七月十五百鬼行,这天注定是个不平静的日子,从夜里开始淅淅沥沥下起了小雨,到了早间雨势更加稠密了。
这些天安宁一直睡得不踏实,身边忽然少了个人,加上天气又转了凉,一到夜里,她觉得身上寒津津的,怎么也睡不暖。
今儿醒的时候天儿还黑着,一看滴漏却已是卯正了,平常这时候杜修竹早已去宫里讲学了。昨儿许昊齐派人来传了话,说四皇子许昊通打算今天动手了,算算时辰,应该已经入宫了。
太子妃周槿不但生得貌美,身子也很柔软,太子每每欲罢不能,这不,两天来一直宿在这里,眼见着要去上朝了,他还做着春秋大梦:“……众卿平身……”
这样的话要是让别人听了去,他这个太子做到头了,周槿吓得赶紧唤醒了他,圣上对皇子向来要求严格,他身为太子,理应为众皇子表率。
在太子做着春秋大梦的时候,四皇子许昊通带着一名女子早早的入了宫,他想过了,这件事情一定要在朝堂之上,当着朝臣的面揭发出来,这样父皇再怎么想让杜修竹娶明阳也是不可能的了,至于明阳公主的名声……他从未想过。
讨论完国事之后,言官们又提起杜修竹入狱的事情:民间的流言传得太甚,望圣上尽早决断。
四皇子许昊通趁机站了出来,“父皇,儿臣日前找到一个人,之前是伺候明阳皇妹的,她与儿臣说了杜大人和皇妹的事,与外面的传言大不相同,人已经带进宫了,等父皇传诏。”
太子听了心里“咯噔”一下,不由朝许昊通看过去,知道这事的人都已经被毒死了,他是从哪里找出来个人的?
许劲松略想了想,点了点头,王扬会意,吩咐小太监去请了那人进来。
不一会儿,太监领着个女子进来,许昊泽看到女子的脸,面色大变了,她不是被毒死了吗,如何好端端的站在这里?
那女子径直走到阶下,才恭恭敬敬的跪了下去,“奴婢静恬斋一等宫女玉忱叩见皇上,皇上万岁万岁万万岁。”
许昊泽一听到这个名字,身子晃了晃,玉忱是他安排在明阳身边的人,这次的事情几乎全是由她经手,他知道她喜欢他,会尽力为他做事。
许劲松记得这个宫女,以前一直在明阳公主身边伺候的,他看了眼王扬,见他点了点头,他明白了,是这个玉忱,曾在太子府待过,模样确实长得不错。
他沉着声说:“将你知道的说出来。”
玉忱应了声,开始有条不紊的讲了起来,“奴婢曾在太子府做事,因做事细心后来被太子送给了明阳公主,大约半个月前,太子来找公主,两人私下悄悄谈话,奴婢听到太子问公主想不想得到杜大人……两天后,太子找了奴婢,给了奴婢一包合和散,……那日,奴婢将药浸在了公主的衣服上,那药性极猛,接触到一些会有反应。”
“奴婢看着杜大人将公主抱进偏殿赶紧将门锁上,想着两人都吸入了那药粉,事情总应该能成的,奴婢又怕有个什么万一,没有走远,一直听着……杜大人始终没有碰公主一下,他一直靠着墙缩在地上,后来实在支撑不住晕了,这时候奴婢带着两个婆子进去,将杜大人的衣裳脱了,与公主放在一张床上……接下来的事情皇上都知道了。”
殿上的大臣无不唏嘘,只恨不得堵住自己的耳朵,事关皇室丑闻,他们如何听得?
许劲松端坐在龙椅上,地上的玉忱仿若蝼蚁,他居高临下的看着,不怒自威的脸上看不出任何情绪。
王扬只觉得后背出了一层汗,眼皮都不敢抬一下,这个玉忱……只怕是真的活不成了,好不容易捡回一条命,怎么不知道惜呢?
“血口喷人!”太子许昊泽立即站出来喝斥,“明阳是我的嫡亲妹妹,父皇最宠的女儿,我如何会这样害她?父皇,她定是被四弟收买了,想要陷害儿臣的。”
玉忱向他看过来,目光中带着十足的恨意,看得许昊泽心里发寒,她冷笑一声,“太子殿下的心思奴婢岂能知道,奴婢只知道太子殿下巧舌如簧,行事之前许我侧妃的位子,行事之后杀人灭口,若不是我命大,只怕早做了乱葬岗的冤魂……”
“够了……”
许劲松一面摩挲着手上的玉扳指一面漫不经心的道:“此事关系甚大,不能仅凭你一面之词……”说着,他看向王扬,“你亲自去将明阳叫过来。”
王扬应了声是,连忙小跑了出去,一面跑一面想着,圣上这时候叫明阳公主来,是存了心思偏坦太子了吧?
