李玄与唐冰听姚子空相邀赵费砚入伙,这才明白,他在这时向赵费砚提及当年旧事,原来还有如此目的。赵费砚闻言,看了看桑万锦的尸首,沉默片时,摇了摇头,极为郑重地对姚子空道:“适才我突袭你,尽管无法极速杀了你,但至少可以扭断你的双臂......唉......只是你当年有恩于我,我不能那样做。现下我双臂已断,无法为了老桑与你拼个死活,这样做,也算将你的恩情还了。老桑是我好兄弟,所以我还要提醒你,今时你若不杀我,待我日后伤愈,还是会去找你报仇的。”
姚子空哈哈大笑,道:“好个恩情已还。赵先生真性情中人。”言毕,从怪马鞍畔取下一个牛皮酒囊,叹道:“你走吧,希望下次再遇见你时,你不但毫发无伤,而且更加健硕。嗯,那样的话,咱俩就可放胆剧斗......来来......咱饮一口烈酒,为了来日再见!”赵费砚听了很高兴,极为豪迈的大笑道:“岂能只饮一口,要饮我就饮三大口。”姚子空赞道:“好啊,三口就三口。”说着,举起酒囊喝了一大口,然后交给赵费砚,后者也仰脖饮了一口。二人彼此往来,饮罢三大口酒。姚子空将酒囊掼在地上,大声道:“赵兄长,青山绿水路长,咱们今后江湖谋面吧!”
赵费砚闻言,仰天大笑,忍着断臂剧痛,俯身将桑万锦的尸身拿起,负在肩头,转身对李玄施了一礼,又对姚子空道:“就此别过吧。”说着转过身,一边走一边唱道:“兄弟幺,你从哪里来啊?为何咱与你相见,好似相识几百载!兄弟幺,咱从风里来,顶着雨,迎着雪,划着拳,唱着歌儿,喝着酒儿。哈哈,咱都知道,江湖纵宽,天地虽大,光阴纵长,刀剑虽利,情义最甜,任谁都无法斩断兄弟血脉。”
李玄见赵费砚嘶着嗓子,头也不回,往大路深处走去,感叹着道:“江湖纵宽,天地虽大,光阴纵长,刀剑虽利,情义最甜。嗯,任谁都无法斩断兄弟的血脉!真好!”
唐冰俏生生的立在李玄身畔,也被赵费砚的豪迈感动了,眼圈红红的,拉住李玄的手道:“岂止兄弟之间的血脉无法斩断,我相信,你我之间也如此!”李玄点点头,使力地握着唐冰的手,感动之余,竟有些哽咽。姚子空见赵费砚的身影消失无踪,便对李玄拱了拱手,神色凝重道:“李兄弟,咱们上枣岭吧。”由于唐冰的坐骑被桑万锦拍倒在地,无法骑行。她便骑着姚子空的怪马坐骑,紧随李姚二人身后。
路上,姚子空将唐冰先前耳语自己‘只管往前闯,前方自有接应’的话告诉了李玄,但又不解问道:“李兄弟,唐姑娘何以知晓你会在前方等候?你们先前有约定吗?”
李玄笑而不语,看着唐冰。
唐冰闻言,也嘻嘻一笑道:“你当然不知了。玄哥哥早在打败燕山头狄氏五常鬼时,便与我约定好了信号。至于什么信号嘛,姚大哥你就莫问了,这可是我们的秘密。”
姚子空哈哈大笑,一面提气疾奔,一边暗思:“今夜接二连三遇到伏击,其间无论飞驼圣主的人还是黑云逸的人,俱是高手。若非有这二人帮助,自己恐怕连一处也闯不过去。真没想到,几个月不见,李兄弟的武功竟如此精进,似他目前的浑厚内力与武功,只怕比沈帮主及黑云逸差不了多少。看来,今后他不想扬名都很难。”
李玄一路疾奔,一路上将《武》字册本中所载的各帮各派武功,从头至尾思索了一遍。
但让他奇怪的是,其中竟没有黑云逸擅长的‘黑云三十六掌’法。难道这路掌法是无名骷髅之后新创的武功么?这个念头才起,立时被他否认了。因为天下武功之所以各放异彩,除了始创武者理念不同外,更重要的是,每一招每一式俱被各帮派历代高手反复打磨,经过千锤百炼后才得以形成。可见,一种武功想要独树一帜,开宗立派,并不是几年或几十年便能完成的。但世间事也有例外。就如无名骷髅留下的这路三十六计技击武功,不但与天下武功有别,独步江湖,而且招式严谨,无懈可击。以此看来,以黑云逸的武功智慧必定无法做到无名骷髅前辈这样。
李玄暗道:“最又可能的是,黑云三十六掌压根就没有被收录进《武》字册本中......如此看来,今夜与黑云逸相斗,必定凶险至极。”三人脚下不停,各自想着心事,突听前方一片密密的枣林后传来呼喝打斗之声,急忙足下发力,全力奔过去。
刚刚转过一个急弯,三人便被一片浓雾遮住方向。
