落花在朱颜的带领下,穿过丛林,一路向灵渊阁而去。瞧着前面女子脚下奇妙的步法,他几乎毫无差别地跟上,每一步的距离和速度都一模一样。或许是因这步法的原因,他也未曾再触及乾坤阵法,一路之上,畅通无阻。
过了几里路程后,落花闻到一阵花香,随即映入眼帘的是一片梅林。落花惊讶地发现,本不属于此季节开花的梅花竟然开的正艳。各色各样的花朵开满枝头,似蝴蝶一样绚烂多彩。迎风阵阵,花香满园。
“六月飞雪,七月梅花,灵渊阁还有什么是做不到的?”落花不禁问道。
朱颜闻言,笑道:“公子所见,不过世间之常态罢了,不足为奇。”
落花没再做声,心中却想:听闻灵渊阁乃神女一脉的后人,身怀雪花漫天和黯然销魂两大功法。雪花漫天他曾亲眼见识过,六月飞雪,寒山幻境,如江海之大,深不可测。而黯然销魂,这种高明的心法,功效更是强大,不仅能倾倒众生,更可令天地销魂,还其本色。想必这梅花,便是黯然销魂心法催生而来吧。
这一大片梅林,看不到尽头。百花深处,芍红含羞,梅花在风中摇曳,尽显风情。落花随朱颜走进林子,一步一步,不知走了多远,瞧见眼前有一株梅花开的甚是奇特,情不自禁地想要折断一枝。这时,朱颜忽然回过头来,笑着对落花道:“有花堪折无须折,那株梅花,可摘不得。”
落花一愣,“为何?”
朱颜缓缓道:“少阁主说,花开乃天意,愚人总折枝。上一个愚人,可是陨了半条命。公子切莫步其后尘。”
天意?落花暗暗叹气,只怕没人比灵渊阁更信奉天命了吧?他有些迫不及待地想要见神女传人了,不知她又会说出怎样的宿命之论。
二人穿过梅林后,几座古色生香,清幽典雅的阁楼现于眼前。朱颜径直带落花进入其中一座阁楼,位于梅林正中心的观星楼。二人方才在大厅立定,便听得楼上传来轻盈的脚步声,以及那熟悉的环佩叮当之声。
雪碧渊依旧一身黄衣,敞露双肩,含笑嫣然,自楼梯之上缓缓而下。朱颜快步迎了上去,搀着她来到落花面前。开口的第一句话便是:“好久不见。”
在落花微微诧异的同时,雪碧渊又道:“当初山林寻踪,阁下一追千里,满腹狐疑。今日再见,你可是明白了?”
落花听了这话,轻哼一声,“神女传人,果然什么都知道吗?”知道他要来,也知道他就是昔日的孟传情。而一切似乎都朝着命定的方向发展着。两年之约,还有姐姐的命运,都如神女传人所言,与他紧密关联着。
“那么,你相信命运了吗?”
雪碧渊温柔一问,击中了落花的心。他也曾问过自己,却始终没有答案。他从不相信这所谓的命运,可又不得不信。
“你为孟传心而来,怎么就不肯承认你是她命运的改变者呢?”雪碧渊缓缓道:“她本是一个再普通不过的江湖女子,正是因为你,才导致她成为‘魔母’。这就是我说的,孟传心的命,不在她自己,而在你。她生,不是因为你,但死,却是你一手造成的。如今,你来此求取天诛草和地灵花,不恰恰是为了她再生吗?”
落花沉默了。雪碧渊的话,甚是在理,让他无法反驳。事到如今,他也只能说一句,“我若信了呢?”
“信,便听天由命。”雪碧渊一字一句道。
落花神色一变,“也就是说,放任乾坤阵法中的那些人不管了?”