刘老太爷垂首立着,杜元慎站在他身边,不时拿目光打量他,杜修竹是他侄子,虽说隔着一房,但到底是杜家的人,他自然是希望他好的,他好了日后才能带着他的两个儿子。
刘老太爷却没有回望过来,他眼观鼻、鼻观心,神情十分专注,直想将面前那一块地砖盯出个洞来。
殿上的朝臣们大气也不敢出,约摸大半个时辰,王扬带着明阳公主进来了。
见着玉忱,明阳也是愣了一下,随即才跪拜了许劲松。
许劲松让她免礼,将玉忱的话重复了一遍,问:“她说的可是真的?”
许明阳听了脸色煞白,赶紧跪了下来,“父皇明查,太子哥哥从未与明阳说过这样的话,玉忱,你是太子府里出来的,我才信任你,平日待你不薄,你为何这般害我和太子哥哥?”
玉忱整个人都懵了,可是她不笨,不过片刻明白过来,这样的丑事公主如何能当众承认,她不由看向高高在上的那个人,这才明白过来他叫明阳公主过来的目的,他是要明阳亲口说出是她害了她,他……想保住太子。
想到这层,她冷眼看了场上的每一个人,这一刻,她知道了自己的命运,左右逃不过一死的。
她忽然站了起来,看着许劲松微微一笑,她笑起来很美,只唇色仍有些苍白,不知是不是先前中了毒的缘故,“皇上,奴婢说的句句属实,绝无半字假话,奴婢愿以死明志……”说着,用力朝旁边的柱子上撞了过去。
柱旁的朝臣吓得赶紧散开,有太监立即叫了侍卫,待侍卫过来一查看,却发现人已经死透了。
太子看着她的模样心有余悸,四皇子也有些惋惜,好好的一个证人这么死了。
许劲松挥了挥手,下面的侍卫立即将人抬了出去,自有太监过来清扫现场,不过片刻,地上那一滩血迹消失无踪,仿若从来没有发生过血案一般。
刘老太爷站了出来,“皇上、公主,听那宫女说臣那不成器的外孙杜修竹并未轻薄公主,请问公主这可是实情?”
许明阳怔了怔,要她当着众朝臣的面承认自己被轻薄了,她是无论如何也说不出口的,而且通过这件事,她也看清了另一些事,倒也不想再蠢得给别人做嫁衣裳。
她摇了摇头,“刘大人,他不但没有轻薄本公主,本公主还得要感谢他,那样的情况下还能保持头脑清明……实在难得。”说着,她看了眼太子,“这一切都是那个宫女一手造成的……”反正她已经死了,让她顶了所有的罪吧。
说完这些,她向许劲松福了福,“父皇,女儿身子不适,想先行告退了。”
许劲松准了,让小太监送她回去,止了刘老太爷的话头,“这件事情到此为止,明阳和杜修竹都是受害者,但是明阳认仆不清,该罚!人是太子送到明阳宫里的,太子也该罚!老四不知偃旗息鼓,竟将这样的恶人带进宫里,同样该罚!”
“传令下去,明阳公主和太子禁足一月,老四禁足两月,以儆效尤;杜修竹克谨己身,封文渊阁大学士,兼工部郎中,月俸二十石。”
晌午的时候,圣旨传到了杜府,杜元嘉愣了好一会儿没反应过来,前儿不久他刚送走了一个儿子,以为不久之后又要送另一个儿子走,没想到几天之后,事情发生了反转,杜修竹不但没被赐死,还升了官……
他捧着圣旨看了又看,才确信这是真的,赶紧让丫头给信官包了银子,十分客气的请信官吃茶。
刘氏和安宁在后宅,商量着接杜修竹回来的一切事宜。
安宁说:“娘亲与我一道去接夫君吧。”
刘氏想了想,摇头道:“还是你去吧,我在家里弄些个去霉的东西,待会他回来了好跨个火盆什么的,图个吉利,你们小两口这些日子不见,定是有许多话说的,下午恐怕不得闲,你们车上也好说说话。”
安宁听了却羞红了脸,赶紧打了个哈哈糊弄过去。
下了朝,太子出了左翼门发现明阳公主正在那里等他,他快步走过去,“明阳,刚刚多亏你了……”
话音未落被许明阳一个巴掌打断了,“太子真是好算计,竟连亲身妹妹的名声也不在乎……若是母后得了消息来求我,我是拼了一身臊也不让你好过。”
太子捂得脸,不由冷笑出声,“当初可是你自己同意的,你自己色迷了心窍,怎么出了事倒是全推到我身上来了……哼,你这一巴掌我记下了。”
说完,一把推开许明阳,往勤政殿去了,许劲松正在那等他呢。(83中文 .83.)