既然决定留在H市,酌兮当天晚上就写了辞职信交给组长,没料到才发过去没几分钟,就接到了宋子绪的电话。
“怎么辞职了?有什么困难吗?需不需要我帮忙?”
酌兮刚毕业就进了私企,带她的组长就是宋子绪。那时候酌兮还处于人生道路的迷茫期,实习期过得浑浑噩噩,还是宋子绪发现了问题,和她分析了就业现状以及公司前景,以非常实际的办法解决了她的忧虑。
实习工资低,宋子绪作为组长,手下还带着三名实习生,他也照顾他们,时不时请大家聚餐,还非常体贴地找了个借口,说是为了促进同事情谊。工作顺利,同事之间又没有龃龉,度过实习期之后,酌兮更加努力,工资也提了不少。说实话,舍弃这份工作她还是蛮可惜的,尽管如此,她还是更希望能陪在老人身边。
宋子绪问了,酌兮也不隐瞒,将自己的想法和他说了,然后道:“谢谢这些年宋哥的照顾,等我回S市辞职,请你们吃一顿。”
听得宋子绪一阵乐:“我们还差你这一顿?也别太难过,免得闷出病来。生老病死本就是常事,尽到孝心就好。”
“我知道。”
“行了,就这样吧,这么晚了,我就不打扰了,你也早点睡。”
“好。”
挂断电话,酌兮躺在床上,将今后的计划在脑海里过滤一遍,觉得没有差漏了,这才安心睡去。
接下来的一个星期,酌兮都住在这陪着老人,听着老人絮絮叨叨说着她和老头子的那些事。看着老人湿润的眼眶,酌兮心里发酸,轻声安慰。
为了想办法逗老人开心,酌兮这几天一直缠着她要学习厨艺,毫无厨艺细胞的酌兮被虐了个惨,到最后蛋炒饭也做的有模有样了。
一个星期后,她接到了宋子绪的短信,让她回S市办理辞职手续,酌兮这才打包衣物,飞去S市办了辞职。
当天晚上,一群人聚在酒店包厢。知道酌兮要回H市,不少男士扼腕,表示又流失了一个萌妹子。然后打着灌酒的主意,一个接一个地和她敬酒。
众人一肚子的坏水,酌兮心知肚明。她也知道大家没有恶意,再加上每个人都诚挚地送上祝福,酌兮也不好拒绝,只能硬着头皮喝了。她酒量浅,喝了几杯后就不行了,整个脑袋晕沉沉的发醉,小脸熏红,看谁都笑眯眯笑眯眯的,眼波水漾漾地看着人心里发痒。
宋子绪便在一旁护着:“行了行了,别以为我不知道你们在打什么主意,都悠着点啊,人小姑娘明天一大早还要赶飞机呢。”
一群人起哄地更厉害了:“宋哥你这是要英雄救美啊,也行,给你个机会,你来替酌兮喝!”
