明是病态的一幕,却莫名有股令人窒息的美感。
王悦有一瞬间的晃神,缓缓放下了袖子,有些头疼。
那一日谢景警告他,他其实是真的戒了一段日子,只是前段日子王家实在出了太多事儿,从王敦起兵,到王廙被皇帝派出去做说客却被王敦策反,再到王彬王导奉旨抵御王敦,而后是王舒那边传来的动荡消息,最后便是石头城大乱,这些事儿一桩桩一件件全压在了他与王导肩上,王导整宿整宿地枯坐在祠堂,他则是服五石散提神。
说到底是王悦自己觉得这东西没什么,琅玡王家谁没服用过五石散?就连王导年轻时也沾过这东西,王悦真的没将五石散伤身太放心上,时间一长答应过谢景什么早忘干净了,服用的剂量一次比一次大,五石散又是直接从王导书房的幕僚手里直接拿的,神不知鬼不觉,一来二去他自己都没意识到自己的药瘾什么时候这么重了。
说句实话,即便是现在,王悦也没觉得五石散是多重要的事儿,但凡死不了的事儿都不是什么大事儿,这时候戒散他实在耗不起这精力。
揭开袖子又看了眼,王悦想起之前琅玡王家那位名士王衍,史书写道那位琅玡王家狡兔三窟的俊秀名臣王衍便是这样的手,执着拂尘时与玉同色,一时传为风流美谈。王悦看了眼自己那一道道长命锁红绳磨出来的血痕,觉得那位王家老前辈其实也不容易,风流名声是有了,可受了多少罪怕只有他自己知道。
晋朝拿病态狂态做风流解,王悦有时候细想想,也会忍不住笑两声。
五石散划分了晋朝人的门第,晋朝人的门阀高族似乎真的很注重排场和名声,一副必须同平民划出界限的坚决样子,这风气在西晋末年展示那真是得淋漓尽致。其实那个时候,乱世之象便已经初露端倪了。
西晋末年最出名的乱象怕是石崇斗富了吧?想到石崇,王悦就忍不住想起宋袆。王敦身边那位军妓宋袆,她原先就是石崇的宠妾绿珠的弟子,绿珠坠楼而死成为一桩莫名奇妙的佳话,富可敌国的石家则是分崩离析,而后是轰轰烈烈的数年战乱,宋袆在北地辗转流浪,最后来到了江东做了名普通的军妓。
王悦认识那姑娘,是他偷偷混入军营那次,听着那她在夜里吹笛子,桃红复柳绿,一曲阳关竟是有盛世气象,王悦诧异于一个军妓能吹出洛阳气象,问清楚了才知道她年幼时曾在石家跟着绿珠学笛子,乱世中流落江东。宋袆已经跟着王敦许多年了,王悦离开前曾问这位教过他声乐的女子有什么他能帮得上她的,这女子想了想,笑着央他下回来军营给自己带支新的竹笛子。
如今当朝很多名士用尽浑身解数来展现自己的风流任诞,脱衣,抓虱,纵酒狂歌,王悦对此其实很莫名其妙,这都什么玩意。
他唯一一次感觉到什么叫正始之风,是那夜牛渚下,星垂云散,宋袆赤着脚坐在溪流石头上中吹笛子,轻轻打着拍子唱歌。
“青阳二三月,桃青复柳绿。
车马不相识,音落黄埃中。”
嗓音干净,眉目干净,笛声干净。
惊为天人。
王悦坐在案前胡乱想了大半天,服过五石散的头昏昏沉沉的,他轻轻敲着桌案,渐渐清醒了起来,他出门绕了两圈,在王彬那儿吃了点冷食,留下同他商量事儿,两人一开始谈便有些忘记了时辰,等王悦从王彬那儿出来的时候,天色都暗了,阴雨天也看不见星子,他要了盏灯,借了把伞往外走。
站在谢景的门口,王悦看了眼熄灯了的房间,撑着伞立在雨里,眨了下眼睛,低着头没说话。
看样子人是已经睡了,王悦有那么一点失落,打道回去吧,天色这么黑了还下着雨他一个人未免太凄凉,将人吵醒吧,他又有些舍不得,王悦站在门口,心情有些复杂,其实他找谢景也没什么事儿,身上都是被衣服磨出来的细碎伤口,他也不是很想同谢景**,那他站在这儿就真的不知道自己想干什么了。
王悦有时候觉得,自己这个人心思也真的很是难以捉摸,笑了下,他拎了盏灯放轻脚步往院子外走。
刚走两步,又顿住了脚步,折了回来。
他总觉得就这么走了,不太符合自己王家世子的做派,犹豫很久,王悦终于伸出手,敲了下门,“谢景?”
