李玄三人相继奔出大树后面时,沈无惧和花和尚智空已然发觉。
沈无惧自从入了这个包围圈后,接连力拼数人,内力消耗甚剧。眼下对阵花和尚智空,虽然中途凭借突如其来的大雾,缓聚了一些力气,但随着雾气渐渐散去,敌我双方身形在三五丈内清晰可见,已经对他极为不利。如今,被花和尚智空一阵急攻猛打,心神早疲惫至极。可此时他早没有了退路。若退,情势将更加不堪。
就在沈无惧万念俱灰,准备凭着最后一口气,使出雁门三十六刀中的绝命招式后,与花和尚智空拼得两败俱伤,蓦地听见姚子空大呼小叫之声。姚子空怎么来了?白寒冰夫妇也来了?沈无惧心下一喜,精神陡长,连续两掌,将智空逼退两步。
这样一来,二人复又成了僵持之局面。
沈无惧出手两掌,立时得势,却不敢松懈,卯足劲,提着一口真气,掌影纷飞中,闪电般‘蓬蓬’连续击出两掌,再次逼退智空和尚,百忙中,扭头趁势看过去,见右侧一个快捷无比的身形,如一溜青烟似地自眼底划过。谁能有如此快的身手?此人是敌是友?他暗暗吸了一口凉气,心下惊道:“难道是黑云逸的帮手么?”
李玄从沈无惧身侧掠过,直扑崖下那些人,还有三五丈远的距离时,凌空见那十几个汉子果然被唐冰与姚子空所吸引,心下暗自高兴,忙沉潜内息,低喝一声,双掌连连发力,以三十六技击武功混战技击大式中的远交近攻招式,迅捷无比的拍出六六三十六掌。
这三十六掌俱在瞬间拍出,虽然简单直取,但却如瀚海波浪,一层力道跟着一层力道,层层叠叠,破风前行,最终汇成浑厚无坚,排山倒海,惊涛骇浪般的力量。
崖下十几个人原打算花和尚智空胜了,便上前收拾残局,倘若败了,另一人便再接着上去与沈无惧相斗。因为按照黑云逸做好的计划,要以车轮战术累脱沈无惧。
既然稳操胜券,所以这十几个人并不着急,除了留有一人照望着花和尚智空恶斗的结果外,其余诸人竟然心思涣散,悠闲至极。直到唐冰与姚子空呼喝着现身,这十几人也不过才微微一惊,待见薄雾中唐冰狼狈奔跑,姚子空假作一瘸一拐的追击,他们先是面面相觑,继而哄然大笑。纷纷叫嚷道:“快看......是个貌美的妞儿被追......”“啊呀......这时刻怎的会有人出现在这里?”“管他呢......凭你林家第一铁拳,还会害怕?”“彭兄弟,我怎么看着后面那小子眼熟呢?”
众人你一言,我一语,正胡乱叫嚷,李玄已击出三十六掌。
十几人尽管平日自负武功了得,极少将别人放在眼中,但做梦也没想到有人能从三五丈外,挥掌击到。只听‘蓬蓬’几声响过,诸人慌乱喝道:“啊呀”“谁人偷袭?”“他奶奶的,老张你怎压我腿了......”狂呼乱喊中,众人已然乱成一团。
李玄偷袭成功,岂能放过如此绝佳机会!不待身形完全落地,足尖轻点,双掌瞬间化成了刀式,左掌划过半弧,以攻战技击大式中打草惊蛇招式,往人群中一翻一搅,右掌斜斜横切而至,使的是胜战技击大式中趁火打劫招式,以极快的手法,如电拍去。唐冰与姚子空见李玄果然如风而至,搅得十几个人如翻江倒海似地,乱成稀粥,忙一跃上前,拳打脚踢中,由外围将逃得极快的四五个人打翻在地。
李玄一口气拍倒七八个人,收住身形,往中间看去,见十几个人散开,果然显现出三个被捆成粽子样的人。这三人被捆的结实,只露出头脸部分。他见一个是满脸胡须,长相威猛的大汉,一个是年逾五十,身形消瘦的道姑,而另一个则是自己每次念及,都暖意融融,满怀感激的阿莹姑娘。他见这三人脸色苍白,眼睛紧闭,牙关紧咬,不禁一惊,飞身落下,试试鼻息,发觉呼吸如常,这才松了口气。
他凝神向阿莹看去。见几个月不见,阿莹似乎消瘦了不少。此时虽然看不出她那双大眼睛是否依旧清澈如水,一身衣衫是否依然如雪洁白,但就着淡淡的月光,可见她在朦胧的雾气中紧缩着眉头,心下不由生出一种痛惜怜爱,欲予呵护之感。
