亥时刚过,一辆辆马车驶离宫门,着明月的清辉,向着四面八方而去。
马车里,安宁坐靠在杜修竹身上,相较于第一次入宫,此次还算顺利,可是明阳公主像是个甩不掉的膏药,总是粘着他们,这样的感觉真是不好,她不由轻叹一声。
杜修竹拿她的手在掌心摩挲,她的心思岂能逃过他的眼睛,“都是与自己无关的事,想它作什?”
安宁抬头看他,他的眉眼含着笑,看她的时候自有深情流动,她话到嘴边还是没有说出口,只笑了笑,“那不想。”
到家的时候刘氏早已睡下,他们在自己院子里放灯祈福,人活在世上,总是要有些寄托的,这个时候,一盏载着他们美好愿望的孔明灯是他们的寄托,看着一闪一闪的灯光越飞越高越飞越远,安宁的心也安定了。
有人的地方有流言,京城人口繁密,流言更是以一种不可思议的传播速度向着四面八方不断扩散。
八月十六晌午,京中开始流传谢安如昨儿夜里用药勾引朱世子,未果,竟被朱世子配给侍卫的传言,传得活灵活现,仿若都是现场亲眼看到的一般。
不肖一会儿,传闻如同长了翅膀一般,传遍了京中的每一个角落。
事情往往是这样,好事不出门,坏事传千里。
后宅的女子纷纷为这样的行为不齿,将她当反面教材警醒自家的下人。
男人们好奇的地方与女人不一样,他们在想,谢安如那样的美人儿,单看着让人血脉喷张,怎么这朱世子被下了药还提不起任何兴致,难道常年流连风月场所,那玩艺儿……坏了?
还有一些人十分羡慕那个好命的侍卫,只恨不是自己代替而为之。
流言传到谢府的时候,谢老太太正吃着上午的点心,闻言,她气得手直抖,点心也掉到了地上,“你说的可是真的,外头真的这么说了?”
在香妒里头掺药这主意是她给谢安如出的,她原想着,她的乖乖孙女长得这样好看,是个男人见了都会喜欢,只肖加一点点这样的药,那朱伯炎定是什么抵抗力都没有了,次数多了,到时怀了孩子,扶正不是名正言顺的吗?
怎么会被发现的呢?
刘嬷嬷连忙应了,“外头都是这样传的,真相不得而知了,要不奴婢跑一趟武信侯府?”
谢老太太的心都要碎了,她捧在手里的乖乖孙女,可不能这么毁了,“你赶紧去,得了信儿让个跑得快的丫头赶紧来告诉我。”
刘嬷嬷应了,挑了个长腿的丫头跟着出了门。
武信侯府距离谢伯府不算远,可着劲儿跑一柱香的时间也跑到了。刘嬷嬷原还想着马车跑得快些,可出了胡同口,人来人往的,马车倒不如人走来得快。
她赶紧下了马车,带着丫头往前跑。可怜她一把老骨头,跑到武信侯府的时候气儿只剩下一半了。
丫头敲了门,门童问清了来历,说:“世子爷下了令,谢姨娘不得出院门半步,您老还是回去吧。”
刘嬷嬷赶紧给他塞了块银子,“你通融通融,我在院门口与她说几句话成。”
门童想了想,将门开了条缝,“你们得快些。”
刘嬷嬷连忙应了,带着丫头进去,一路往里走,在西北一处偏僻的院子里终于见到了谢安如。
她正在院子里晒太阳,身上的衣裳也是从谢家带过来的,看样子洗了好些次,颜色都不太鲜艳了,院门口有两个侍卫守着,她是怎么也出不来的。
“大小姐,”刘嬷嬷唤了声。
谢安如听到声音看过来,见着是她,她想也没想扭头往里走。她现在恨透了谢老太太,都是她出的主意,从出嫁到下药,无一不是往死里害她,亏得她还以为她是真的待她好。
刘嬷嬷见她这样,以为她是伤心,赶紧喊住她,“大小姐,老夫人让奴婢来看看您怎么样了?”
“怎么样了?”谢安如回过头来,“来看我怎么还没被她害死是吗?刘嬷嬷,我自小是你看着长大的,你们忍心这样害我?和侍卫有染怎么了,还不是他朱伯炎下的令,以为这样我会羞愧而死吗?告诉你,我偏不,我要活着!”
刘嬷嬷没想到她会说出这样的话来,她怔了怔,才道:“大小姐,您为何这样说,老夫人是真的疼你,一心想为你好的呀。”
“为我好?”谢安如冷笑一声,“为我好是让我来做妾,是让我用那药将自己弄得……”她适时住了口,“刘嬷嬷,带句话给老夫人,我恨她,这辈子都不会原谅她了。”
说完,谢安如再不看刘嬷嬷一眼,转身进了房间。
刘嬷嬷和丫头二人面面相觑,谢老太太对谢安如的宠她们都看在眼里,怎么到了谢安如眼里变了味了?