浓雾牢牢锁住大半个枣岭,即使目力极佳之人也难看穿十几丈外。唐冰担心怪马发出声息,便将它拴在一株枣树上,紧紧随着李玄与姚子空,摸索着往浓雾深处走去。
三人悄无声息的前行了约莫三十几丈,当隐约看见一片高崖,便躲在一株高大的枣树后面,凝目望去。李玄见枣林外面是一片开阔地,开阔地的东、西、南三面均是高约十几丈的陡峭山崖。这几处山崖笔直向上,均由高低错落,状若馒头的巨石堆积成。透过白色迷雾望去,山崖上半部的一草一木清晰可见,但下半部却被似幻似真的浓雾深深地包围住,难识真面目,似传说中的蓬莱仙境,引人遐想联翩。
打斗声自浓雾中传来,不知谁与谁在搏斗,三人正焦急着,却觉一阵透心的凉风自身后吹来。凉风徐徐不止,密密的枣林被吹得哗啦啦响个不停。风住,一轮昏黄的残月飘然而至,淡淡的月光泼洒在山崖,浓重的雾气忽尔减去三分,可余下的雾气依然在山崖下流转不已,萦萦绕绕。雾气大减,李玄看见崖下有二人斗得劲急。
不过,让人奇怪的是,二人出手之间,招式尽管千变万化,快捷迅急,却是足不移动,只使着浑身解数,将周身上下护得严严实实。李玄微一凝思,已明白崖下二人为何如练功场上的习武者似地,各练各的,各耍各的。想来二人交手之初该是没有大雾,然而在打斗中途,崖下突然起雾。为了防止雾气遮住双眼,被对手偷袭,所以二人只能拼命护住周身,以求自保。凉风继续吹着,雾气一减再减,越来越淡,但寒意也越来越浓,风中散发的泥土腥气越来越重。看来积聚一夜的秋雨终于要泼倾来了!
李玄细细观察崖下相斗的二人,见其中一个身穿麻布长衫的人,左臂似乎受伤不轻,进退攻防时尽管足下灵活敏捷,但因只能以右臂出招,已渐现被动。而对面那个光头汉子,似乎越战越勇,拳掌翻飞,法度严谨,稳凝异常。雾气被风吹淡后,二人不再固步自封,俱大喝一声,攻向对方。霎时间,身影飞叠,拳掌交击,越打越快,上下飞旋的身形在淡雾中交错转换,你来我往,根本无法分辨出谁是谁。
李玄正看得出神,听姚子空‘咦’了一声,语声似喜还忧道:“李兄弟,那不正是沈帮主么......他......他怎么受伤了?”李玄闻言,细细看去,见那个左臂受伤,身穿麻布长衫的老者果然是好久不见的沈无惧,心下欢喜,道:“与沈前辈交手的光头是谁?怎么穿了件不伦不类的五彩僧袍?他虽勇猛非凡,但武功却不高。”
姚子空凝神看了片时,才道:“这光头是个和尚,唤作花和尚智空,年轻时习武普陀山,一身如来佛掌的武功甚是了得。但江湖人都知他早被普陀山大明法师开除佛门,原因是这贼秃不但爱财,而且喜好**黄花姑娘,是个不折不扣的伪僧恶棍。”
他说着,似已按耐不住心下的焦躁情绪,不住地四处张望,看了看,低声急道:“李兄弟,你与唐姑娘去找寻一下阿莹妹子,待我上去相助沈帮主,一起宰了那贼秃。”
李玄摇了摇头道:“姚兄长先莫急着出手。”
姚子空焦急道:“为何......你不见沈帮主左臂受伤,情势不利么?”李玄见姚子空足下未动,知道他心下已对自己的武功有所推崇,略略沉思后,指着远远卧在地上的数人,道:“姚兄长,那几个人你可识得?”姚子空顺着李玄的手指方向望去,见山崖下几十丈的地上歪歪斜斜的盘坐着三四个人,细细看罢,却叹道:“太远了,看不甚清楚。”说着,又凝神仔细看了看,才道:“若我没看错的话,那个盘坐在地上一动不动的女子便是被黑云逸老贼封为副帮主的风流寡妇花蝴蝶......是她,绝对是她!而她身侧的二人,是一道人一书生。是啦,这二人中的道人正是暴躁如雷,浑浑噩噩的道人素风,那书生正是假作痴呆,却精明似鬼的书生肖中行。啊呀......还有那个像痨病鬼一样的汉子,他怎得也被黑云逸驱使了?”
李玄道:“什么痨病鬼?那个汉子是谁?”
姚子空道:“那人是陕西金光田园的园主,通臂天魔金......金劳克。这个人......这个人可当真厉害得紧啊!听说他不但轻功了得,而且一手攀爬绝壁悬崖的本领更是举世无双。只可惜,此人的妻儿老少早年被人投了剧毒,不明不白的死去,他心灰意冷起来,不但从此退隐江湖,而且做了庄稼汉,开起菜园子来打发寂寞。”
李玄点了点头,道:“姚兄,他们为何躺在地上呢?”