“他们,自有他们的命。”
“哼!”落花冷笑一声,“说来说去,信命便是要做到冷血无情,罔顾人命。若是如此,不信也罢。”
雪碧渊听到这里,冷笑一声,“简直是愚昧!”说完,一掌向落花挥来。
落花抬手,与雪碧渊硬生生地对了一掌。强烈的真气碰撞,二人却稳稳当当,谁也没有退让。只是掌中的劲气四散开来,击碎了周身的事物。一瞬间,整个大厅都有些晃荡。
雪碧渊神色一变,手中加大力道,乾坤正气猛然施展开来,一股强大的阻力迫得落花直往后退。后者不忍施展杀气破坏房屋,只得随着雪碧渊的力道退出门外,落身于梅林中。
梅林落花飞舞,雪碧渊如花仙子一般,飘落于梅花之间。周身梅花阵阵飞舞,片片回旋。落花淡定地瞧着,也不觉惊奇,猛然跺脚,杀气自地上四散开来,卷起梅花,飞舞于半空。一瞬间,两人的身影都被没于这飘舞的梅花之中。
落花率先动了,轻快的步法,步步逼近雪碧渊。一边游走一边拢聚数片梅花,在贴近对方时,撒落出去。本来柔软的梅花,如一道道凌厉的暗器,嗖嗖地射向雪碧渊。后者步法更是轻盈,仰面躲过,同时一个回旋,一记劈刀劈向落花的头顶。
落花侧头躲过雪碧渊这一击,还未反击,便见雪碧渊已化掌为爪,一爪抓向他脸上的蒙面巾。她欲在此时拆开落花的真面容,一挫其锐气。落花自不会让雪碧渊如愿,抬掌击向其手腕,同时一个旋身,闪至雪碧渊身后。在雪碧渊转身的同时,他一个翻身,抬腿踢向对方的颈部。
雪碧渊很快反应过来,抬起双臂,运足内力抵挡住落花这一击。待落花腿上的力道消散之后,她撑开双臂,只见其手中捏了数片梅花,效仿落花之前的招数,一一撒向对面之人。梅花如利剑,带着冰冷的劲气,刺向落花的双眼。
落花蓝眸微闪,盯着那梅花利剑,顺着劲气飞速后退,卷起地上飞花无数。在雪碧渊以为他已无路可退时,却见他抬起了右手,挡于眼前,在利剑即将刺过来时,猛然用力前推。一道红色的掌印自手心而出,击碎了梅花利剑,并以吞没之势向雪碧渊袭去。
雪碧渊微微诧异,未敢轻敌,运足内力,一记乾坤掌顺势而出。两大神功的碰撞,击碎了周围数棵梅树,梅花纷纷落地,衰败而亡。瞧着枯萎的树枝,雪碧渊心疼不已,拂袖一挥,将其没于地底,以求来日生长。
落花看出了雪碧渊的心思,势头一转,更换了攻击目标。暗暗运力,杀气层层流转,自梅林四散开来,一瞬间,所有的梅花皆脱离枝桠,如暴风雪一般降落下来。
雪碧渊的身影忽然出现在梅花丛中,强劲的一掌迎面击向落花。落花运气,欲拢聚杀气反击,却见刚刚还充满力量的杀气缓缓消失了。无力抵挡之下,落花被雪碧渊击中,向后翻滚而去,最后凭着自身深厚的内力,稳稳落地。
雪碧渊盯着狼狈的落花,嗤笑道:“没有心法,你的杀气就如海浪潮汐,强时可击金刚,弱时不比涟漪。成败于你,不过是眨眼之间的事罢了。”
落花抬头,诧异道:“你知道我没有心法?”
雪碧渊但笑不语,仿佛看透一切。
落花缓缓起身,又问道:“所以,你知道我体内的情况?”
雪碧渊缓缓道:“一切皆是命。”
落花正欲反驳,雪碧渊又道:“你可敢与我赌上一局?”
落花盯着雪碧渊,瞧着她傲然的姿态,仿佛信心满满。心中不愿服输,昂首道:“有何不敢?”