宋子绪被闹得哭笑不得,他倒也来者不拒,有人敬,他就喝。如此一来,大家也不吃菜了,纷纷找他拼酒。结果喝到最后,一群人都趴下了,宋子绪还闲闲地靠着椅背,右手随意地捏着杯子,慢悠悠地品着,眼神清明,唇边带笑,看得一群单身女同事热血沸腾。
众人摩拳擦掌雀雀欲试,打算当个贴心解语花,奈何一对上组长平静无波的眼神,就胆怯了。面热心冷笑面虎,要不起啊/(ㄒoㄒ)/~~
聚餐结束后,看着东倒西歪的一群人,宋子绪叫来代驾,将他们一个个送回去。
酌兮只在S市住一晚,所以就订了酒店,选的就是这一家。
低头看着身边仍在傻乐的酌兮,宋子绪扶额,好不容易才从她嘴里问出房间号,扶着她上楼。
酌兮选的单人间,房间不大,但是非常整洁,宋子绪扶着她到床上,又给她盖上被子,这才进了浴室,洗了毛巾给她擦脸。幸好小姑娘全程十分配合,让她睡觉就乖巧地闭上眼睛。
小姑娘脸颊绯红,睡得香甜,期间还砸吧砸吧嘴巴,也不知做的了什么美梦。宋子绪站在床边看着她娇娇俏俏地睡颜,轻笑着摇摇头,觉得自己真是正人君子。
再迟点吧,等他完成手头的项目之后。
这样想着,宋子绪又站着看了会,才悄无声息地退了出去。
酌兮完全不知道这事,第二天醒来,还想着不愧是星级酒店,床就是软,睡得好舒服。上飞机的前一刻还给宋子绪道别,又表示了招待不周的歉意,询问同事有没有尽兴。得到肯定答案后,才松了口气,挂断前一刻随口问了句昨天是谁送她上楼的。
宋子绪自然回答的是女服务员。
正巧这时传来检票的广播,酌兮便道:“我要去检票了,宋哥你以后来H市玩可以打电话给我,让我尽尽地主之谊。”
大尾巴狼宋子绪笑得温文尔雅:“那就这么说定了。”
“恩恩。”
重新回到H市,酌兮歇了一天后,开始寻找工作。上一份工作是文员,这一次她想换一个体验体验,便挑选好几个感兴趣的工作一一面试。最后被一家杂志社录取,顺利地成为了杂志社小新人一枚。为了方便工作,酌兮还就近租了一套公寓,又花了几天搬家。
酌兮进的这家杂志社在H市小有名气,旗下有三个子刊,分别为面向社会成功人士的《精英》,面向女性的时尚杂志《秀色》以及面向旅游爱好者的《在路上》。酌兮来的时候,刚巧面临《精英》改版,众人忙得马不停蹄,所以她就被顺理成章地调去《精英》组帮忙,带领酌兮的正是精英组组长傅姗姗。
因为是改版后的第一期,大家都非常重视,单是封面人物的选择就讨论了三天,最后由傅姗姗定下了新锐建筑师马航,原因简单粗暴,脸好看。
结果就在采访前一天,马航临时有事,飞去了F国,不过他倒是推荐了自己的好友闻政乐。
闻政乐所在的新乐会计事务是H市赫赫有名的十大会计事务所之一,只可惜平时太难约,如今有人牵线,傅姗姗乐得表示这一期完成后请客。
约得时间是早上九点,H市这几年经济发展迅猛,城市变化日新月异,即便酌兮起了个大早,还是因为不熟悉路径,花费了好长时间才到。
离约定的时间还有半小时,众人先去对面的咖啡厅吃了早点,吃着吃着,难免会聊天,傅姗姗除了带酌兮,还带了另一名实习生乔瑾。
傅姗姗毕竟是组长,无形之中就和人隔了一距离,摄像大哥又是个性子木讷的,因此聊天的多是乔瑾和酌兮。
乔瑾偷偷和她八卦:“看到对面那栋大楼了没有?整整四层都是新乐会计事务所的,啧啧,日进斗金啊。”
市中心寸土寸金,能在这么一大栋商务大楼里占据一整层,显然财力非凡,所以酌兮在看到里面装修气派的格局时也非常淡定。
领他们进来的小姑娘给他们一人倒了一杯茶水:“闻经理还在开会,请你们在这里稍等一下。”
她出去的时候还体贴地关上了门。
说是一下,但至少半小时后,办公室的大门才被打开,西装革履的男人率先走了进来:“暂时就先这样吧,实在不行你们就去跟大老板哭诉哈哈。”
等他身后的两人应了离开后,他才大步走了过来:“不好意思,让你们久等了。”
男人五官俊朗,身材挺拔,脸上还带着笑意,便是再多的不耐烦也被这爽朗的笑抹平。
傅姗姗笑得文静,伸手和他握了下后道:“是我们打扰了,谢谢闻经理能抽出时间接受我们的采访。”
男人坐到一边的单人沙发上,狭长的眼睛微微眯起,笑意更浓:“都请坐吧。”
他的视线在触及到酌兮时停顿了下,声音微带诧异:“徐酌兮?”