李玄正怔怔出神,突觉手掌被一只温润滑腻的手轻轻握住。
他转头看去,见唐冰不知何时已站在自己身侧,仰着脸,似笑非笑地看着自己。李玄被唐冰看得脸色一红,知她似笑非笑的含义,忙收摄心神,极目向场内望去。
这时,场上沈无惧和花和尚智空二人的身形突然慢了下来。不知彼此是力不从心,还是谨慎小心之故,二人起纵跳跃,踢腿挥拳,出手每一招一式,均一触即收。
姚子空见了阿莹,神色间欢喜无限,低声呼道:“果然如李兄弟所言,他们将孙旗主、无尘旗主,还有阿......阿莹妹子困在当中。那必是想以他们为惑乱诱饵,摧垮沈帮主的意志了。”说着,便要过去给三人解开绳索,待转头看向李玄时,见他神情凝重,目不转睛的看着场上,竟不自觉犹豫了一下。唐冰看在眼里,心下暗笑,伸手拍了拍姚子空后背,轻声问道:“这位便是阿莹姑娘么?姚先生......你在犹豫什么呢?还不快去将绳索解开,查验一下她是否被那些人下毒了。”
唐冰这话虽然轻微,却一语双关,似乎在提醒姚子空,又似乎在故意说给李玄听。
李玄虽然不甚明白这种儿女心头的小心思,但也能隐隐感觉到唐冰话语中所包含的淡淡醋意。他微微一笑,转头对唐冰道:“你只让姚兄长解索?自己不上前帮忙,想偷懒么?”唐冰听他调侃自己,也不生气,将小嘴扁了扁,随即又嘻嘻笑道:“既然你发话了,那我就替你亲近一下这位阿莹姑娘。”说这话时,她故意将声音提高许多,惹得李玄满脸通红。既然这边无事,李玄沉下心来,看着场上局势。他见本来左右跳纵的花和尚智空,突然向前急窜出几步,呼喝声中,劈出三掌,逼得沈无惧连连后退,不由低呼道:“看来花和尚要逃走。”说话间,花和尚智空果然斜跨三步,袍袖一甩,向后疾退了丈余,凌空一翻,便往枣林那侧奔去。
原来自李玄现身,花和尚智空也看在眼里。他虽不知李玄是何许人也,但从沈无惧陡然长起的精神来看,隐隐感觉此人绝非自己一伙。待到李玄凌空将崖下十几人劈倒,他便决心逼退沈无惧,抽身离开。怎奈沈无惧经验丰富,也已将情势看得清楚,岂能容他轻易离开!因此便发生了二人出手减缓,缠而不打,一触即收之情景。
花和尚智空越斗越焦躁,眼见李玄三人叉腰而立,远远观斗,知道再不寻机脱身,必定更难离开,因此呼呼三掌拍出,拼尽所有力气,也不管后背是否露出破绽,拔起双腿,舍命往枣林奔去。李玄见他要逃,喝道:“沈帮主且先歇歇脚吧!待我捉他。”说话声中,身形若闪电般弹射出。沈无惧与唐冰、姚子空听他话音未落,便已追到和花和尚智空身后。要知以花和尚智空的轻功而言,莫说全力奔跑,就算使出七八成力道,也可列入江湖前三十位。不过,他虽快,李玄却更快。
诸人只听‘啪’地一声轻响,花和尚智空被李玄一掌拍中后背,晃晃悠悠向前趔趄几步,摔倒在地上。
唐冰见李玄适才追击,疾如奔马,潇洒至极,不禁叫好一声。岂知她声音还未完全落地,却见李玄倒飞而回。李玄倒飞而回,中途不但将心力憔悴,再也支撑不住的沈无惧拦腰抱住,还以身挡在唐冰诸人身前,将鬼泣剑抽出,一边挥舞不停,一边低喝道:“赶快卧下身子。”诸人还未反应过来,只听‘嗡’的一声巨响,似有千百只蜜蜂在耳畔盘旋飞舞,声势惊人。冷风乍起,不但吹散残留的薄雾,也将淡淡月光吹得了无踪影,更将厚厚的雨云吹至枣岭上空。沈无惧虽然疲惫至极,但江湖经验,以及独到的眼光依然还在。他听见声音,也是一惊,嘶声道:“小心,这是弓弩振弦之音。”话音未落,诸人见几百支狼牙羽箭,在乌云掩月下,带着破空的尖锐声,从枣林破空而出。暗夜模糊,最难提防飞镖蝗石类的暗器。
纵使你手握吹毛断发削金切玉的上古宝剑,也很难抵挡密密而来飞速劲急的羽箭!