话一出口,王悦自己都一愣,他的声音沙沙的,像是淋雨受凉了。讲真,王悦真的吓着了,他长这么大,伤受过不少,但还真的从没生过病,一场都没有,用王敦的话来说,壮得跟头牛似的。
王悦呼了口气,又敲了下门,“谢景,你睡了吗?”没有声音,睡得这么睡?“我进来了啊,谢景……咦?”
王悦在房间里四下看了眼,有些诧异,“人呢?”
大晚上,外面还下着雨,城中还这么乱,谢景你一个半残废竟然不在房间待着而是跑出去了?
若是出了太守府,守在外头的王家侍卫会同自己说,所以应该还在太守府,王悦出了门,在太守府四处转着找人,他也没什么方向,瞎转悠瞎找,找了不知道多久,王悦自己都不知道自己晃到哪儿了,从廊下踩着水沿着长阶走下来,抬眸的一瞬间,忽然,他整个人猛地定住了。
雨夜中,有道清瘦身影立在树下,竹纸伞一片干净素色。那人听着动静回头看了眼。
王悦彻底懵了,连带着手里的灯都没提住啪得一声摔在地上熄灭了,没了烛光,周围一瞬间更加昏暗,风雨如晦,他盯着那人呆住了,连说话都给忘记了。
谢景笑了下,“过来。”
王悦顿了一瞬,忽然冲入了雨中,他走得太急连手中伞都没撑,直接狠狠扑过去撞上了面前的人,一把抱住了他。
谢景顺势就搂住了他,夜雨无声,人静无言。
“我出来走走。”
“谢景……”极力压抑着颤抖的声音,王悦是真的说不出话。
谢景笑了下,伸手揉了下王悦的头发,手抵着他的额头低声道:“要我抱你回去?”
房间里,王悦坐那儿盯着谢景大半个时辰消化这事儿,“谢陈郡,你真的能走啊?”
谢景听着王悦那浓重的鼻音,皱了下眉,将手中的药汤递过去。
“不对,你根本不是个废人,你……你是……”王悦自言自语地盯着谢景。
谢景看了眼手中快凉了的药,从一旁拿起青瓷勺子舀了口凑到王悦的嘴边,“喝了。”
王悦低头抿了口,眼睛却还是紧紧盯着谢景,一双眼亮得惊人。谢景被他盯着有些想发笑,揉了下他的脑袋,“真这么高兴?”
“所以其实你之前其实不是个废人,你骗我来着,你其实是个瘸子,能走,但是脚跛得很厉害,所以你干脆就当了个废人。”王悦脑子转的那叫一个飞快,“你骗我来着,是吧?你的腿能治,后来你治了,没告诉我,今晚被我撞个正着,是这么个意思,是吧?”
谢景点点头,望着王悦有些想笑,“挺聪明,有长进了。”
王悦从谢景手中夺过碗将药一饮而尽,“我缓缓啊。”
“可以。”
“话说谢陈郡你比我高啊?你真的比我高啊?”
谢景不知道说什么好,摸了摸已经开始胡言乱语的王悦,笑道:“是呀。”
“你现在走路不会摔吗?你这么久没走路刚开始很容易摔吧?你摔了几回?在哪儿摔的?什么感觉?”
“……还成。”
“你今晚在外面做什么呢?”
“很多年没走了,出去走走。”
“你……”王悦忽然一顿,偏头看了眼,有点愣,他什么时候躺床上的?他抬头看向谢景,拽着谢景的领口猛地加大力道,喉咙一瞬间发紧,“谢景。”声音依旧沙沙的,带着很浓的鼻音。
“药里我放了两味安神的草药。”谢景替王悦将外衫脱了,捞过被子裹住了他,抬手试了下他的额头温度,低声道:“今晚早点睡,明天应该不会发热。”
王悦不知道自己算不算松了口气,这种隐约失落又隐约庆幸的感觉真是要命,他下意识拢了下袖子将手腕上的血痕掩住了,偏头打量谢景,“你懂用药?”
“嗯,杂七杂八会一点,睡吧。”
闭着眼半晌,王悦忽然又睁开眼看向谢景,“你刚在想什么?”
“什么?”
“没什么。”王悦闭了眼重新睡过去,忽又道:“从前王敬豫生病着凉,王导就会抱着他睡,我小时候很羡慕,然后学着他的样子装病,”顿了片刻,他抬手插过头发低笑道:“之后两百遍家训抄到手筋发软。”
谢景脱了外衫,躺了进去伸手将人捞过来,“这样?”