一时,所有人的视线都转了过来。
酌兮心里也惊讶,她原本只以为名字相同,没想到真是熟人,她眼里也不由含了笑:“班长。”
“你们认识?”傅姗姗吃惊地问。
闻政乐笑着点头:“我们是高中同学。”
酌兮是在高三下学期转走的,当时走的匆忙,只来得及买了本同学录,一个个人传下去写好,只可惜后来出了意外,同学录丢失不见了。
算起来,闻政乐还是酌兮离开Z省又回来后遇到的第一个同学。
这次的采访非常顺利,结束的时候,双方客气一番,闻政乐还拿出手机,认真记下了酌兮的号码,表示下次同学会她可不能再漏下。
送走酌兮一行人,闻政乐继续忙碌的工作,一直到中午十二点,他才伸了个懒腰,想起今天和江承远约好一起吃饭,便收了文件下楼。
约的是一家新装修的西餐厅,闻政乐刚进去,就一眼看到坐在窗边的江承远。和少年时期的青涩俊秀不同,青年时期的他更为出色,五官深邃分明,身姿挺拔,气质卓然。
此时正是用餐高峰期,人声嘈杂,他却于喧闹之间安然独处。
不由就想到大学时期,学校论坛上每每出现他的照片时,下面都跟了满满一串嗷嗷嗷美哭了的舔屏。
闻政乐坐到他对面,松了松脖颈的领带,话里带了笑意:“啧啧啧,某人可真难约啊。”
和闻政乐的轻佻相反,江承远身上穿着的衬衫每一处纽扣都被扣紧,包括领口和袖子,外面套的西装平整地几乎没有褶皱,整个人看起来严谨又认真。
他看了闻政乐一眼,推了菜单过去,淡声道:“忙完了?”
“我也想啊。”闻政乐长叹,也不等他说什么,就一股脑地把苦水倒出,“最近接了一笔大生意,每天除了处理文件就是开会,晚上还要加班,恨不得能化身哪吒。”他自我嘲讽,翻了一通菜单,化悲愤为食欲,点了一大堆。
抬头看到江承远平静的样子,闻政乐又叹了口气。说实话,有些时候他也特别好奇自己同桌在想些什么。用两年时间学完大学四年学业,之后就去了美国,顺利拿到双学位。又谢绝国外高薪聘请,回到H市,进了市博物馆,每天和一堆古物打交道。
打量了江承远一番,他皱眉道:“你最近是不是又瘦了?难怪阿姨最近总和我抱怨你不按时吃饭。”
江承远低头喝了口咖啡:“这阵子比较忙。”
“你哪天不忙啊,江老师?不是忙着工作就是忙着带学生。”
江承远沉默不语。
闻政乐早就习惯他这性子,继续跟个老妈子似的念叨:“阿姨也是担心你又像以前一样拼命工作,熬出胃病,你看看你,多大的年纪了,连自己都不会照顾。阿姨还向我打听你最近有没有交女朋友,我觉得你再这么下去,干脆把你修复的文物娶了好了。”
江承远看了他一眼,闻政乐立刻举手投降:“好好好,我也不多说了,免得讨人嫌,反正你总左耳进右耳出。”他转移话题,“对了,这次的同学会你来不来?”
想到早上见到的人,闻政乐忽然神神秘秘地笑了一下:“我猜我今天碰到谁了?”不待江承远问,他就迫不及待地说,“你前桌,徐酌兮。”
握着咖啡杯的手一顿,男人抬头,眸如漆墨:“徐酌兮?”