但令诸人奇怪的是,这些狼牙羽箭并非射向自身,而是在他们脚下三尺之距射落。
沈无惧有过随汉王杨谅起义的经历,知道如此射落羽箭,是两军对垒射住阵脚之法。可让他费解的是,两军阵前射住阵脚,通常是为了让己方知晓羽箭的射程,以便为大军冲锋测量好距离,更是为了给两军战将留出捉对厮杀之地。但这枣岭崖下场地,东西不过百丈,南北顶多五六十丈,而且东、西、南面俱是高崖危峰,弓弩手只需守住北面的枣林,不断射放狼牙羽箭,自己与李玄诸人绝不会幸免。
他看了看几个月来不曾相见的李玄,当然惊叹他神速之修为,可心下也不免暗思:“这些射手如此射落羽箭,到底是何道理?”李玄见枣林中人将狼牙羽箭射落在诸人足前三尺外,也是惊异。他看了看沈无惧,只见他苍白的脸上神色凝重,一副皱眉苦思的样子。而唐冰与姚子空,以及苏醒过来的阿莹、孙坚旗主和无尘旗主,甚至功力已恢复三四成的花蝴蝶、道人素风、书生肖中行、金劳克等人,俱震惊中微带慌张,可见诸人知道,这些狼牙羽箭若是发足力道,谁都难以幸免。
就在诸人心思难平时,枣林中蓦地传来一阵豪爽的笑声。
笑声甫毕,枣岭中鱼贯跃出三十几个手持火把的黑衣大汉。这些手持火把的黑衣大汉,神态彪悍,每人身侧挂着满满羽箭的箭壶,背负着金属打造成的诸葛连弩。
三十几个大汉出了枣林,分别向左右延展成一字队形,举着火把,将崖下照的明亮。他们堪堪站定,便见一个坐着双轮木车,生着虎豹环眼的老者被人推了出来。
李玄见环眼老者鬓发黑白交错,一张端正的国字脸,鼻高嘴阔,神色气度不凡,心下暗道:“这人是谁?啊呀,难道他是黑云逸?怪不得适才我心下总觉得有些不对头。原来是正主儿不在现场啊!”花蝴蝶远远见了环眼男子,想要挣扎着过去,却苦于被唐冰封了穴道,忍不住娇声喊道:“帮主,黑帮主,您怎么才来呀?”
环眼老者闻听花蝴蝶娇呼自己,张眼望了望,却不理会,抬起一只生着六指的大手,向喘息已定但依然疲惫的沈无惧招了招手,粗豪大笑道:“沈大哥,几年不见,你别来无恙否?”沈无惧冷冷地看了看环眼男子,沉声道:“多谢黑老弟如此用心惦记着,这几年托您的福,几次将死却未死,至今还能大碗喝酒大块吃肉。”
黑云逸闻言,又是一阵大笑,道:“好,好啊!老弟就怕哥哥你颠沛江湖之后,吃不饱穿不暖。如今见了,真让我放心了。”姚子空听黑云逸话中带刺,怒喝道:“黑云逸恶贼,这么多年你不但不为窃取帮主之位羞愧,还对沈帮主恶语相加,真是越活越不要脸了。嘿,沧龙大哥被你杀死......我要报仇,你还不纳命来!”