这些话可不能让谢老太太听到,刘嬷嬷暗自想着,让丫头回去报信,说传言是真的,具体情况谢安如也是晕乎乎不是很清楚。
丫头连忙往回跑,刘嬷嬷坐着马车回去,她可跑不动了,再跑可能命都要没了。眼下正是午时,路上行人不少,马车行得很慢,刘嬷嬷坐在里面想待会怎么回谢老太太,这么一想,到了谢府了。
进去了时候府里忙得不可开交,她找了个人问,才知道是老太太又晕过去了。
好好的怎么又晕了?她连忙往谢老太太房里去,一进去看到与她一道去朱家的丫头正跪在里面,她心一沉,“你都说了?”
那丫头眼睛都哭肿了,见她来了,连忙诉苦,“老夫人逼问得紧,奴婢实在没法子,只得全部都说了。”
刘嬷嬷气得一脚踹在她身上,千叮咛万嘱咐让她不要说,她还是说了,老太太是被她给气晕的,“来人,拖出去打一顿卖了。”
说完,再不理会那丫头的哭嚎走进去看谢老太太了。
谢老太太正躺**上,脸色有些惨白,朱氏一旁伺候,不一会儿,大夫进来,请了闲杂人等出去,只余谢伯爷和朱氏以及刘嬷嬷在近旁,“气极攻心加上骤然心伤,两相作用导致脑血渗溢,脏腑失衡,人是可以救回来,可是脑子和脏腑遭此重创,加上人年纪渐大,情况不容乐观。”
说完,他开始给老太太施针。几针下去,谢老太太有转醒的迹像,大夫缓缓收了针,坐在桌边开方子。
谢老太太左右看了看,目光聚焦在刘嬷嬷身上,刘嬷嬷会意,走到近前,谢老太太问:“安如……安如她人呢,怎么没来?”
刘嬷嬷有些想哭,早上她出去的时候人还是好好的,怎么这时候不太清楚了,她侧头掩了掩泪水,“老夫人,您忘了,大小姐嫁人了。”
谢老太太怔了怔,想了好一会儿似是才想起来,眼泪从眼角流了出来,“是啊,她嫁人了,嫁得不如意,她恨上我了,我对她掏心掏肺的好……”
朱氏连忙劝她,“母亲,她谢安如是个白眼狼,您别和她一般计较了。”
话虽是这话说,朱氏见着谢老太太如今的模样竟有些暗喜,谢老太太是活该呀,放着嫡孙女不疼,偏要疼这个庶出的白眼狼,如今这副模样,真是报应不爽。
安宁得到消息的时候怔了怔,她从来都不知道朱伯炎的心思原来这样狠,或许是知道,只是那晚他的话多少让她有些动容,她下意识忽略了。
她暗叹一声,本以为他与谢安如成了亲会对自己淡忘,毕竟谢安如那么美,可现在看来,他并没有真的放下。
或许他还会像以前一样,默默的守着她,可是这样的感情太过沉重,她承受不起,或许该给他留意一下,看哪家的姑娘适合他了。
第二日一早,安宁拿了好些补品去看谢老太太,昨儿傍晚的时候,谢老太太一病不起的消息传了开来,病因不肖多说,大家心知肚明。
京城是这样,一有个风吹草动的,立刻被宣扬得到处都是。
安宁拿着东西上门,朱氏领着她来看谢老太太,“母亲,安宁来看您了。”
谢安宁?
一听到安宁的名字,谢老太太的目光变得刺痛起来,她的乖乖孙女一出事,谢安宁来家里显摆了,她是嫁得好了,将安如比下去了,她开心了?说不定安如也是被她克的,她是个灾星!
这么想着,她沉了声音,“出去,我不想见到你。”
安宁觉得有些莫名其妙,“祖母,听说您病了,我来看看,既然您不喜欢,我走是了,您可别再气到了。”
说着,她悻悻的放下东西走了出去,朱氏跟在后头出来,“老太太是气糊涂了,分不出个好歹来,你的心意我知道了,会慢慢劝她的。”
安宁道了声谢,她倒是不在意谢老太太的态度,谢老太太一向如此,她来只不过是做她该做的事,家里长辈病了,做晚辈的理应来看,不来,是她不孝了,来了,心意到了,也可以了。
这么多年了,她对谢家感情早已被一点一点消磨殆尽,如今只不过是些表面上的功夫,哪会真的在乎?
从谢家出来,外头日头正好,不冷不热的,她坐在马车里,想着这些日子似乎总是不太平……是不是该去寺里上香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