“那么,随我来观星台吧。”
落花紧跟雪碧渊,登上顶楼,步入观星台。
空旷的平台,只有一张桌子摆在中间,四周无一丝多余之物。此地便是神女观望星象之地,此时,日正中天,云彩飞扬。站在台上,可将整个灵渊阁尽收眼底。落花似乎还能瞧见乾坤坞的那片森林,隐隐约约还有九个人影在林中战斗着。
“我们便以这天地为棋,以乾坤阵法为奕,以阵中诸人为子,下几盘棋,如何?”雪碧渊坐在桌前,问道。
落花瞧着漫天的雾气覆盖住了整片森林,回头道:“神女还真是无情,人怎可为棋子?”
雪碧渊静默片刻,没有说话。不久后,朱颜端了一盘黑白子棋,放在桌上,又缓缓退下。
落花这才来到雪碧渊对面坐下。“赌本是什么?”
雪碧渊道:“以此棋,破此局。若阁下胜了,自当送你天诛草与地灵花。”说完,暗运内力,不出片刻,棋盘之上便现出一幅图案。正是乾坤阵的阵型图。乾位、坤位、离位、震位……四十九个方位汇成一道完整的乾坤图。
落花瞧着这地图,有些眼花缭乱,虽一时无法参透其中之奥妙,却依然冷静地道:“那我们便开始吧。”
“阁下方才位于第二十九道阵中,曰灵绝阵。”雪碧渊率先摆上一颗黑子,至于巽位中,代表落花的位置。“然投机取巧,胜负未分,实乃败局,可弃之。”暗运内力,捏碎黑子。
落花微微一震,明白了雪碧渊的意思。“此阵精妙,确实难以破除。”受困于阵中,若无法参透阵法运行规则,任何人都难以破阵。而他,不过是凭借着一副聪明的头脑,侥幸离阵而已。
“是红乌让你有机可乘?”雪碧渊问道。
落花点头,“阵法精妙,飞鸟走兽皆不可过,唯有红乌可行。以此,便可推论,必有人可控兽。听闻黯然销魂可令万物生灵,控兽自不在话下,然乾坤阵法,必须黯然销魂心法加持。一种心法,加持二物,击其一,便可分神。分神之际,便是可乘之机。”
雪碧渊赞叹道:“世间精明者,不过尔尔。”话锋又一转,“此阵未破,尚在运行,虽阵中无主,却可成变数之一。且看天意如何。”
“你想怎么赌?”落花毫不在意这“变数”。
“目前,乾坤阵中,尚有九人在负隅顽抗。”雪碧渊盯着落花的手,“第一局,我们且赌一赌,这九人中,谁是最快破阵的一个。”
落花冷静地拾起白子,思索了一番,道:“我赌冉必之。”
“哦?”雪碧渊意外,盯着棋盘,“位于坤位。”瞧见落花将白子摆在坤位上,便问道:“为何选他?”
落花未答,道:“该你落子了。”
雪碧渊将一枚黑子摆在坎位上,“九人中,若说心境与悟性,没人可与她比拟。”
“你赌的是商羽落?”落花有些意外。落子之前,他也曾考虑过商羽落,无论是实力还是心境,这个女子都当得上王者。但将她和冉必之放在一起时,落花还是选择了后者。他以为,冉必之这颗棋,雪碧渊会比他更早想到才是。
雪碧渊缓缓道:“你赌冉必之,并不是因为他自己吧?”
落花回想起在进入乾坤坞时冉必之的举动,肯定地道:“他绝对知道这乾坤坞里的阵法运行轨迹。我想,在他身上,应该会有一张地图。听闻他的主子也曾造访过灵渊阁,这区区乾坤阵法,当难不倒他。”
“乾坤阵法之精妙,区区一张地图,怎可窥破?”雪碧渊摇头叹息,“你果真还未悟透。”
“胜负,尚未分明。”落花不以为然。
“那么,我们拭目以待。”
棋盘之上,乾坤图缓缓消失,露出黑白棋格。二人各执一子,棋盘纵横。