王悦平静道:“要更紧一些,一只手要放在腰上。”
谢景伸出手将人拦腰揽在了怀中,两人一下子贴得极近,王悦伸手不着痕迹地揽上谢景的脖子,忍着笑低声道:“行,这样可以。”
“那你可以睡了?”
王悦点点头,埋在谢景身上,闭着眼昏昏沉沉地睡过去。他睡得很快,没一会儿均匀的呼吸声就响了起来。
谢景抬手极轻地揉了下王悦的脑袋,动作带着点宠溺的意味,眼中一片清明。
他没头没脑地想起件过去的事儿。
那时候王悦因为王家世子的身份刚封了太子侍讲,不过人依旧混迹在国子监,少年人最意气风发的年纪,完全不知道天高地厚。而他当时二十出头的年纪,还没外镇江州,也没出坠马的事儿,在朝堂凑合着混日子,二十多岁的人活出了七八十岁的心境,按道理他这辈子应该是没有出过什么岔子的,但是世上有这么个人叫王悦。
这辈子在谢景手上失控的事儿少之又少,王悦算一件,谢景少年时便一直守着这位王家小世子,不紧不慢地等着他长大,小孩总是会大的,而谢景最不缺的就是耐心。
知道王悦喜欢上庾文君,谢景除了刚听到时愣了下,倒也没觉得是什么太麻烦的事儿,庾家那女儿是个什么样的人很容易查出来,他清楚王悦这是撞着块铁板了,后来的事儿也同他猜的差不离。
不过他倒是真没猜到王悦会去逛窑子。
挺有胆的。
他过去的时候,人已经很醉了,不省人事的那种,屋子里全是一股脂粉甜腻味道,所有人都已经下去了,只剩下少年醉醺醺的躺在床上,衣衫有些不整,这辈子一直要风得风要雨得雨,忽然撞上这么大一块铁板,疼是真的撞的挺疼的,别人是不撞南墙心不死,他家小孩那性子那是不撞碎南墙心不死,谢景本来心境挺静的,但瞧着王悦的痛苦神色,忽然就不悦了起来。
谢景这辈子真的很少不悦。
他想着不如在这儿要了王悦算了。
以后的事儿可以以后再打算,琅玡王家其实也不算太大的麻烦,而王悦这个年纪虽然在他眼里是小了些,但是在东晋这个年纪的世家少年其实差不多全部成家立业了,谢景皱着眉思索了半天,盯着床上睡不安稳的少年。
王悦是主动吻上来的,几乎可以称得上没有分寸地咬,谢景没拦他,任由他醉醺醺地抱着自己喊别人的名字,一双好看的眉皱得很紧,眼神逐渐冷了下来。
其实都做到最后一步了,最后到底为什么停下来谢景自己也有些想不起来了,兴许是王悦疼得太厉害,又兴许是他的确下不去手,他比谁都清楚王悦有多傲以及这件事对王悦来说意味着什么,他停手了,他服输,抱着王悦莫名其妙地安慰了大半宿,说了什么自己已经全都忘记了,唯独记得王悦趴在他肩上难受得直咳嗽,却仍是含糊地念着“喜欢”二字。
那两个字带着浓重鼻音,小心翼翼的,是一个少年对另一个姑娘的心事。
谢景也不知道自己为什么会想到这事儿,他一直觉得自己是个挺大方的人,此时此刻,忽然就反应过来了。
原来自己耿耿于怀这么些年啊。
作者有话要说: 我讲一下啊,这里面宋袆这个人物确有其人,而且在历史上传奇色彩很重,传说是绿珠弟子,我这儿讲一下她的人生简介啊:
她跟的第一任男人镇东大将军王敦,很快造反死了,她跟的第二任男人,司马绍,年纪轻轻病死了,她跟的第三任男人,阮孚,竹林七贤之一的阮咸的亲儿子,去外地做官不久死于任上,她跟的第四任男人,镇西大将军谢尚,嗯陈郡谢氏大人物,耐克没死,两人留下了史书上关于“镇西妖冶故”的记载。
然后宋袆活到百年死了,多年之后,南朝有个男人在她的坟头痛哭高歌“行路难”祭奠宋袆这飘摇的一生,借此感怀自己这一生多艰,这个男人叫袁山松,又名袁崧,著名文豪,据说写过一版失传的晋书。
我这篇文我就点一个地方,历史上,那首《大道曲》,是谢尚的写的,但是我这儿走向是宋袆写的,她多年以后教给谢尚的。大家千万不要被我搞混。