他话音落下,黑云逸身后一个长须飘飘,须发皆白,满面红光,颇为健硕的老者闻言,仰天大笑数声道:“这么多年,小姚还是一副不知死活的样子。你敢对黑帮主如此无礼?嘿嘿,现在赶快过来跪下求饶留命,否则,老夫先宰了你下酒。”
姚子空冷哼一声,淡淡道:“无忧老儿向来喜欢狐假虎威,狗仗人势。这么多年,也是没改变啊!”被唤作无忧老人的老者听姚子空一再无礼,脸上怒气升起,正要发作,见黑云逸向自己摆了摆手,这才重重地‘哼’了一声,忍着不再作声。
黑云逸淡淡一笑,遥遥对沈无惧拱了拱手,又对姚子空道:“姚兄弟咱们久不见面了。嘿嘿......这几年你跟随沈兄长东奔西跑,受尽江湖颠沛之苦,心下难免怨恨。嗯,念你年轻,我先赦你无罪。”姚子空正要顶撞回去,又听黑云逸剧烈咳嗽一阵,叹息着道:“当年老夫在天神帮任左使时,你不过勉强排在六散人的末席。没想到时过境迁,你却成了沈兄长身旁必不可少的人了。嘿嘿,真是难得。”
姚子空闻言,冷冷笑道:“黑云逸,你这是在讥笑沈帮主穷途末路,身旁无人么?哼,沈帮主为人宽宏大度,体谅属下,而且才智武功一流,除了我心甘情愿追随他老人家之外,你看看,眼下还有许多兄弟愿意跟随。这又有什么难得不难得?”
李玄听沈无惧与黑云逸刚一见面,并非立时恶斗,反而先唇枪舌剑一番,起初有些不解,旋即明白过来,暗道:“看来双方都知这一战在所难免,因此都先打起了心理战。”黑云逸见姚子空如此倔强,哈哈大笑,斜眼看了看李玄,神色间有些艳羡的对沈无惧道:“沈兄长果然有手段啊。敢问你从哪里笼络了个如此年轻的武功好手?”沈无惧闻言,冷冷问道:“这与你要夺取天神帮的财富有关系么?”
黑云逸点了点头,又一阵剧烈的咳嗽后,才道:“沈兄长,请不要使用夺取这么难听的字眼。那些财宝本就属于天神帮。我既执掌天神帮的号令玉牌,便该替曾为这些财富流血流汗的弟兄们索要回来。”沈无惧嗤之以鼻,轻蔑道:“就你个狼子野心之人,还在这里诡辩?当真滑天下之大稽。”黑云逸哈哈大笑,神色间微有得意,郑重对李玄道:“世间千里马常有,而伯乐不常有。这位少侠器宇轩昂,气质不凡,老夫见了你后,已经难掩心中的喜欢。”顿了顿,又道:“我问你,你是如何结识这位披着羊皮的沈兄长。想来或是被他的高明手段蒙蔽,抑或是他对你另有许诺。但老夫喜欢你,看重你的才能,为了让你回归正途,所以定要让你明白,我这位沈兄长是怎样将帮中一干出生入死,替他卖命的老伙伴杀戮殆尽。他是怎样忘情的喜欢上了苏飞雪,又怎样被那贱女人迷的神魂颠倒,忘掉自我。”
沈无惧听黑云逸不但当着自己的面拉拢李玄,更提及自己当年旧事,不恼反笑道:“我沈无惧行事为人到底如何,江湖早有定论,岂是你叛帮之人三言两语所能颠覆!黑云逸,你处心积虑,设下这卑鄙的伏圈,看来不再怕被江湖人耻笑了!既有老青少三代江湖人在场,我可借此机会,让他们见我除奸贼,行义事的手段。”
姚子空与阿莹诸人闻言,虽然轰然叫好,但先前见沈无惧力斗花和尚智空时已力不从心,若现在去相斗武功高强的黑云逸,恐怕会凶多吉少,不免替他担心起来。(未完待续)