姚子空顿悟过来,道:“我明白了。在咱们到来前,沈帮主已与这些人恶斗过,所以左臂才会受伤,导致现在仍然拿不下这个尽管勇猛,却武功不如沈帮主的花和尚。哎哎......不对呀!既然金劳克和道人素风、书生肖中行、花蝴蝶几人都受了伤,我更应该上前协助沈帮主拿下花和尚......李兄弟,却为何劝我莫要着急呢?”
李玄微微一笑,指了指山崖另一处角落里,或坐或站或游弋的十几个装束各异的人,道:“你看,那里似乎有人被围住,若你贸然出手相助沈前辈,或许会弄巧成拙。”
姚子空迷茫地摇摇头道:“我依然是不明白你的意思!”
唐冰在旁听了,焦急道:“这么简单的道理你怎么会不明白呢?咱们推测一下吧。沈帮主与其手下数人暗夜到了这里,不幸被黑云逸设伏的人围住了。敌众我寡,沈帮主为相救手下诸人,所以才与他们死拼。”姚子空奇道:“既然敌众我寡,他们占尽优势,却为何不痛痛快快的将我们的人杀了,却拼着受伤,逐个与沈帮主对决呢?”唐冰闻言叹息道:“你见过猫捉老鼠么?”待见姚子空点了点头,才又道:“猫不是捉不住老鼠,它之所以与老鼠周旋,恐怕是为了享受你追我逐带来的全身心满足的乐趣罢了。”李玄闻言,沉声道:“黑云逸敢对沈帮主如此做,恐怕远远不止为了满足自己的乐趣。哼哼,若是我猜得没错,他应该还是另有目的。”
姚子空闻言惊道:“他窥视沈帮主手中那笔财宝许多年了。但......他知道沈帮主生性坚韧,很少能被他人左右。难道他打算以车轮战术,活活的将沈帮主累个半死。”
李玄点点头道:“人若累到虚脱,疲惫至极,意志极易被摧垮。那时若再进行拷问,必然事半功倍。”说到这里,他似乎想起了什么,对姚子空道:“看来被围困的人中必有阿莹姑娘。”
唐冰闻听‘阿莹姑娘’四个字,不经意地看了看李玄,笑意盈盈道:“她就是你曾告诉我,在松林中救过你性命的那个阿莹姑娘么?”李玄道:“正是。你们想想,摧毁他人意志的最好办法是什么?”姚子空恨恨道:“被人当着面,极尽手段百般折磨你最亲的人。”李玄点点头道:“所以,在沈帮主还可支撑时,我们应先去解了他最亲近的人的危险。”唐冰闻言,抿嘴笑着对姚子空道:“这便是围魏救赵之法......嘻嘻......也是他现在巴不得要做的事呢!”姚子空闻言一拍大腿,喜道:“就依李兄弟的意思办。可贼人的位置靠近崖下,背依山崖,视野开阔,极难靠近。纵然此时有些淡淡雾气掩护,恐怕咱们还未到近前,便会被人家发现。”
李玄听了,没有言语,因为突然一丝不安在他心头闪过,但心头这不安到底因何缘故,他却一时难解。姚子空见李玄凝眉不语,问道:“李兄弟,你犹豫什么?是担心被他们发现后咱们应付不了,还是......”李玄听了笑道:“被他们发现才好!”
唐冰闻言,也糊涂起来,睁着大眼睛看着李玄,问道;“被发现了才好?这又为什么?”
李玄指着崖下那些人的左侧,缓缓道:“你们假意往那边冲去,最好是一路大喊大叫。倘若他们的注意力被吸引住,哪怕被吸引片时,我便能借机会飞奔到他们身侧。”
姚子空目测了一下距离,摇摇头道:“从这里到崖下那处,估计至少有五六十丈。这么远的距离,李兄弟片时能疾奔过去?”李玄微微一笑道:“只怕还会快一些呢......”说着,深吸一口气,对姚子空和唐冰挥了挥手,做了个冲出的动作。刹那间,三人如离弦的快箭从大树后一跃而出,一左一右两条路线向崖下疾奔过去。
唐冰似对李玄极有信心,因而一路提气疾奔,还不忘大喊道:“杀人了,大家赶快帮我啊......”姚子空尽管觉得自己没有趁机去相助沈无惧,反而来逗引崖下这些人,实属冒险之举,但这一路与李玄结伴同行,对其武功、心智早已佩服至极,因此也情愿着力配合。此时见唐冰故意大喊大叫,虽然感觉好笑,也顺势喝道:“丫头片子,还要往哪里跑,快快停下,吃爷爷一掌。”就在姚子空与唐冰一路高声呼喊,往左侧方向奔去之时,李玄已经提足内息,双臂一振,展开八步赶蝉轻功,如掠空的大鸟似地,足不点地,毫无声息的从右侧迂回着向崖下那些人奔去。(未完待续)