声音清淡,像是午睡后惺忪醒来喝的一杯凉茶,苦味寒凉,回味甘甜。
另一边,酌兮则在保存了文档后,给商音音回了一条短信。自从知道她回来后,商音音就一直叫嚷着要聚餐,酌兮想着最近也不忙,就将时间定在了今天。
酌兮到达约定的咖啡厅时商音音还没来,她便先行点了两杯饮料,刷着知乎等待。
翻着翻着,便看到了一个话题。
知乎提问:喜欢一个人是一种什么感觉?
她就那么怔住,大拇指再也无力往下拉,记忆仿似穿过文字,回到了青涩的旧日时光。
酌兮高中读的戒城中学,基本上以城市命名的学习都是重点学校,戒城中学也是。酌兮初中成绩不错,每次考试都能排到段前二十,然而到了戒城中学,便犹如小虾米混入了大海,年段大小神无数,其中最出名的要算两个人,一个是闻政乐,一个是江承远。
前者学习成绩好,人缘更好,全校几乎没有他不认识的人,至于后者,从高一开始直到毕业,一直牢牢霸占着年段第一的位置,并且还时不时拿下各种竞赛的名次。所以高二酌兮侥幸进入实验班,和这两人成为同班同学后,一度盘算着要不要去买张彩票。
身为重点中学,校规自然严,每天都要穿校服,女生刘海不能长过眉毛,男生头发不能过长,上课铃响后还未到校,那这一天的课就不需要来上了。
酌兮家离学校近,她高一选的走读。夏天还好,冬天和被窝简直难分难舍,每天都要上演一场泪别大戏,车站离家又有一段路,所以稍起晚点就有迟到的危机。
有一天她忘了调闹钟,醒来时离上课仅剩十五分钟了,她飞快地用五分钟解决了洗漱,连早饭也没时间吃就直奔车站。
一共有两辆车是经过学校的,一个是1路,一个是2路,她通常都会乘2路,因为1路每天上下班都挤满了人,但今天先来的是1路,再加上没多余的时间让她继续等下去,看着挤满车厢的人,也只能硬着头皮上了。
车厢人很多,她早饭又没吃,头有点晕晕的,下车的时候差点没踩稳,还是在她身后的人扶了她一把。
酌兮涨红着脸回头想道句谢,但其乘客催她下车催的急,酌兮只得先匆匆下来,余光瞟到对方身上和自己一样的校服。
下了车站稳后,酌兮赶紧回头道谢,抬头时才看清对方的样子。
是个剃着方寸头的男生,鬓角有点短,许是最近才剃完的缘故,头顶的一片特别整齐,清爽又干净,看得酌兮手痒的想去摸摸。
他的五官非常俊秀,一看就是女生很喜欢的类型,神情却带了丝冷漠,身型修长,酌兮眼神衡量了下,发现自己只及他胸口,有些偏瘦,穿着校服,左肩背着宽大的书包。
酌兮还是第一次看到有人能把学校肥大的校服穿的像是休闲服一样,她不着痕迹地扫过他别在胸口的校牌,心里默念了一遍,江承远。
“不客气。”他说,声音清冷,咬字清晰,非常好听。
酌兮落后他一步,走着走着,视线不由自主地落在他手上,他肤色偏白,指骨修长分明,身为一名手控,酌兮对这样的手指毫无抵抗力。
两人一路沉默着到了学校。
后来,酌兮听到越来越多关于他的传闻,直到高二两人成了同班同学。酌兮小时候练过几年毛笔,字写得还可以,闲着无聊就会随意写几个字或是一句话,自习课的时候,她零零散散写了几句诗。
夜长人自起,星月满空江。
忆为近臣时,秉笔直承明。
远看山有色,近听水无声。
少女敏感纤弱的感情被悄无声息地掩藏于诗句中。
所以后来她特别不敢看到和这三个字有关的句子。
喜欢一个人是一种什么感觉?
就是,看到所有与他名字相同的文字,全都会想到他。